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晨一家是在腊月29的上午,才回到东岙岛,和市里一样,岛上也变得闲散起来,山腰上、码头上、沙滩上,到处是人,岛上的自己人。
好多事,重来一次的时候,感受会更深刻,认识也会更透彻,就比如现在,周晨一看就明白,这个时候,为什么码头上的人最多,原因很简单,家人孩子在外的家庭,都等着他们能赶在最后一天回家过年呗。
看着码头上那些装作没事人一样闲逛,等船一到,却全围过来的乡亲,周晨不由得想起当年自己工作后,爸妈怕也是这样,小年后就到码头上等,哪怕是自己说回不来,也会到码头上等。
看着船还没靠岸,便眼巴巴的围过来的那些乡亲,看着船上寥寥几个人,周晨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他们中的好多,明明知道,是等不到人的,却依然这样。
想起自己当年也是这样,让爸妈失望了好几回,他抱着老妈的手叫了一声,“妈,”
方红霞和周镇海,马上察觉到了儿子的异样,齐齐回头,“怎么了?”
“就是岛上比市里暖和多了,”周晨说。
方红霞看出了儿子的言不由衷,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
说起气温,岛上的冬天,是比市区要暖和,有太阳的日子,也会比市里多谢,比如市里今天只有5、6度,压根看不到太阳,岛上却有16度,还阳光晴朗。
但要真说比市里暖和,那其实也没有,因为,岛上风大。
一旁的卢小吉就有些想笑,多大人了,居然还这样撒娇,要不要脸哎!
这娃和周晨不一样,他在心里,很抗拒回到岛上,所以回来这么多天,除了头两天回到岛上家里呆了两天,其它时间,都呆在市里,市里多好玩啊。
今天之所以能上午就坐船回来,是他老爸给周镇海方红霞打电话,要他们一定要顺便把他带回来的缘故。
周晨可是知道,这小子原本想的是明天中午才坐船回家,赶到岛上和爸妈吃个年夜饭。
至于为什么不选在最后的时间,在下午才回岛上,因为,下午,这条线的船就停航。
可能很多人的成长,都会经历一个类似这样的循环,小的时候,不管日子实际上有多么艰难,每一个孩子,都能在其中找到童话般的美好,就是住在垃圾山旁的窝棚里,也会觉得很欢乐;渐渐长大,不管家里的日子有多好,却总是更喜欢呆在外面;最后,等到渐渐老去,又可能会抛弃外面的繁华,回到自己出生和长大的地方,不管那里是富裕还是贫瘠,热闹还是无趣
周晨想着,踢了卢小吉一脚,你小子,就是什么都不懂,“还一副苦瓜脸?”
“我去,”卢小吉揉了揉屁股,低声说,“你等着,”
方红霞和周镇海都在,他不好还手。
说真的,他确实有些不想回到岛上,回到岛上,真的不习惯,不仅是因为岛上太安静,很多以前习以为常,完全没感觉的事,他现在真有些不太能适应,就比如这格外腥咸的海风。
他揉着屁股走到栏杆边,他老妈马上挥着手叫起来,“小吉,”
而周镇海提着两个大袋子下船时,也是一大堆的人跟他抢着跟他打招呼,“镇海,”“镇海叔,”
好几个人抢着帮他提东西,嘴上叼着烟,穿着一件崭新的乳绒服,拉链却懒得拉,敞着怀的周保忠从人群外挤了进来,直接接过周镇海手里的袋子,“回来啦,周晨,周博他们一直等着你,”
说话周博也挤了进来,帮着周晨拉箱子,“小叔,怎么今天才回来?”
为什么今天才回来,哎呀,只是因为市里有漂亮姐姐啊。
周晨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快步挤出人群,把箱子放在堂哥的三轮车上好久,老爸老妈还在那边和大家寒暄,搞得好像是多年没见一样。
卢小吉他妈拉着他回家的时候,还朝这边喊,“周晨,中午和你爸妈一起,到我家吃饭啊,”
周保忠又提着方红霞的箱子挤出来,“那真用不着,我家里早就做好了饭等着,”
周镇海和方红霞也终于跟着他出来,后面那一大堆人,也都发出了吃饭的邀请,周镇海和方红霞显然很享受这样的待遇,笑不绝口,脸都红通通的。
周镇海看着周保忠的样子,问了一句,“刚才又是在打牌?”
周保忠马上说,“没有。”
谁知周博立马拆穿了他老爸,“就是在打,小年后天天打。”
在周镇海他们面前,周保忠自然拿他儿子没办法,笑骂道,“你小子,”
他不得不向周镇海解释,“我一直都记着你说的话,我们就是打着玩的,没打钱,过年嘛,他们邀也不好不去,”
“婶,周晨,你们坐好啊,周博,别乱动,小心掉下去。”
看着把三轮车开得格外平顺的堂哥,周晨又不由得感慨,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们确实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比如,为什么周围的很多人,包括亲人,对你都不好,那很可能是因为,你还不够强。
你越有实力,便越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好和善来。
等到了家,这一点便再一次得到了印证,不要说家里院子里,就连到家的那段路,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堂嫂黄阿珠穿着围裙笑盈盈的迎出来,“叔,婶,周晨,回来啦,快去洗手歇一会,饭马上就好,”
走进屋里,一两个月没住人的房子里,窗明几净,炉子把客厅都烧得暖烘烘的,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气来。
方红霞跟着黄阿珠朝厨房走,“哪好这么麻烦你们,”
“那不是应该的嘛,”黄阿珠说。
周晨非常肯定,她当年,对她婆婆都没这么好。
但是,中午这餐饭,却没有马上吃成,周保忠刚问了周晨一句,“周晨,听说现在美国的那些明星,都经常花上百万请你到美国帮他们拍照?”
便哗啦啦的来了一大群访客,先来的是二爷,老远就在叫,“镇海,”
后面还跟着他久未露面,在省工商局工作的儿子。
之后,来的人越来越多,男人们挤满了客厅,女人们挤满了厨房,最后,原本打算的家常饭,愣是变成了四桌还不够的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