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晃晃的颠簸里,索尔就这么靠在克莉丝肩上睡了一路。
等马车到达自家宅邸后,克莉丝吩咐车夫先去休息,这才回马车上轻轻唤醒索尔。
“你还好吗?我想了一下旅馆也不安全,这里是我家,穿过花园不远处有个我家平时用于存放货物的旧货仓,目前正闲置着,你还能走吗?”克莉丝将索尔搀扶下马车。
“嗯……有些困顿,不过如果你抱紧我的话,应该勉强还能走几步。”索尔呢喃着。
这个可恶的家伙,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调戏自己。克莉丝鼓着嘴,一手紧搂着索尔的腰,然后让索尔一只手环在自己肩上搂住自己的脖颈。
只走了一小段路,克莉丝整个人已经隐隐有些冒汗。她的体型本来就属于娇小型,索尔的身躯挺拔强壮不说,还大部分重量倚靠在了自己肩上。
每一步不用力踩稳感觉就会被这家伙压翻,身上的裙装也已经被他浸染得血迹斑驳。不过克莉丝没有丝毫抱怨,她能看出来索尔并不是故意骗自己,他此刻真是虚弱极了。
“先休息一下吧,暂时还没有那么紧迫,让我靠着树干停一下。”似乎是看出克莉丝的步伐有些艰难,索尔主动扶着树让她停下来喘口气。
“你不害怕我吗?”索尔问。
“嗯,乍看的时候有点,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克莉丝想了想回答。
周围一片寂静,什么人也没有,只有花园里的虫鸣在断断续续。
“你之前在舞会上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吗?”安静了一会,克莉丝突然问。
“什么话?”
“你说心爱的女孩曾经告诉你,悲伤到极致的人会左眼先流泪……”
“其实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悲伤才称得上极致,至于左眼先流泪还是右眼先,我也没怎么注意过,毕竟能让我流泪的机会不多,我也不想去体会。”索尔回答。
“那……你说的心爱的女孩,是……是瑞安娜吗?”克莉丝小声地问。
索尔无声地笑了起来,仿佛又看见了那位大小姐从桌子下伸出白皙脚踝的调皮样子。
“那怎么可能,我告诉你我在她家里做客的那些天,她天天趁我睡着后在我脸上画一些青蛙和猫脸,你根本不知道她有多恨我。”索尔的语气似乎满是回忆。
“你们的关系……还真好。”克莉丝下意识嘟哝了一句。
感觉到意识里的眩晕时强时弱,索尔扶着树干晃了晃脑袋。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山顶上有一棵树,有一天,他远远发现另一个山顶上有另一棵树。”
“然后呢?”索尔讲了一句就不再开口,等了一会没下文,克莉丝一脸疑惑地问。
“没有然后了,有些事情既是开始,也是结束。”索尔的语气突然有些唏嘘。
“还真是很哀伤呢……”克莉丝莫名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她听懂了索尔的故事,两个山顶上的两棵树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也许是在说他和瑞安娜之间吧,克莉丝暗自猜测着。
“说起来今夜我这件黑色大衣坏掉了,真是可惜,这本来是一个心爱的女孩送给我的。”看到克莉丝失落的样子,索尔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故意假装惋惜地转移了话题。
“呀!这大衣明明是我送给你的,而且是两件!”安静了一会,克莉丝突然后知后觉地惊醒过来,但很快又一脸羞涩地垂下头,仿佛被人猝不及防地表白了爱意一样。
“咦?是你送的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刚才那句不算。”索尔老狗狡黠地补充了一句。
“你……凭什么不算?”克莉丝猛然抬起头来,眼眶有些红,像是有些委屈。
“你想成为我心爱的人?或者说你确定你能接受我现在这个样子?”索尔故意转过侧脸,用没有眼珠的腐烂半边脸面对着她。
“我其实不怕你的,但我母亲可能会被吓到,这也不是接不接受的问题,关键是一个人要说话算话,这是……品德问题。”
“还有……你吻了我,今后我就嫁不出去了。”克莉丝自言自语着,似乎很是纠结。
怎么就嫁不出去了?索尔眼角抽搐着。
“好吧,不逗你了。其实我一切都记得,特别是你抢了我最后一个夹心面包,还威胁要变成幽灵在屋顶上一直瞪着我的事情。”索尔抬手揉着她的脑袋,每次调戏这个小豆芽,他都会有些新的感悟。
