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矩的带领下,陆令姝和程循、王绍几人一道去了后院鹤园,就是原来她同安雪姬和孙月娘三人住的那个小院子。
结果一行人还没到地方,就有个跑的跌跌撞撞的婢女过来截胡了他们。
“世子!诸位大人!”
婢女看起来吓得不轻,胡乱叫了一通,一看到程循忙道“程校尉,程校尉,嬷嬷打发奴婢来说,适才我们在红娘的房间里发现了……发现了……”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是十娘的尸体!都已经冷了,身上全是血,呜呜天可怜见的……”
陆令姝默默地递给她一块帕子。
看这样子,多半是红娘或是安雪姬的手笔了。
“我和姝娘去过了舞室,怕红娘留下什么线索,就先寻了管事嬷嬷去看着。”程循解释道。
李矩沉默一刻,说道“这里离舞室近,我们先去看看吧。”
王绍点头,于是几人又去了红娘的房间。
到了地方陆令姝也想跟着进去,程循就想拦着她,倒是李矩先他一步,“陆娘子,你还是再外面等着吧,里面血腥。”
适才那婢女说“浑身都是血”,陆令姝想了想还真有些膈应,就等在了外面。
只是她一抬头,正瞥到王绍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目光中还带了几分嘲讽,想到他问话时阴阳怪气的刁难,没来由心中一番火气翻涌。
他喵的你瞅啥啊瞅!想断案就赶紧断,磨磨唧唧的看我作甚,能看出花儿来?
王绍早看见程循欲阻陆令姝的小动作了,却又叫睿王世子领先一步,就摆出一副看好戏的面孔的,谁知那小娘子竟然白了他一眼,是他看错了吗,王绍有些愣住了,还有人会对他翻白眼?!
不过他再看陆令姝的时候,陆令姝早已经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安安静静的在一边立着。
倒是李矩看王绍半天不动,不禁问“王参军,你可要进去?”
“进。”王绍讪讪的应了声,举步走进去。
陆令姝等着的空隙,听到屋子里面几人说话,管事嬷嬷也在,说红娘是三年前她亲自买入府中的,原本也是良家女子,只因家中困顿过不下去了才卖了身,也的确是有一个妹妹,听说是做绣娘的。
昨日她妹妹跟着春华那丫头还来看过红娘,听名字似是唤作“雪姬”,她因是管着这一众舞伎的,免不了多盘问几句,雪姬便说她是锦绣绢行的绣娘,之前帮着给老夫人做了寿礼才有幸进府一观,就住在后面鹤园中。
鹤园中那日的确是搬进了三位绣娘,管事嬷嬷还听几个舞伎私底下碎嘴过,说是三位娘子中最漂亮的那一个,似乎还与世子关系不浅。
因着又有春华作保,故而她没有多想,谁能知道这两姐妹竟是串通好的要来刺杀?
而这位名唤十娘的小婢女,也许她很不巧就发现了安雪姬和红娘的阴谋,两人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结果了她,随即将其藏在红娘房间的床榻下。
等到拓枝舞开场的时候,红娘就装作没事一样,藏好了自己的匕首去同大家会合。
而安雪姬则重新换了一身衣服,藏匿在东院的某个角落中,只等着红娘接近宁王与晋王的时候,两人联手一招致命。
没错,这次红娘与安雪姬姐妹刺杀的对象,便是宁王与晋王。
也正因为如此,宁王与晋王两人是伤的最重,这些在场的人皆是有目共睹。
那么,又是为什么刺客会在睿王府寿昌大长公主的寿宴上出手,然而却丝毫不伤睿王之人,偏偏剑指来贺寿的宁王与晋王呢?
要知道,而今圣上膝下之子,唯有宁王、睿王与晋王最为年长,亦最为有声望。
“睿王爷无事便好。”
王绍好死不死的说道。
于是陆令姝就看见李矩沉着一张脸出来,程循在后面跟着,同样面含隐忧。
王绍则是满面的风轻云淡,仿佛怼旁人依据他心里多畅快似的。
“王参军,你这话可就错了。”
李矩忽然顿住了步子,回头瞥对方一眼,轻笑,“我父王是没事,然来者是客,宁王爷有事,才是真正的——对不住。”
“王参军,你得回去与令尊王尚书说说,宁王爷有事,从谨替父王对不住了。”
不懂朝中派系的陆令姝听的是一头雾水,倒是王绍闻言脸色一白,接下来去鹤园的一路,再也没从嘴巴中蹦出半句欠揍的话来。
几人进去的时候,春华先迎了出来,“世子!陆娘子!”又朝着程循与王绍施礼。
“她回来过吗?”陆令姝忙问。
春华摇头,“自从娘子离开,没有人过来,倒是孙娘子看着,有些……不大好。”
岂止是不大好,陆令姝进屋的时候,半天都没看见她人,原本还纳闷呢,经春华一指才知道,她竟然十分不争气的躲在了一张案几底下!
要知道本朝的案几都十分低矮,也不知道孙月娘是怎么钻进去的,就趴在地上抱着头,整张案几都被她顶了起来,在身上扣着瑟瑟发抖,那样子十分的惨不忍睹。
春华唤她“孙娘子,陆娘子和世子都回来了,您快起来吧!”
