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隆帝会闹到亡国的那份上,虽然不能说就是红颜做了那祸水。但美貌舞女的一跃登天也的确是在很大程度上起了作用。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所谓的,为了一个女人从此君王不早朝的事情,也并不是凭空说说而已。天隆帝也不过只是寻常男人而已,碰上能够勾引得他心动的女人,他也没能管住自己的裤腰带。
当皇帝金口一开,不过一刻钟之前还十分出身卑微的舞女,就成了拥有荣华富贵的妃嫔,心里攀龙附凤的心愿被骤然实现,舞女几乎喜极而泣,跪地谢恩。
人心会变,这个时候还心思单纯的舞女,谁会知道她日后会变得人心不足蛇吞象?
天隆帝有了新人忘旧人,大庭广众之下,就已经疼宠起了拿舞女来。相比之下,那些以前的老救妃嫔只能是相对而言黯淡无光了。
舞女卑贱,唤作金莲。天隆帝一时兴起,为她赐姓,令她给朝中某位潘姓大臣作了义女。大臣苦不堪言,不得不收下卑贱的舞女金莲,认作女儿。
帝王与刚被封了一个莲妃的新人你恩我爱,旁若无人,嫉妒者比比皆是。
其中昔日高高在上的皇贵妃阴蔷也许就是其中一个较为典型的代表。
尊荣无限的皇贵妃,只因为自己妨碍了皇帝亲热,就要给一个犹如玩物的舞女让座,林茜檀也很想知道,阴蔷心中这个时候是怎样的屈辱。
林茜檀伤手,本来也是因为阴蔷赐予。之前一直没能顾得上她,现在回过头去,倒是可以清算清算。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阴蔷不会坐视潘金莲在后宫轻易站稳脚跟。而潘妃,也并不蠢笨。她也会以迅雷之势,寻找朝臣支援。
上一辈子,她就是这么做的。
只不过这辈子这笔划算的买卖不会是由进献美人的二皇子来负责,而是会被她林茜檀截胡。
二皇子也是没有想到,自己本来不抱多大希望能凭借几个跳舞的舞女就得到天隆帝赞许。天隆帝这回高兴之余,非但大方赞赏二皇子孝顺,还给予了二皇子一份颇有实权的差事。
五皇子就在二皇子身边看着二皇子,他和兄长不同,替父皇出战失利,替天隆帝背了黑锅。现在外面的人说起天隆帝出征失败,起码会有一半人能够想起他!
五皇子看着同母兄长的眼睛里,有那么一丝的杀意。
天隆帝,这是一抬一贬。
天隆帝如此动手,让人既觉得意外,但又让人认为似乎是在情理之中。皇帝和丞相之间的权利争夺也渐渐摆在了一个台面上,有些眼色的人,大多都能够看出一些来。
阴韧这个时候就坐在台下,拿着一个酒杯自斟自饮,像是一丝半点也不知道天隆帝做这些是为了打他的脸面似的。
宫宴上的一切平静而顺利。
在那之后,依然歌声靡靡,舞蹈清艳,席间觥筹交错,人声不绝于耳。
直到皇贵妃阴蔷忽然之间便反胃恶心,撑在桌面上弯身干呕,吓唬了众人一跳。
宫里的事,说隐匿也隐匿,但说透明,也是透明的。
消息灵通的人们,是早就清楚阴蔷早些时候吃了天隆帝斥责的。有那见风使舵得快的,这一天下来,都没怎么理会阴蔷。
眼下看见阴蔷露出不舒适的状况来,所有的人便都纷纷朝着正温香软玉在怀的皇帝看去,带着观望的态度,等着看天隆帝会是什么反应?!
