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昏黄,星洛平原,商家镇,太洛村。
在一处青砖红瓦的小院前,商锡山扬起了头,略显浑浊的双目眺望东方,连绵起伏的群山间,云彩泛着大片橘黄,黄中泛红,红中透紫,瑰丽异常。
一束淡淡的星光透过被晕染的云彩直直照耀在群山之巅——天星山。
这座似乎从亘古便挺立人间的神山虽不像洛水孕育了这片肥沃的泥土,但其特有的矿产天星石却是直接催生出了采石人这么一个特殊职业,带给了星洛百族无边的好处。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的神山风采依旧,但却让商锡山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个时辰,唔,也该回来了,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老者心头泛起嘀咕,有些不太确定。
他看着六十上下,头发花白,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褂白裤,面容虽有褶皱却显得红润,脊背微微躬着,行走间却不显龙钟老态,反而精神矍铄。
作为商家镇西南边的小村子——太洛村的村长,商锡山难免担心起村里的采石队来。
以往,他还没这么担忧,只是数日前,村里的一只日采石队才负伤而归,他心中难免生出不安来。
对于太洛村这种依附于商家镇的小村子,每月都要缴纳给商姓主家一大批的天星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天星山脉深林密布,潜藏着无数危险,黑熊、猛虎、蟒蛇都只是等闲,还有成了精的妖兽,更是常常从山林中走出,袭击村子,动辄吞噬村民。
而且,每隔数年,还总有那么一次席卷整个星洛平原东侧的巨大兽潮,在这种毁天灭地的灾难下,非有大族庇护难保平安。
此外,这片土地上,星洛百族整体态势固然趋于平和,但若是脱离了商姓的保护,那其他姓氏的大族也不会放弃太洛村这种嘴边肉。被吞并之后,该交钱的还是交钱,如此一来,与其将安危托庇于其他族姓,反倒是商家镇更可靠些,毕竟双方的血缘虽是淡了些,但太洛村终归也曾是商姓分流出的一支血脉。
躬起的腰背稍稍挺直了一些,商锡山很快摇了摇头。
人老了,难免会胡思乱想。
不同于上次采石队的单薄阵容,这次的采石队乃是由村中的三个明劲高手带队。
明劲高手,一拳可断巨树,能力搏虎豹。
三个带队,总不至于像上次那么倒霉了,况且就算真是霉运附体,再次碰到天星蟒那种蛇妖,三个明劲高手不敌,可带着村里的娃娃全身而退却也不成问题,只是这样一来,今日的收获能有几成却又不好说了。
“唉,这日子。”
心事骤多,商锡山也是叹了口气,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作为一村之长,他不得不为村子的前途烦忧。自从去年南边的蛮子重启战火后,这日子就越发的不好过了。时至今日,或许是大战将停,蛮子想要在最后的关头拼一把,发起的进攻越发猛烈起来,简直不拿人命当人命。
村子里小半青壮被征调去打仗,也不知最后能活着回来几个。
……
“洛娃,爷爷来看你了。”
院门外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很快,木门被推开,吱吱呀呀的声音泛起,带着一股年久失修的陈腐。
这幢曾是太洛村最雅致的小院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变得古旧起来,破了一个大洞的水瓮,被灰尘覆盖的石槽,还有被弃在角落里的石磨,这小院就像是一个漆了金的木器,当被时间腐去了表面的光华后,只剩下一块散发着陈腐气味的烂木头。
屋内,一盏油灯兀自燃着,略显昏暗的舍内于一角处绽放光明。
听到老者的声音,一个伏案练字的少年微微抬起了头,脸上也流露出一抹晦明难言的复杂。少年面容秀气,带着些许病态的苍白,一层白色的里衣外裹着两件厚厚的灰衫。
“果然,我是真的穿越了。”
尽管这三日的时间已经让他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一个基本的认识,可再一想起来,商洛的心中还是难免生出荒唐错愕之感。
生于21世纪的他,居然在某次熟睡后,穿越了。
还是穿越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少年身上,而巧合的是,这少年也叫作商洛。
“神灵的恶作剧?虫洞效应?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脑海中属于从前少年的记忆翻滚而出。
视线如水波般抖动,一幕幕画面犹如电影放映般在眼前飞速掠过。
最初降生时的嚎啕大哭,稚童时的咿呀学语,站在自家院子中蹒跚学步,在慈祥妇人怀中撒娇耍赖,读第一本书,写第一个字。
紧接着,画面陡然一转,一对年轻的夫妇挥手,小小的身影倚在门后,噩耗传来,父母双亡。
……
无数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凌乱模糊。
直到最后,仿佛剧院中卡门被刺死的一幕,那名商洛陌生却又熟悉的少年也在惊惶中不知所措,视线的最后一幕定格在一头恐怖的银色巨蟒,蟒皮上点点星光,仿佛点缀在漆黑夜幕中的闪耀群星。
这些画面在三天中继而连三的浮现,时间不定,或是清晨,或是中午,或是傍晚。内容也不定,每一次的侧重都有不同。或是聚焦于幼儿时成长,或是着眼于稚童时的等待,有的重在读书练字的辛苦,有的主在练武不成的烦闷。
左小腿的伤口处不断传来撕裂般的痛苦,随着脚步声的逼近,商洛轻叹了一口气,停住了手中的笔。
“你这娃子不知道让我怎么说你,受伤了还不好好休息。”
推开屋门,商锡山走进房内,看到搀扶着椅背正挣扎着站起身来的少年,顿时脸色一变,嗔怪道“别乱动,身子没好,就赶紧躺床上休息。”
一边说着,一边扶起着商洛上床。
移动中,伤口触动,痛的商洛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具身体受的伤可不仅仅只是左小腿,全身各处也都有损伤,只是有大有小罢了。
“疼吗?”
“还好,麻烦您了。”
“你这娃子,受个伤,怎么还生分了?都姓商,都住在一个村里,互帮互助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而且,你别忘了,你爹是我看着长大的,得喊我一声叔,你这娃子不就是老头子的孙子,客气个啥。”老者摆了摆手,浑不在意。
商洛点点头,知道老者所言非虚,在他的记忆中,老者对他确实多有照顾,不然一个五六岁就失去父母的孩子很难想象能长大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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