自光明历进入黑暗历以后,萨尔维尼亚大陆每一年大致有三百六十天,每一天时长为二十二个沙漏时。每三十天为一个月,每三个月对应一个季节。
其中每个月共划分为四周,每周包含风鸣日、雷耀日、寒霜日、烈炎日、星坠日、暗曜日、圣光日七天,从风鸣日开始到圣光日结束,循环反复。
今天是雷耀日,很平常的一个日子,也是孤儿索尔?德雷克和铁匠之子洛顿?威尔的决斗之日。
中午刚过,修道院后院空地上已经聚满了许多年龄不一的孩子,他们当中有修道院的孤儿,也有不少镇上的孩子听闻了消息赶来凑热闹。
决斗这件事就算传到镇上,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也不值一提,甚至连个笑话都算不上。不过对于小镇上的孩子们而言,这件事带来的热闹并不亚于艾鲁多蒙庆典。
艾鲁多蒙庆典是一年当中较为重要的一个传统节日。
人们为了感恩丰收和光明,会在每年开春的时候举办庆典。只是今年初春时灰幕镇还陷在饥荒的愁云惨雾里,庆典自然也就没有如期举行。
对于这些赶来看热闹的孩子而言,最后谁获得了胜利谁死在了决斗里也许并不重要,他们只是为了借着这件事把庆典那种热闹欢乐的气氛找补回来。
密密麻麻的人群拥挤在空地上,一片喧哗吵闹的景象。
甚至还有些家境不一的孩子瞄准了商机,向人群兜售着自家的小吃,差一点的有猫肉和酸酪,好一点的有面包鸡腿和果酒。
眼前的事态和索尔的预料有着很大的出入,修女和执事们并没有对这场喧闹横加干涉,修道院竟然对决斗这件事保持了缄默,这正是最让索尔疑惑的地方。
“嘿!看到了没?那就是决斗的一方,孤儿索尔?德雷克。”
“你在开玩笑?那瘦猴般的身材没比我好多少吧?你见过洛顿的魁梧吗?”
“你懂个屁!这又不是蛮力的比拼,体型的确能带来一些力量优势,但并不代表胜利。决斗更考验综合能力,除了力量还关系到速度、战术、意志力等很多方面。”
当索尔和修格斯出现在场边的时候,引来了许多议论纷纷的目光。
索尔不太习惯这种热闹场合,修格斯看起来倒是很享受这种氛围,他双手凭空抱在脑后昂然迈步,一副大大咧咧的悠闲模样。
约战时间是下午,此刻洛顿还未到场,只有他的跟班瓦勒在带领一众手下忙碌。
空地中央已经预留出了一个圆形战场,观战的人只能围在场外观看。
为了最大限度驱散空地上的黑暗,瓦勒正指挥着几个手下调整周边灯火的位置。他们还把唱诗班的阶梯站台也搬到了空地上,擦拟干净后用以充当座席。
这座席显然不是为一般身份的孩子准备的,此刻瑞安娜和几个女孩占据了坐席的一小部分,正安静地坐在一起彼此低声交谈着。
她们就像一道亮丽的风景,不时吸引着许多男孩热切的目光。
“少爷……”
青年侍卫走在费斯身侧欲言又止,似乎在为刚才费斯和主教交涉时动用领主的面子来支持这种孩子间的胡闹而有些微词。
费斯撇了撇嘴。
“有什么关系?沃伦,你还不到古板的年纪。灰幕镇已经是大陆边缘,本来家族把我扔到这种穷乡僻壤就已经够无聊了,难道我自己找点乐子都不行?”
费斯说着话也不等侍卫沃伦的反应,径自走到座席上在瑞安娜身旁坐下。
原本围在瑞安娜周围的几个少女看见这一幕后都识趣的散开,为两人留出足够的空间。
一个是领主之子,一个是强盛家族之女,两人身后的家族在很多方面都有着合作,据说还有联姻的意向,不过就目前而言两人的年纪并不迫切。
两人平时向来低调,彼此也都很清楚对方的身世背景,虽然目前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但也不会拒绝一些平常的礼貌交流。
“想不到瑞安娜小姐也会对这种孩子间的游戏感兴趣!”
