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万燕军,以稳步前进的节奏,向渔阳城涌来。
冉闵心中清楚,决战的时候要到了。
一旦让鲜卑人进入长城以内,取了渔阳城为据点,则整个幽州危矣。
然而,死守渔阳城,也无济于事。
燕军以骑兵为主,虽然不擅长攻城,但是数万的铁骑,必然截断渔阳城的粮道。这个时候,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渔阳城里又能有多少粮草可以消耗?又怎么耗得过有辽东肥沃之地为后盾的燕国?
所以,死守渔阳城,就是死路一条,唯有将其堵在长城之外。
按照冉闵大将军董闰、车骑将军张温的意思,最好是据长城而守,阻挡慕容恪的大军。
但是却被冉闵坚决的拒绝了。
幽州的长城,自汉末以来,就没修过,颇为破败,但还是能作为抵挡骑兵进攻的屏障的。
然而,冉闵却不愿意守着长城打持久战。
相比慕容燕国,他更担心的是幽州的南部。
在他的眼里,兵强马壮的司马珂,恐怕早就在虎视眈眈,随时准备袭取幽州,他又怎么敢在幽州的最东北部,与慕容恪进行长期的持久战?
所以,冉闵决意背靠长城,与鲜卑人决一死战。
五千魏军骑兵,还有五千精锐步卒,外加五千辅兵,合计一万五千多人,在古城墙之外,安营扎寨,养精蓄锐,静静的等着燕军的到来。
……
魏军的中军大帐。
冉闵按剑而坐,正在与诸将讨论与燕军血战事宜。
在他的左右,分别是大将军董闰、车骑将军张温、前将军马愿、龙骧将军田香等人。
幽州人少,冉闵手下的将领兵马也少,但是又要维持一个帝国的形象,故此但凡是个将领,官阶都极高。
一个侍卫急匆匆的奔了进来,轻轻的走到冉闵身旁,低声禀报着什么。
冉闵一听,立即腾身而起。
原来,巡逻的斥候,发现一队百余人的晋军兵马,向长城方向奔来,故此向冉闵禀报。
“龙骧将军,你率五百骑兵,前往取了这队兵马,若其不反抗,则带回来见朕,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遵旨!”
田香得令而去,率着八百精骑风驰电挚一般往长城内奔去。
过了两个时辰,田香的骑兵,押着一队百余人的兵马,进了魏军大营。
领头的晋军臣子,也被田香带进了冉闵的金帐。
冉闵一看,这人他认识。
正是昔日的羯赵侍中申钟。若论官阶,申钟在羯赵的官阶一直比他高。
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出使燕军,途中还要经过魏军驻地,其实还是极其危险的。
司马珂其实对这些羯赵的旧臣,并不是很喜欢。
尤其是这擅长见风使舵的申钟,昔日在羯赵时肆意欺压汉人,待得司马珂即将杀进羯都时,又反过来大肆屠戮羯人,典型的狠辣小人。
所以司马珂对他其实是有点憎恶的,故此这次便将出使燕国的任务,交给了申钟。
故人重逢,冉闵倒也没为难申钟,以礼相待,让他在自己的下首坐了个位置。
“听闻阁下在晋国为官,不知现居何职?”冉闵笑问道。
申钟如今为冀州别驾,官阶不过一个右第五品的官阶,比起当初在羯赵的右第三品自是差远了。
不过申钟此人极为狡猾,并没有正面回答,“代大晋天子出使,如同天子亲临。”
冉闵哈哈一笑,心中已经明白,又问道“不知阁下此次千里迢迢而来,所谓何事?”
申钟笑道“大晋天子,心怀仁德,特令申某来救陛下。”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份金轴圣旨来。
有侍卫从申钟手中接过圣旨,递给了冉闵。
冉闵展开圣旨,细细的阅读了一番之后,脸色变的严肃了起来,半天没有做声。
过了许久,冉闵才哈哈大笑“大晋天子的好意,朕心领了。只是这圣旨,如废纸无异。朕不会放过慕容恪,慕容恪又岂会遵从此旨?不过,此举倒是可以撕破鲜卑人假传大晋天子旨意,入侵我大魏边界的面目!”
说完,冉闵站了起来“来人,送晋国特使出营,不得有半点为难!”
………………
此时的慕容恪大军,离魏军已只有五十里之遥。
慕容恪收到了司马珂的圣旨,神色淡然,既没说遵旨退兵,也没说抗旨,只是下令安排天子特使的食宿。
同时,又派慕容垂带着申钟,参观了燕军的雄壮兵马、粮草储备和近十万头的牛羊。
入夜,慕容恪亲自在大帐之中,设宴款待了申钟。
大帐之内,众将云集。
慕容恪居中,申钟坐在了下首。
一片觥筹交错之后,突听慕容垂笑道“军中无歌舞,不若愚弟舞剑,以此为晋国天子特使助兴?”
慕容恪大笑“好主意,奏乐!”