再怎么说,阴蔷也是他恩宠了许多年的女人,感情嘛,倒是也真的有那么一些——天隆帝眉头刚刚有一些皱起来,就松开。
阴蔷不舒服,他也没多犹豫,当即就点了点头,叫人去请太医。一个小太监旋即便应声而出,飞快跑去。
于是,刚刚还很是有些热闹的大殿当中一下子就清冷了起来。形形色色的人不约而同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着,像是在猜测,阴蔷这是唱得哪一出。
林茜檀也不例外。只不过区别在于,林茜檀心中清楚,阴蔷有可能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突然就这样了。
失礼在御前。
不多时候,随时等候在侧,以备主子们传唤的太医就已经迅速地进入到宴会场中,为皇贵妃诊脉。太医老成持重,一副高深模样,很快也就有了一个结果。
天隆帝见太医脱手之后,像是有些犹豫之色,很是不耐:“吞吞吐吐什么?有话便说。”
帝王之怒,犹如雷霆,太医一个微微颤抖,惧怕帝王威严,但听见皇帝这个命令,还是立即就再次在心里整顿了措辞,镇定开口说了句:“回陛下的话,娘娘身体无碍,就只是身上有了两月滑脉之象罢了。”
滑脉,就是有喜的意思。
太医的话,就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话音未落,就在本来平顺无事的大殿当中掀起了巨大的议论。皇宫中已经有两三年没有新生的皇子皇女,皇贵妃这孕事怀得……
也实在是时候。
眼下正值皇帝和阴家刚刚对上的这一时刻,身为阴家嫡长女的阴蔷的肚子里就这么巧地有了一个孩子。
天隆帝,会怎么处理呢。
太医说完,又应对着天隆帝垂询几句,方才稳健而退。
紧接着,众人把目光又定格到了阴蔷的身上去。
美人红颜不老。
但也改变不了阴蔷如今都是四十上下的人这么一个事实。然而她居然要老蚌生珠?大家伙算算日子,两个月的孕期,那时候天隆帝的确还在京城,没有出去。
这么一算也就心里稍稍有谱了。
有些人反应快些,天隆帝都还没有怎么说话,就纷纷出面恭喜陛下又添龙子。还有些人,心思沉稳一些,既不抢头功,也不做最后的人,并不急着张口。
阴蔷的脸上正露着身为人母的喜悦,任由底下各怀心的人随意打量欣赏。她能再次有孕,终归是好事,天隆帝也出面说了几句嘉奖的话。
场面一时欢快起来,阴蔷顿时成了最受关注的那一个人。便没有什么人去盯着新妃看了。
林茜檀警觉,留意到正在接受众人恭贺的皇贵妃似乎是在百忙之中抽空往自己这里扔了一眼过来。林茜檀眼尖,捕捉到了。
林茜檀所在想的,是阴蔷怀孕的时机怎么就这么巧合。
本来,阴蔷“被发现”怀孕,在她的上辈子里,应该是晚些时候她和新妃对上,又在新妃手里吃了亏的时候。也就是,比起现今这么个情况,要晚上一两个月。孩子,也是天隆帝回京之后怀上。
而如今……
历史变了,这么大一个手笔却是成了这个时间点上出现……
“她倒是好运,这个年岁还能怀上。”张嫣状似无意地说了那么一句。
林茜檀说:“好运是不错,但谁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有没有机会被生下来。”
天隆帝又不缺孩子。
再怎么保养得好,阴蔷也是年纪不小的人了。
尤其,天隆帝还不缺儿子。就算阴蔷生下男丁,前面也还有包括两个成年的同母哥哥在内的几个皇子!
虽说那些儿子里,没有一个成器的。
双方所在的位置隔离得稍微有些远,阴蔷没有太多工夫把自己的视线停留在林茜檀的身上。
她忙着被人恭喜,被人祝贺,要为难一个小辈,也不急于在这一时半刻的。
阴蔷的神色当中的确是有许多的喜色,但的的确确是没有“惊讶”。这不奇怪,阴蔷是早就知道了自己肚子里有了一个孩子。不过是选择了一个她认为合适的时机曝光出来罢了。
但这个孩子,又是没有机会出生的。
别的不说,光是天隆帝就不会愿意叫阴氏在这个档口上锋芒过剩。阴蔷肚子里的孩子在他看来,更多就只是拥有阴氏一族血脉的一个威胁。
就是不知道,阴蔷本人对此有没有自觉?
伴随着这一个插曲,天隆帝战事不利的阴影也随之被淡化开去。而皇帝本人,也愿意叫阴蔷在宴席散去之前,暂时拥有风头。
坐在皇帝怀里的舞女,则聪明地像是一只乖巧的兔子,分毫不敢和皇贵妃争夺光芒。她掩饰着自己的不适,任由男人在她身上暗暗不老实,没人比她清楚皇帝身上这一刻表现出来的道貌岸然了。
天隆帝也因此对怀里的新宠越是满意。脸上的笑容也越是谦和。之后的时间里,整个宫殿的气氛剧变,不再有任何人再谈论随州那儿的事。
他们不谈,不等于那儿的事自己不会找上门来。这儿一群人正为皇帝即将增添一个儿子而庆贺,那边宫门口就正好传来最新的捷报。
传令兵背着红绸包裹的兵报,当众奏报,天隆帝离开时候的那几个民乱地方,被平定了。
天隆帝自然大喜。
而这一次,也是“王元昭”这三个字,第一次以一种真正耀眼的方式,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乱事当地的刁民骁勇,一般的人就算再英勇,也总该耗费一些兵马。然而在王元昭手里,是兵不血刃。
七擒七纵,拳脚谋略上见功夫,面对三四倍于自己的义军,王元昭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制造动乱的那群人收服了下来,朝廷也因此补充了一定的兵力。的确算得上喜上加喜的好事。
天隆帝双眼微微一动,只当不记得自己离开时候留下的旨意,一切胆敢和朝廷作对之人,杀无赦。
这王家的二公子,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来了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仅己方没有损失,就连敌方,也只除了几个首恶是例外,其他的……都在牢狱里。
天隆帝心里不太高兴。不过,打赢了就是好事,应该奖赏。
传递捷报的传令兵很快就被人领着下去吃饭歇息去了。大殿里的宴席也很快就到了尾声。
一场宴席下来,天隆帝是强行的“好事连连”,大臣们也只好顺应着天隆帝的脸面,笑颜相对!
