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燕云歌会派纪先生出使豫州,耸人听闻的本事,真是如出一辙。妄想靠几句话,就想吓唬本侯撤兵,未免太可笑。”
平武侯石温连连冷笑,眼神轻蔑不屑,又有点好奇。
好奇对方接下来又会说些什么。
纪先生叹了一声,“侯爷真真误会了老夫。老夫得多愚蠢,才会自作聪明,跑来吓唬侯爷。
老夫所说的话,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侯爷自己想想,这一回皇帝的态度,同过往是不是不同。
朝野非议,世人都在骂皇帝忘恩负义,刻薄寡恩。换做以前,皇帝多少会做出一点妥协,让朝堂安静下来。
可是这一次,他不顾所有人反对,执意出兵,态度之坚决,侯爷当真没有感受到吗?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仔细一琢磨,皇帝分明是要永绝后患,彻底解决国本之争。到了这个地步,皇帝会选择退步吗?
战事僵持不下,最大的可能,皇帝召回凌长治和北军,让凌长治率领北军攻打豫州。届时,侯爷危矣!”
平武侯石温的态度,终于变得严肃起来。
他端起茶杯,故作沉默。
心头各种思绪,翻来覆去。
“先生的意思是,皇帝要借此机会,彻底解决国本之争。”
纪先生无比肯定,且无比确定。
“正是!如果侯爷不赶紧回头,后果不堪设想啊。侯爷可知,成阳公主给我家夫人写信,请我家夫人出面保住孝贤太后和布山郡王。
要说这世上最了解皇帝的人,除了皇后,恐怕就是成阳公主。
若是没有一点依据,成阳公主怎么会冒险给我家夫人写这样一封信?
很显然,成阳公主也意识到了危险,猜到了皇帝擅自开战的真正用意。她怕啊!怕闺女外孙性命不保,才会冒险联络我家夫人。”
平武侯石温微微挑眉。
这话听着有点假,却也不能完全否认。
他知道,成阳公主同燕云歌有联络。
至于二人之间的联络,深入到了何种程度,就不清楚。
“先生说了这么多,却一句不提来意,也不提燕云歌的目的,本侯是半点诚意都感受不到。你让本侯如何相信你说的话?”
纪先生轻咳一声,“之前,老夫提出先见一见布山郡王,就是想确认人是不是还活着。”
平武侯石温脸色一板,很不高兴,“先生这话是在怀疑本侯欲盖弥彰,故布疑阵?怀疑本侯假借布山郡王的名义搞事?”
“侯爷误会了。此事就关系到老夫的来意。不瞒侯爷,我家夫人派老夫前来,是想给侯爷和皇帝牵个线,看有没有机会握手言和。”
“哦?”
石温琢磨起这里面的鬼名堂。
“这么说来,燕云歌已经和皇帝联络过。”
纪先生点点头,没有否认。
石温呵呵一笑,“说说看,如何握手言和。”
纪先生一瞬间,表情变得格外郑重。
“定国本,就能握手言和!除此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老夫想来想去,侯爷也不希望有一天对刘章俯首称臣吧!”
“你威胁本侯?”
“不敢!以皇帝的决心,举全国之力对付豫州,侯爷肯定顶不住。届时,要么束手就擒,要么就只能投靠北梁。侯爷脊梁骨宁直不弯,又岂能对刘章俯首称臣。所以,眼下,是解决危机的最好机会。请侯爷三思!”
砰!
平武侯石温动了怒火,一拳头砸在桌上。
他目光冷冽地看着纪先生,“先生说说,如何才能定国本。”
纪先生抬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唯有死人,方能永定国本。人都没了,争来争去也就毫无意义。”
“哈哈哈……”
石温仰天大笑,笑得不能自已,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果然够狠毒!世人没有骂错皇帝,果真是忘恩负义,刻薄寡恩。若非居风郡王和卢容郡王,确实是死于‘山匪’,本侯都要怀疑是不是皇帝派人杀了两位郡王。”
“两位郡王究竟死于谁手,侯爷一定心知肚明。”
石温呵呵一笑,指着对方,“难怪燕云歌派你来当说客。纪先生老当益壮,胆识过人,本侯佩服。哎……这个世道啊,果然逃不过人吃人的下场。”
纪先生捋着胡须,郑重说道“老夫有不同看法。三位郡王身为皇室子弟,为了江山社稷,为大魏朝廷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若是他们活着,只会消耗大魏江山仅剩下的元气,死亡就是最好的归宿。”
石温指着他,大笑一声,“肯定是燕云歌的说辞,她总有办法颠倒是非黑白,将一件丑陋的事情包装得格外艳丽明媚,并且还大义凛然,振振有词。三位郡王的死,转眼之间,就从阴谋暗杀,变成为国而死,死得其所。真是令人可怕!”
