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葛潇失眠了,王一飞脸上那种愤怒与绝望、不甘而又无助的神情不时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多想帮一帮他,可忽然发现自己是如此地渺小。是啊,王家的背景和人脉比他要好的多,可即便如此依然这般艰难,他一个小小的中介又能怎样呢?
但如果换一个思路,其实这事情也并没有那么复杂,只是因为王一飞太过倔强导致的。这个社会需要的是圆滑,一味地刚强只会让你处处碰壁。段家尽管可恶,但说白了其实也只是想让自己的女儿活下来,达成一个双方都能互相接受的双赢结局而已。
这个结局,不仅是段家恐怕也是各方面都希望看到的,毕竟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案了。
不过,话虽这么说,还是有人或者说有一方力量不希望看到这个结局。这个力量当然不是段家,也不是王家,而是喜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舆论。事实上,不管什么社会事件,他们总希望闹得越大越好。
葛潇似乎想明白了,兴许不是王一飞不想和解,而是舆论不想让他和解。一旦他选择和解,舆论就会扣给他一个大不孝的罪名,一个为了钱不顾父亲死活的逆子形象就这样被塑造了出来。王一飞本就是一个大孝子,他怎么能接受这样的污名呢?
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葛潇第二天一早就来到了医院,当然,一同带来的还有六万块钱。段家给的五万,他自己又拿了一万出来,凑够了当时王家预先支付给他们的中介费。
葛潇在医院见到了赵老师和她一个亲戚,没有看到王一飞。
“赵老师,王一飞今天没在吗?”
“他昨天晚上呆到很晚,这会儿还在睡觉呢。昨天的事情他跟我说了,真是非常的感谢你们。尤其是特别感谢你,不然小飞就闯了大祸,那让我可怎么活呀。”说着,赵老师哽咽着哭了起来。
“赵老师,不用谢,这都是我们的分内之事。王一飞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我想经过昨天晚上的事他今后肯定不会再冲动了,您不用再担心他。房子的事情您放心,我会一直盯着,一有消息我就联系您。”
“行,你们就看着办吧,打官司我们也实在没有精力,能和解就尽量和解。如果卖家不想全退,那扣一部分也行。就是希望他能看在我们这样困难的份上,手下留情,尽量少扣一些。”
“嗯,好。钟先生我了解他,其实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能是昨天王一飞把他给刺激了。后面等我联系上他后,好好跟他说一说,我想他一定会体谅咱们的难处。还有,”葛潇取下背包,拿出来了六万块钱。“这是您的中介费,我已经说服我们公司给您退了。”
“哎呀,太感谢了,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啊。谢谢你,也谢谢你们公司的领导。这次真的太不好意思了,让你们白忙活一场。今后我周围有亲戚朋友要买房或卖房的,我都给你介绍过来。”
葛潇的内心一阵感动,虽然这钱不多,但这雪中送炭之举给了王家莫大的精神支持。倘若没有段家给的这五万块钱,公司又不退中介费,赵老师该有多么地失望啊。想到这里,他赶快说道“不用谢,赵老师,这本来也是您的钱。买卖不成,中介费自然要退的嘛。”
“那也不是的,我问了周围的一些朋友,他们说这种情况中介费一般都不给退的。不管怎么说,这个恩情我记下了。回头我让小飞把收条给你拿过去,也代表我们家谢谢你们领导。”
葛潇一听顿时紧张了起来,“不用不用,收条回头打个电话我来取就行,你们这么忙就别来回跑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救治王老师,这些小事您就别操心了。”
“行,那就麻烦你到时候跑一趟。”
“没问题。对了,赵老师,有个事我一直想问您,要是说的不对还请您见谅。”
“没事,你说。”
“嗯,该怎么说呢,按说这事也与我无关,可是我想作为一个局外人谈下我对王老师这事的看法。”
“你是不是也想问我们为什么不和解呢?毕竟事已至此,单纯的意气用事也没有意义对不对?”