到了最后,天隆帝高兴之下,传出两道旨意,一道给远在北边的几个小将,另一道……给了顾屏。
林茜檀笑,顾屏本来是文臣,手上沾染兵权,显然就是现在的这个时候。皇帝将几个小将,看似随意一拨,就都扔给了顾屏,统一驱策。
阴蔷忍不住就捏了捏自己的手掌心。
她自认自己和天隆帝好歹也是年少一路过来,不说有什么情分,但总不能连一点点的感情都没有。天隆帝奖励赏赐了一圈,也没有奖赏到她的头上,从头到尾就只是口头夸赞了几句,叫她有些不甘。
皇贵妃在名义上其实已经是皇宫当中仅次于皇后的一个位置,再往上,就是皇后。天隆帝不会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却偏偏这么多年都不给她……
林茜檀记忆中的皇贵妃阴蔷,终其一生也是和皇后这个位置无缘的。身为皇帝的丈夫不肯把这个母仪天下的位置交到她的手里,不外乎因为她姓阴。
而东山侯府的几个男人,仕途平庸,多少也与此相关。
阴蔷的儿子。无论是二皇子还是五皇子,没有一个,让她最终能够以太后之尊,曲线封后。
一个年岁都是不惑的人,就算怀上了,又能真正威胁谁呢。能不能平安生下,都不一定。
从宫里往外走的时候。
顾晴萱还趁着没人的时候过来提醒了林茜檀一句:“我爷爷说,叫你注意些,人家皇贵妃可是对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只有她欺负你,不能你欺负她的。”
林茜檀说了一句“谢谢”。
手伤未好,林茜檀不会期望再添新伤。
那边,顾晴萱和林茜檀说完了话,就回过头去,往她祖父母亲那里过去,顾屏还顺便就问了一句,她过去找林茜檀是做什么。
顾晴萱吐了吐舌头,一副保密的模样。
顾屏和韩宴清相视一笑,似乎对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宝贝疙瘩很是无奈。
不管怎么说,虽说王元昭擅自改变军略的事,让天隆帝心里不大爽快。不过,对于天隆帝来说,这是胜局,就足够了。
赢了,他多多少少能找回来几分因为突然被两面夹击而遭遇失败所丢掉的面子。
林茜檀刚刚坐上回府的马车,身后就有皇差数人,越过她们这些出宫回家的,出宫去,估计是贴皇榜去了。
之后满城议论,果然如此。
天隆帝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明明是几个小将打出来的功劳,在皇榜上全然就成了“帝钦点小将数人,定下战略,令其获胜”。俨然一副几个小将就只是执行人的模样。
不过这些事,也不会有谁当真去和皇帝做什么计较的。某些东西,心里知道知道就好了,不用说破。
和传送的捷报一起被送进京城的,还有另外三封书信。
两封书信被送去了两处王家,还有一封,写给林茜檀。
这封信,是被送到了霁月的手上的。
林茜檀接了信,仔细阅读,知道王元昭在随州那里大事顺利,也就放了心。
皇帝满心只当王元昭替朝廷收纳了三万当地的强壮男子入伍当兵。结果不懂得,王元昭不过是把小的那一头给了他,自己私吞了大块的肉,瞒天过海。
林茜檀看着书信上书写的真实数字,会心一笑:“好家伙,居然把那地方能叫来的人全都收下来了。”
这下,她又要通知田小香,储备更多的军用物资了。
林茜檀是回到府里的时候阅读这一封书信的。
苟嬷嬷就在她的跟前,她大大方方阅读的模样,反而让人不会起疑。林茜檀看完,就随手收进盒子,苟嬷嬷……便也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林茜檀梦里睡觉都要笑醒了。
亏得是那个二狗子想得出来,三万做给朝廷看的人,姑且不说,另外还有七万的兵马,被他化整为零仍然屯在当地种田。
其中五万的男人,两万余的女人。
他倒是会想。