他心中生冷,生出许多感慨。
人人都骂皇帝萧成文忘恩负义,他却一直认为萧成文多少还有点良心,不应该也不会对先帝的子嗣赶尽杀绝。
然而……
现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
真狠的下心来啊!
心肠得有多黑,登基才几年,就敢对先帝的子嗣下黑手。
甚至都不加掩饰,赤果果将自己的一番恶毒想法付诸于行动。
对于这样的,毫无人情味的帝王,石温打心眼里不赞同。
他喜欢有人情味的皇帝,意味着有人味。
萧成文这样的皇帝,已经毫无人味,只叫人觉着可怕。
纪先生平静地说道“为了皇权江山,自然是一切都可以牺牲。虽然显得很可怕,却可以平息朝中的国本之争,的确算是死得其所。不知,侯爷可有了决定,是否要和皇帝握手言和。”
平武侯石温大马金刀坐下,厉声问道“敢问先生,皇帝要本侯怎么做,才会握手言和?想来想去,不仅仅是要本侯退兵吧。他可不是良善之辈。”
纪先生点点头,“侯爷英明!仅仅是退兵,当然不够。侯爷理应奉上投名状。”
呵呵……
石温连连冷笑,“皇帝是想将本侯拉下水,让本侯退无可退啊!想来,所谓的投名状,应该就是孝贤太后和布山郡王,母子二人的项上人头,是吗?”
“侯爷果然英明,一切都瞒不过侯爷。”
“少拍马屁。难怪纪先生刚一见面,就提出要见布山郡王。怎么着,你是担心本侯掉包,用别人冒充布山郡王?”
纪先生显得很诚恳。
他捋着胡须,问道“那么侯爷会选择掉包吗?老夫在这之前,的确没有见过布山郡王,只见过孝贤太后。
不过,朝中可是有人见过布山郡王的真面目。年初,皇帝接连下旨申斥布山郡王,内侍派出去好几趟,他们可都认识布山郡王。
凌长治那边,肯定也有人能认得出布山郡王的模样。而且宫里也会有记录,布山郡王身上是否有胎记,胎记位置,大小,这些可都做不得假。
老夫只想对侯爷说一句,凡事最忌讳两头算计,要么一条道走到黑,要么果断回头。犹豫不决,此乃大忌!恐引来杀身之祸。”
平武侯石温低头不语,肯定是在权衡利弊。
这个投名状,很危险,等于是拱手送上把柄,他必须谨慎又谨慎。
就怕跳进皇帝挖好的坑,最后被人埋在坑里面,永世不得超生。
纪先生发挥三寸不烂之舌,“侯爷留着布山郡王,并无益处。那帮书生闹得厉害,看起来声势浩大,国本之争来势汹汹。可是,侯爷别忘了,军权究竟掌握在谁手里。谁才是那个真正了定乾坤的人。想明白了这些,侯爷就该有一个明确的决定。”
石温依旧不说话,继续沉默。
纪先生着急了。
怎么回事?
这是油盐不进啊!
逼死个人!
他质问道“侯爷还在犹豫什么?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一次皇帝的行事风格同过去大相径庭。
换做过去,舆论这么不利的情况下,皇帝肯定会选择退一步,和稀泥。
这一次,很明显皇帝是铁了心,不解决心腹大患,誓不罢休。
侯爷不要再抱有侥幸,皇帝只会步步紧逼,不可能妥协让步。我家夫人能提供的帮助也很有限,不可能明着和朝廷军队打。
想必侯爷也听说了,我家公子和夫人正在募兵,训练新兵,无论如何今年肯定不会出兵。侯爷三思啊!”
“今年不出兵,难不成明年也不出兵?”石温反过来质问。
纪先生板着脸,“对于我家夫人来说,一头是大姐夫,一头是二姐夫,她夹在中间难做人。对于我家公子来说,一头是舅舅,一头是宗室前程,他也为难得很。换做侯爷您,您作何选择?”
“自然是顺从心意。”
“我家公子和夫人的心意,就是不出兵,不淌这趟浑水,行不行?”
“当然不行。先不论燕云歌欠本侯的人情,就说萧逸,他是本侯的外甥。本侯有难,他该不该帮?”
“凌长治也是侯爷的外甥,你看他会不会帮侯爷。皇帝下令,要他攻打豫州,你看他会不会抗命。”
“简直荒唐!照着先生的说法,本侯成了孤家寡人,无人肯助本侯一臂之力。”
“因为侯爷的选择,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刘章走的那条路,没人能复制。别管大家嘴上怎么说,其实心里头都清楚,皇帝就是正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