乐声响起,慕容垂长笑一声,腾身而起,一个筋斗,稳稳的立在了大帐正中。
呛啷一声,利剑出鞘,寒光闪闪。
随后,剑光舞起,随着那乐声,迅若闪电,势如山崩。
众人轰然叫好。
舞着,舞着,那剑光便开始偏离了正常轨道,时而在场中闪烁,时而又舞到了申钟的面前。
最惊险之时,那锋利的剑刃,便在申钟的咽喉三寸之外晃动。
申钟开始倒是有点惊慌,随即便平静了下来,依旧与慕容恪谈笑风生,镇定自若,视那剑刃如同无物。
慕容恪眼中惊异的神色一闪,俊美的脸上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温文尔雅,“以特使阁下观之,我五弟之武勇,与晋国天子相比如何?”
申钟笑了笑,“大晋之人皆道,天下无人可在天子手中走过三招。申某一直深以为然,但今观慕容五将军之剑术,足以抵挡天子三招而不败。”
慕容恪打了个哈哈,“特使阁下,果然是个妙人,请!”
他敬了申钟一樽酒,又问道,“我大燕兵强马壮,比之南晋兵马如何?”
申钟神色肃然起来,“申某今日有幸观摩燕国兵马,果然雄壮,或可与魏军一战。”
“然则,比之晋国兵马如何?”慕容恪依旧追问道。
申钟淡然一笑,“将军何必明知故问,这天下,又有何人能抵挡大晋天子之兵锋?”
慕容恪愣了一下,脸上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朝身旁的将领招了招手,“有趣,有趣,来人,把特使阁下带下去,无我命令,不得擅自离去。”
说完,又转向申钟,“待得斩了冉闵之头,还请特使阁下带回,献与南晋皇帝司马珂。”
………………
长城之下。
燕魏两军的决战,即将到来。
燕军离魏军的营地,已只有二十里不到。
一万五千名魏军,阵列如山。
在他们的身后,是巍巍的古长城,南面是连绵起伏的燕山。
冉闵身穿镶金盔甲,左手执两刃矛,右手执钩戟,将近两米的伟岸身躯,端坐在汗血宝马身上,凛凛如天神一般。
在他们的身后,五千精锐骑兵肃然而立,旌旗猎猎,杀气冲天。
这些都是跟随冉闵近十年的百战精兵,十年来,他们与鲜卑人的大小战斗不断,却从未败过。
一次次的以小胜多的大胜,一次次的收割着燕军的人头,使得这只魏军骑兵将燕军视若无物。
虽然此次的燕军,有三万骑兵,是他们的六倍,但是只要前面那个无敌战神在阵前一战,等待燕军就只有惨败。
一骑斥候飞马奔来“启禀陛下,燕军已到五里之外!”
冉闵手中的钩戟,高高的扬了起来,身后立即响起了大海呼啸般的欢呼声。
“死战!”
“死战!”
“死战!”
一片片的战刀和长矛齐齐举起,如同死亡森林一般,直刺苍穹,气势如虹。
…………
轰隆隆~
天地之间,响起了一片闷雷。
随后,一抹黑线缓缓的涌起,最后形成一片巨大的乌云,铺天盖地而来。
燕国的骑兵。
三万铁骑,整个地面似乎都震动了起来。
刹那间,天地之间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只听得到那如雷的马蹄声在回荡着,似乎要崩塌云霄一般。
大纛之下,慕容恪胯骑白马,身披大氅,修长的身材,俊美的面容,再加上全身勃勃的英气
一骑斥候奔来“启禀大都督,魏军在五里之外列阵迎战!”
慕容恪手中战刀一拦,随即响起了悠远而苍凉的号角声,三万铁骑缓缓的停了下来。
然而,大军刚刚停住脚步,又有数骑飞马而来。
“魏国天子传书大都督!”
来骑是数名燕军斥候,将一名魏军的信使围在中间,奔近五十步之外后,便纷纷下马,解了那信使的兵器,将其送到了慕容恪的马前。
几名亲兵向前,接过魏军信使递来的书信。
慕容恪疑惑的那书信,轻轻的展开。
“两军交战,伏尸十万,流血百里。听闻大都督武勇无双,可敢与朕单骑一战,伏尸一人,流血五步。大都督若胜,则幽州拱手相让。大都督若败,还请退回龙城,三年之内不得再兴兵戈。”
落款是“大魏天子冉”。
慕容恪笑了笑,将手中的书信撕得粉碎,随风而散,“若是以主将交锋定胜负,还要兵马何用?冉闵自恃匹夫之勇,当日何不在烽火山与司马珂决一胜负?”
众将大笑。
慕容恪冷冷一笑,指着那信使喝道“斩使祭旗,准备厮杀!”
话音刚落,马前的亲兵已经拔刀而出,斩下了那魏军信使的人头。
随后,慕容恪将三万兵马分成六军,各由一名悍将统领,其中五千铁甲连环马,由慕容垂统领。
除铁甲连环马之外,其他的五军分别为前、后、左、右、中军。
负责统领前军的是慕容恪的九叔慕容汉,骁勇异常。
此时的慕容恪,已经把那个鬼脸面具带了上去,显得十分的狰狞。
拔出一枝令旗,高声吼道,“前军出战,务必斩冉闵之头而归!”
“遵令!”
慕容汉得令,立即率着五千精骑,滚滚往长城方向而去。
边上一名将领不解的问道“大都督,我军有三万骑兵,冉闵不过区区五千骑兵,何不围而歼之,反而要分兵击之?”
慕容恪冷冷一笑,“尔等屡屡败于冉闵之手,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