书信上是这么说的:“素来钦佩陈家小姐一身武艺不逊色于任何男儿,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切磋,想必来日她若是有机会一飞冲天,这支女兵,便为她预留。”
王元昭的态度,毫无疑问赢得了林茜檀的好感。当然,她也不是没有看出王元昭书信中有那么一丝遮掩不住的缱绻讨好之意。
夜里三更半夜的时候,窗户外头噼里啪啦打起了雨来。夏天还没离开,闷了一日的白昼碰上这雨,让人舒服。林茜檀有些睡不着。
两块被林茜檀琢磨着拼接起来的京华梦景图,被林茜檀拿了出来,正搁在床边桌面的位置上,叫她随时仔细端详。林茜檀看来看去,当真就只是觉得,那就是一副风景画。也不懂所谓夏国宝藏的秘密,究竟是个什么玄机。
“谁知道弄这藏宝图的人是个什么心思?”林茜檀不由自言自语。屋外微弱的光亮透射,叫她勉强看清。
目前,有了下落的已经有四块碎片,其中有两块在她手上。这烫手山芋,分明冰冷冰冷地贴在手心那里,但还是灼烫得人兴奋得不行。
第三块碎羊皮,已经知道在魏氏的府邸里。第四块碎羊皮,则是在萧太妃那儿。
那么可不可以认为,所缺失的,就是秦家弄丢的那一块?
林茜檀一个人起来,正是窗外风声呼啦的时候,风一带起,林茜檀头上发丝便也舞动,将她自己也没发现的波光流转给遮盖了下去。她心里正想着一个人,那人这时不在京城。
庭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树影婆娑。
林茜檀顺着树叶簌簌来到窗边,静悄悄地站在二楼窗户小缝那儿,本来只是在吹着风,忽然不小心听见外面像是有什么动静响起似的。
她竖起耳朵去听。
墙头上,正有一抹黑影静悄悄地露出一个头来。林茜檀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心头下意识一个惊喜,随即在还没有抓住自己那一抹惊喜的时候,就立刻察觉了什么不对。
林茜檀一瞬的念头当中,本来以为会爬上墙头的人,是王元昭。
她所认识的人里面,会干这种事情的,除了王元昭这个家伙,还真没有别的人。
可这种猜测,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被否决掉了。
且不说同一个时候王元昭还在千里之外,就算他不知出于怎样的考虑,突然回来……
也不应该是墙头上这个人一样,矮小精瘦。
光是看身影也知道来的人不是他!
那么,既然不是他,又会是谁?
林茜檀身上的警觉一下子就起来,双眼微眯。
也许是因为下着中雨的缘故,任何地方都是十分湿滑的。林茜檀将自己的身体小心翼翼地隐藏在光线昏暗处,冷眼看着夜灯微弱的火光下,正在从墙头上跳下院落的,是一个蒙着头脸的中年男人。那人生怕跌倒,也是移动得十分谨慎。
就是一头猪,也知道来的不是什么好鸟,只不过,在那电光石火之间,林茜檀所犹豫的,是自己应该采取怎样的行动方案。
她要不要出声惊吓,将这人直接喝退?
不过一瞬,她就有了决定。她的屋子里,有四五个武艺高超的丫头,为什么不关门打狗,岂不是更痛快……
于是,那还在雨声里刚刚落地的男人,并没有留意到,屋子里的林茜檀利用他才刚刚落地的这一小段时间,去将霁月风光、屏风屏浪等人都给叫了起来。
屏风屏浪姐妹还稍微有些睡意,霁月风光两人却是林茜檀刚刚走进她们警戒范围,便倏地一下醒来。几人反应都快,林茜檀也不用怎么出声,她们就意识到哪儿不对。
在门外那个男人鬼鬼祟祟摸到门窗边上考虑着怎么撬开门闸的时候,她们就已经按着阵型布置,准备就绪了。
那男人还不紧不慢的。
那男人,枣子脸,络腮胡,眼睛狭小,看起来年纪起码有三十多。他身材也不怎么高大,黑暗中,霁月默默将他和王元昭比了比,想着,连爷的肩膀也不到……
不过,霁月等人很快就知道,这世上,真的是有一句话叫做人不可貌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