葛潇抬头看了看赵老师,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知道这事对您一家很不公平,那个肇事的人的确是罪大恶极。可现在为了救治王老师,我知道您已经花光了积蓄,看这情况后面还要花不少钱。王一飞又马上要结婚,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况且,即便咱们坚持判那女人死刑,也未必能如愿。人家有钱有势,咱们也斗不过人家。我听王一飞说,他们给的赔偿还算丰厚,起码以后无论是救治王老师还是您和王一飞以后的生活都有个保障。我想王老师也不希望您和王一飞因为他而陷入到这种绝境吧。”
听了葛潇的话,赵老师沉默不语。葛潇以为她生气了,“赵老师,对不起啊,说的不对的地方请您见谅。我内心也是十分希望能判那个女人死刑的,枪毙几次都不过分。只是,看到你们这样,实在是不忍心。”
赵老师摆了摆手,“葛潇,没事,我没有怪你。你说的这些,我和小飞不是没想过。说实话,我们现在的确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即便房主把定金都退了,我们也知道其实作用也是有限的。别说买房,就是以后的生活恐怕都是个问题。和解的事情我们不是没想过,可一看到他爸现在的样子我们心里就很不甘。”
顿了顿,赵老师继续说道“况且,如果我们一旦接受和解,外界会怎么说我们?我倒不怕,到了这个岁数对一切都无所谓了。可小飞呢,他本是一个很孝顺的孩子,而且也很爱面子。要是拿了段家的钱,得有多少人在背后指着他脊梁骨骂他,说他拿他爸的命来换钱。”说到这里,赵老师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是啊,果然让葛潇猜对了。王一飞之所以迟迟不妥协,纵然有替父亲鸣不平讨公道的因素,但是到了这个地步主要还是怕外界的舆论影响。他本想着再劝一劝,可看到赵老师这样,也不便再说什么了。
“本来昨天想着能跟房主把解约协议签了,不说定金全退,退一大部分也行,那样我们就还可以撑一阵子。可现在,怕真是撑不住了。昨天晚上,小飞还要说把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卖掉跟段家斗到底。”
葛潇一听,不禁大吃一惊“赵老师,千万不可呀,房子卖了你们住哪儿?王老师出院后还需要长期治疗,总得有地方住,不可能再租房住吧?还有,王一飞马上就要结婚,新的房子买不成,原来的房子总要有吧?要不然,去哪里结婚?王老师要是知道你们为了他搞成这样,他会同意吗?”
“是呀,我昨天也说他了,做事情不能这么认死理。他可能也就是说说气话,今天我再劝劝他。”
“一定要劝住他,别人的话他不听,您的话他总是要听的。哦对了,您现在住的房子写的谁的名字?”
“他爸的名字,怎么了?”
“那更卖不成了,王老师现在的情况根本没办法签合同,更没办法去办过户手续,怎么卖?他要是还不听,您回头就拿这个去说他。”
“哦,你说的对,还是你比较专业。我现在其实也想好了,如果房主那块暂时退不了钱,我们就准备跟段家和解了。一方面是现在的确走投无路,另一方面我是怕小飞他再一冲动做出什么事来。”
“如果不和解的话,您这边还能撑多久?”
“撑不了多久了,也就十天半月的样子。”
“行,我这几天尽量联系上钟先生,一有消息我马上跟您说。如果十天内联系不上他,或者他还不同意退定金,您再和解吧。利用这段时间,想办法再让段家多给些赔偿,毕竟王老师今后还需要长期治疗,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您可以让王一飞骗他们说准备卖老房子,跟他们扛到底,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帮你们做一份假的买卖合同。”
“好的,我回头跟小飞商量下。葛潇,真是太感谢你了,等我们把这茬忙完,一定好好去谢谢你。”
“赵老师别那么客气,我也是看不惯段家那做派,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那行,我就不打扰您了,回头有事您叫我。”葛潇起身准备告别。
赵老师也站起了身,拉着葛潇的手充满感激地说道“好,真是麻烦你了,为我们家的事忙前忙后的,像你这样的好人不多见了。”
葛潇憨憨地笑了下“赵老师过奖了。那我就先走了,再见赵老师。”
“好,再见。”
赵老师一直把葛潇送到电梯口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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