孩子吗?在场的包括你我在内只要没经过成人礼的都属于孩子吧?搂了搂裙摆让自己的坐姿更正式一些,瑞安娜眼里的流光掠过费斯的脸庞。
“兴趣谈不上,相反我觉得有些鲁莽。”
“鲁莽?你指决斗双方?”费斯饶有兴致地问。
“不,我指这件事本身,这种方式,付诸武力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瑞安娜的家族很有实力,到了她家族如今的地位,很多事情早已不再需要付诸武力而仅凭一些手腕就能达到目的,武力已经变成家族诸多手段里相对低端的一种。
在瑞安娜看来,这只是这个年龄段孩子之间的一些插曲而已,更像是少年时期的玩笑,远远到不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所以决斗这种事听起来更像哗众取宠的口号。
不过就算索尔此刻听见瑞安娜的评价也只会不以为然,在面对许多事情的时候孤儿的选择并不多,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慢慢地磨剑了。
费斯思索片刻后抬起头来。
“或许……,你不觉得战斗也是男人的一种处世之道吗?”
没等瑞安娜回应,周围的人群突然喧闹起来,人们的目光聚向了场地另一侧。
昏黄的灯火里,洛顿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场边。
他穿着一身陈旧的金属链甲,看上去像是刚从荒野里赶回来,神色还有些倦怠,整个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瓦勒等一众跟班马上狂热地围拢上去,洛顿似乎沉声说了些什么,手下们又识趣的散开。
然后洛顿转身消失在一间耳室里,稍后又有跟班把一些东西送了进去。
当洛顿重新走进战场面对索尔的时候,他已经更换了一身皮甲。
索尔微微皱了皱眉,他并不清楚洛顿临阵更换护甲这个举动是出于轻视还是为了弥补他自身敏捷不足而做出的针对性选择,索尔很希望是前者。
决斗即将开始,阶梯坐席上已经挤满了人,其他没资格落座的众人也纷纷找到利于自己观战的位置。
瓦勒跳进战场拦在交战双方中间,将洛顿往日一些战绩和在荒野里的冒险事迹向周围众人做了一番吹捧,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索尔,似乎准备连索尔也一并介绍。
如今在手头上瓦勒已经占不到什么便宜,所以他肯定不会放过这种用语言踩索尔脸的机会,可惜瓦勒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打断了。
“咣…咣…咣……”
修格斯不知何时站上了阶梯坐席的最高处,手里拿着半截木柴,正敲响一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铜盆。
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后,修格斯才一脸亢奋地发言。
“这不是新旧势力的交替,也不是正义与邪恶的分野,这只是一个孤儿面对着命运的不公,像个男人一样浴血奋战的故事。”
“今天,就让我们共同来见证,索尔?德雷克,这个行走在黑暗里的孤儿,一个平凡里诞生的伟大战士,光明女神贞洁的守护者,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修格斯的脸上染满了红晕,显然把这几句话大声喊出来费了他不小的力气。
索尔对此毫不感激,他此刻甚至连回头去看修格斯的勇气都没有。
伟大战士?女神贞洁的守护者?成为真正的男人?
该死的,实在太羞耻了!从修格斯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语听来,索尔觉得仿佛自己以前一直是在以女人的身份活着一样。
昨天修格斯提出有必要做一番战前鼓舞的时候,索尔并没放在心上,实际上他也根本不知道修格斯准备干什么。
所以现在索尔只能在心底一边咒骂一边默默抓狂,强忍着回头扑上去把修格斯这只聒噪的苍蝇掐死的冲动。
有些人一旦越过了朋友的界限就会变得危险起来,他们很擅长将自己的朋友置于各种众目睽睽之下的尴尬里,好以此来表达他们对待朋友的特殊情谊。
修格斯显然就是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