孙月娘就猛地抖了一下,哭着钻出来扑到陆令姝身上,陆令姝躲闪不及,被她差点熊抱到地上去。
“姝娘!姝娘!呜呜,你不知道你吓死我了!你走的时候干嘛跟我说那样的话!安雪姬会不会杀了我?我平日里待她最不好了……呜呜……刚才我听到爆炸声,还以为她要炸死我……呜呜!她一定会炸死我!你说我怎么做她才能原谅我,呜呜……”
陆令姝尴尬的推了她一把“月娘,没事了,安雪姬已经走了。”
孙月娘不听,依旧哭的肝肠寸断,王绍就有些不耐烦了,喂,他可是只负责来问话和押人的,怎么还要听一个女子在这里瞎絮叨?
可偏偏他给程循和李矩使眼色,两人都装作没看见。
正心烦意乱着,外面就进来了一身着绿色官袍的男人,方脸络腮胡,看样子也是个颇有等级的官儿,对着李矩与王绍拱手一礼,说“世子,参军,臣下奉了刑部刘侍郎的命令来领人证。”
“方主事,人证就是这两位娘子。”
王绍立刻指向了陆令姝与孙月娘。
人证?意思是要带着她和孙月娘去一趟刑部?
陆令姝中学历史是学的不错的,知道古代有个三省六部,刑部乃其中之一。
那么现在她眼前的这位便是刑部主事,是要王大爷替他们将证人押回刑部,王大爷当仁不让的就指了她和孙月娘。
——哦,之所以叫他王大爷,是陆令姝觉得这位王参军和人说话时特有一种我是你大爷的王霸之气。
且貌似,这位王大爷和程循的关系并不是很友好。
“王参军,我的表妹适才已经将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不知你还要将她带到刑部做什么?”
程循很清楚流程刑部做事的流程,这是在长安,一般来说,被押送到了刑部的人证都是与案件逃脱不了干系的,普通的人证只会先送到京兆府去。
换句话说,在王绍的眼中,已经认为姝娘与孙月娘是那对胡女杀手的帮凶!
“程校尉,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吧,”王绍淡淡说道“我有自己的判断。”
“属下明白了,王参军的判断,便是毫无根据的捉拿两个弱女子。”
“你——”王绍既惊且怒。
陆令姝也惊了一下,王大爷好像是金吾卫中的参军,职位颇高,没想到程循竟然敢这么顶他的这位顶头上司。
而且……是为了她……她跟孙月娘。
“子义,易直兄,你们两个别急,”李矩变换了策略,亲昵的唤了两人的字“易直兄,你知道,这位陆娘子是子义的表妹,子义也是关心她,你想想,两个弱女子,一旦去了刑部那种地方,还不知要吓成什么样。”
王绍就冷笑一声“世子先别这么说,臣下这没带程校尉去已经是很给程校尉面子了!”他看着程循,“程校尉,这两位女子所在的锦绣绢行是和人家的产业,应当不用我来说吧?”
“王参军说的不错,锦绣绢行的确是程家的产业,安雪姬既是出自锦绣绢行,程家就脱不了干系,所以某与王参军、方主事走一趟刑部,也是情理之中。”程循说道。
两人就跟杠上了一样。
李矩就叹口气“照着子义这么说,那红娘还是我府上的,那么我是不是也得跟着王参军与方主事去一趟刑部?”
方主事听后唬了一跳,虽然睿王不得宠,但这位睿王世子在圣上面前可是十分风光的,忙道“世子这是说什么,您自是不必跟着去的,还有程校尉,”他对程循和颜悦色的说“下官来之前听说了,还是程校尉截下了刺客才没要刺客得逞,你自然也是不必去,大约也就是去京兆府走一趟罢了!”
“我的表妹姝娘,若不是她事先提醒我,我也不会知道今日有刺客,所以方主事,您还是要带着她们去刑部吗?”程循正色问道。
方主事为难的“这”了两声,看向王绍——那意思是得看王绍的意思才行。
陆令姝算是明白了,王绍,王大爷大约是存心要整他,听李矩适才叫他爹王尚书,可见是个官职不低的,也难怪这方主事得看他脸色了,谁叫人家是个官二代呢?
“民女跟着走便是,劳世子和表哥担忧了。”她欠身一礼。
李矩一把拦住她,“不可!”
要知道刑部那地方,可是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
可陆令姝怎么愿意这样叫人为难,她看了眼李矩,又看向程循。
程循紧抿着唇,狭长的凤眼清冷冷的的瞧着她,虽然不显,眸中却流露出她看得懂的担忧。
他动了动唇。
陆令姝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她衣衫凌乱,发髻亦不整,两鬓的碎发散落在耳畔,苍白的脸上,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坚定而清澈。
程循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这个时候,他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她跟着王绍去刑部吗?
“不!我不去!我不去刑部!”
孙月娘忽然疯了一般的推开陆令姝,陆令姝踉跄一下,幸亏程循扶住了她才没摔倒。
这是又发什么疯?她不解的看着孙月娘,“月娘,你……”
孙月娘定定的看着陆令姝,喃喃说道“和我没关系……和我没关系!陆令姝和安雪姬是一伙的!她们才是一伙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大声嚷道“我不去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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