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碧这才赶忙将卡在嗓子眼的瓷片混着血水吐了出来,她唇舌划伤,声音有些含糊,却一脸感激的匍匐在杨寄燕的脚下,道,“小姐这是愿意留下奴婢了?”
杨寄燕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脚下的黛碧,若不是考虑到自己正是用人之际,院里新来的丫鬟都胆小如鼠,做不成事,她哪里会留下黛碧这个曾经背主的东西!
不过也只有黛碧这种在窑子里被下破了胆的,往后才足够听她的话。
只是杨寄燕到底是重活一世,还是存了心眼,一边叫人领着黛碧下去梳洗,一边派人去脂香街的窑子,打听一下黛碧所说的可都属实,看看她可是真的从窑子里私逃出来的。
云霄在暗中窥探到这一幕,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杨府,回去复命。
余娇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教王雪烟制香丸,是蒹葭进来,将余娇叫去了西次间,听说黛碧生吞瓷片,才使得杨寄燕答应叫她回身边伺候,余娇轻叹了一声,心中有恨的人,不仅是对自己狠,对仇人也只会更狠。
杨寄燕日后若真落了个凄惨下场,那也只怪她自作自受。
云霄退下后,余娇回了厢房。
昨日沈莞带了王雪烟过来,沈莞原先从余娇这里走过一盒寿阳公主梅花香香丸,那日余娇在梅园给赠她的另一匣子,被沈莞带去了给王雪烟,王雪烟对制香很是感兴趣,想跟着余娇学制香,余娇没什么好不答应的,刚好她要给莲溪庵做篆香,教王雪烟不过是顺带手的事儿。
见余娇回来,王雪烟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道,“你可是有事要忙,你若有事自去忙,不用管我的。”
余娇脱了鞋子,上了软塌,浅笑道,“没什么要忙的。”
王雪烟正在用灰压平整香灰,她举起香灰罐子,让余娇瞧,“这样可还行?”
平整香灰是要用灰压从香灰的高处往四周轻轻的匀开,这一过程力道既不能过重,也不能过轻,须得把均匀的磨平,压紧实,才能让香粉连续燃烧。
余娇看了看,“还是不过紧实,多做几次便能掌握住力道了。”
王雪烟便捧回香灰罐子用灰压重新磨,她柔声说道,“我昨日没同你说,其实我想开间香丸铺子,只是我于制香什么都不懂,还要多劳烦你,日后我若是开了铺子,给你分红可好,就当是拜师礼了。”
余娇原以为王雪烟学制香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没想到她还有开铺子的想法。
“你也是知道我如今的境况的,虽说家里人都怜惜疼爱我,也一直养我在府中,可因了我和离的事,我母亲一直有些抬不起头来,祖母也一直在帮我相看人家。”王雪烟在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并无怨怼,她轻声缓缓的道,“我不想再嫁人了,你当初在青州与我说的那些话,我全都记着,这些时日,我总在想你说过的那些话。”
余娇看向王雪烟,这个女子因为破腹取胎,身子一直有些孱弱,只是如今她柔弱的外表下,却绽放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王雪烟声音依旧轻缓,却字字清晰,“你说女子未必一声要依附夫家过活,靠本事养活自己也能过得很好,这句话我常常会在心里默念。我听莞莞说了许多你来京之后的事情,虽然你已是刘府的三小姐,但是有这样尊贵的身份,你依然还在外面行医,我想这便是你所说的独立吧,不管你是不是刘府的三小姐,你都可以靠自己过的很好。”
“我也想做你这样的女子。”王雪烟说完,轻笑了一声,似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她的瞳仁却散发着清亮的光芒,那是坚定的光。
“我未必能做到像你这样好,但我既然和离了,是该好好活出个样子来,叫天下的女人们都知道,若真有一日走到和离的地步,也并非是走到了死路,郁郁寡欢了却残生大可不必,和离的女人也能过的很好,离开男人,也能活出自己的光彩来。”
王雪烟说出这些话,双眸愈发明亮,脸上神情有种经历了许多,却重新焕发生机的明快通透,这样的神情很美,与容貌无关。
余娇简直想要为她拍手叫好,她笑看着王雪烟道,“好,我把我知道的香方都教给你,你一定可以做的很好很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等着拿分红的那一日。”
王雪烟见她这样肯定自己,发自内心的感到快乐,人的一生会遇见许多人,听到许多话,也会遇到许多事,有些人有些事有些话,可能不经意间就会改变你的一生,让你醍醐灌顶,豁然清醒,从此开始温柔而又坚定的奔赴下半生,无人依靠时一切都靠自己,不心生怨怼,不顾影自怜,找到除了相夫教子之外的另一种活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