你是在……逗我?这个坏蛋小气鬼,居然敢追到主城来找自己算旧账。克莉丝愤怒了,飞快咧嘴做了个鬼脸,然后她眼珠转了转,突然从裙子的贴身小兜里拿出来一个小布袋。
“是什么?”看着她捧在掌心里的布袋索尔有些疑惑。
“是你的东西,我刚才捡的。”克莉丝一脸神秘地回答。
“我的东西?”索尔更疑惑了,他看着克莉丝将布袋解开轻轻一抖,然后一颗鲜血淋漓的眼珠出现在了她的手掌上。
“该死的!快把它丢掉,它已经死了,噢,我的意思是它已经失去活力了。”索尔有些惊悚地看着自己的眼珠,终于体会到了提莫那种,身体部分在别人手里的感觉。
“丢掉做什么,本来想还给你的,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留着还有用。”克莉丝神秘地笑笑,小心地将眼珠重新收好。
“马上就要腐烂了,你不恶心吗?这玩意留着有什么用?”索尔一脸黑气地问。
“接下来你要是再敢欺负我,我就用缝衣针把它戳烂。”克莉丝嘴角一挑扬起下巴。
“这也……太恶毒了吧!”索尔脸颊剧烈抽搐着,莫名感觉自己后背寒气乱冒。
“说!你到底有几个女人?”克莉丝扬了扬手里的小布袋威胁着。
“这你也要管?我哪有什么女人,谁会看得上我这种追鸡撵狗的人。”索尔自嘲道。
“也就是说你没有女人?”克莉丝追问。
“我没有女人你高兴什么?”索尔翻着白眼。
“其实……你也不是那么不堪,还是有一点点优点的。”克莉丝一脸我很公正的样子。
“怎么你想当?要是你那么迫切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索尔戏谑地说。
“你做梦!”克莉丝伸出小脚,在索尔脚面上踩了一下。
“主动攻击残疾人,这真是很不道德。”索尔一边玩笑着,猛然一把将克莉丝的小布袋抢过来,把眼珠抖在手里,心情复杂地看了看,然后扬手甩到了草丛深处。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看你还能调戏女孩子,应该还死不了!”洛娜和安妮贝兹从不远处的草丛里钻出来,刚才看见克莉丝的马车突然动了,她们悄悄在后面跟了一路。
“跟踪偷听?你们真是越来越猥琐了,看来主城的贵族素质很令人担忧啊!”索尔反击。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安妮贝兹翻着白眼。
“我这个样子恐怕没有接下来了。”索尔摊开手将自身的恶心外形好好展示了一遍。
自己从脑袋到腰袢已经有半边都腐烂了,这还能活着简直是奇迹,就算今后能一直以这个样子活下去,也注定了是个异类。
“先把他交给我们吧,我们帮他安排个安全点的环境,然后先休养几天看看。”安妮贝兹转头向克莉丝建议着,克莉丝点头答应下来。
“谁也不要管我,我哪里也不去。除非你安妮贝兹?阿戴尔亲自照顾我,对了,我还要喝洛娜亲手熬的汤,不然就让我死在这里。”索尔转身抱着大树。
一堆白眼扑面而来,安妮贝兹和洛娜走上前,一人搀扶一边将索尔从树上摘了下来。
“你最好在我掰断你的手臂前老实点!”安妮贝兹脸色微红,对不停在自己耳畔嗅来嗅去的索尔威胁道。
三个人将索尔塞进马车,然后来到了一处安静宽阔的宅邸,似乎是安妮贝兹家的产业。
当夜的诅咒反噬得很剧烈,索尔开始咆哮,意识混沌。
洛娜和安妮贝兹没有办法,只能堵住索尔的嘴,将他转移到了地下室,然后用粗大的锁链将他全身紧紧捆绑以免他发狂。
然而接下来的两天索尔的情况越来越糟了,他什么也吃不下,只会痛苦嚎叫,有时候连谁是谁都分不清楚。
到了第三天,他似乎终于有了一段稳定期,但众人知道他只是在自我克制而已。
“你确定要这样离开?”安妮贝兹将长袍和能罩住半边脸的银面具递给索尔。
“再不走你们会死的,或者说谁接近我谁就会死的,你认为这锁链能够困住我?还是趁我没彻底失控前离开吧。”索尔转过血丝蔓延的独眼和青筋暴起的半边脸,将银质的面具扣在了脸上。
穿长袍的时候,他穿得有些艰难,手不停哆嗦着。洛娜和克莉丝只能红着眼上前帮他把衣服套好,然后逐一把褶皱抚平。
“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克莉丝抹了抹眼睛问。
“不知道,也许去一个能让我肆意撒野的地方,或者去荒野里嚎叫几声。如果在那之后我侥幸还活着,也许会回到我的流浪里,毕竟我这个样子,去到哪里都是麻烦。”索尔回答。
“如果你能活下来,希望你今后……不要再这样活着了。我的意思是,别再为了仇恨毁掉自己的人生,毕竟这世上还是有着许多美好,你应该……”
洛娜想试着劝慰,但话还没说完就被索尔凶暴地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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