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说了几句话,金秀见到纳兰永宁没有别的吩咐,于是起身告辞,她还是要去找桂大奶奶的,纳兰信芳配了出去,纳兰永宁也要去招待外客,但这个时候他却是不出去了,外头来请,“索伦老爷说想和老爷说话。”
纳兰永宁也是不动,长贵垂着手,微微抬起头,看到自家的这位老爷若有所思,“老爷,您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还是觉得金姑娘不入宫,太可惜了?”
到底是伺候纳兰永宁多年的老仆了,长贵大概的猜到了纳兰永宁在想什么,只是这一次,长贵却还是猜错了,纳兰永宁摇摇头,“以我今日之听闻,金姑娘还是不必入宫最好。”
“咦,老爷这是怎么了?”长贵奇笑道,“之前您虽然答应了金姑娘,可心里头不是还是想着让她入宫,才对着纳兰家更好吗?”
“之前是如此,现在,却,”纳兰永宁摇摇头,“我却不是做如此想法了,金姑娘有才学有谋略,如今看来,更是有手段,这样的人……若是入宫去了,不成器也就罢了,在娘娘跟前伺候这倒是没什么,可若是有了机会,日后有了出息,”纳兰永宁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凝重之色,这种神色在他脸上极少出现,纳兰永宁本质上是一位文人,天性淡然,讲究随和有度,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可今日……“有了出息,只怕是真的会成吕后则天一类的人物。”
长贵微微一惊,随即面色如旧,“老爷只怕是过虑了罢?”
“不会过虑,世间厉害的人物,总是有其自己个的本事,本事第一,若没有本事,其余的再厉害也是无用,这本事再加上其余的两项,就可以成事。”
纳兰永宁起身,朝着书房外慢慢走去,“金姑娘不必说,她自然是有本事的。”
长贵跟在后头,“那么后两样,老爷指的是什么?”
“一样是贵人扶持,若有贵人青睐有加,提携一二,那些原本很难越过的坎,一下子就能越过去,龙虎交融,练成金丹,如此就能够一飞冲天。”
“最后的一样,我倒是觉得,这个才是最要紧的。”
“这就是机缘。”纳兰永宁走到了饮宴听戏的花厅,这边花团锦簇,箫鼓牙板之声悠扬,觥筹交错,美人玉容笑靥如花,如此场景,好不热闹,众人都是喜气洋洋,纳兰永宁却是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何,他的心里头,似乎没有多少的喜悦之情,除夕唱戏,如今差不多都唱了通宵了,如此煊赫的场景,除却八大家和实权的王爵宗室之家,其余的可真是不多见了,满堂宾客,众人都来过来和纳兰永宁打招呼,纳兰永宁团团作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喝了一口茶,这才又对长贵继续说道,“机缘一字,最为重要,天下不知道多少惊采绝艳之士,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也得蒙贵人赏识,但就是没有机缘故此不能够施展心中之志。”
纳兰永宁抬眼望去,恰好就看到了边上两侧游廊之中,宫装妇人群座之间,金秀恰好落座,和身边的桂大奶奶在谈着什么,“金姑娘如今有才学,贵人扶持,这一点,别的不说,就有好几位了。”
“自然,老爷就是金姑娘她最要紧的贵人。”
“我不是,”纳兰永宁微微一笑,“这贵人,不是福三爷,就是十二爷,轮不到我来当贵人。”
贵人自然是有贵人,显然金秀可以让这些贵人提携自己,哦,不,不是提携,在金秀看来,可能是互惠互利更多一些,“贵人有了才学也有,”纳兰永宁看着金秀看了一会,半响不语,这才转过头来再看着戏台上,只见到这会子正在唱《金山寺》一出,那白素贞眼见劝不动许仙,又被法海苦苦相逼,边上的小青又是性子烈如火,于是这一不做二不休,顿时就卷起长江之水,又召来虾兵蟹将,就要水漫金山。
这一出打来打去热闹的很,又有虾兵蟹将,乌龟蚌女等出没,神怪之极,十分好看,纳兰永宁却是看了几眼,不再看下去,只说道,“那么就差一个机缘,若是机缘到了,只怕是日后翻天覆地,也是说不准的。”
人多嘴杂,所以纳兰永宁也没有说机缘到底是什么,可纳兰永宁和长贵主仆两人都明白,对于金秀而言,机缘可不是外头爷们的“机缘”:做生意、当官、当差、考科举,而是近在眼前的一个事,那就是“入宫”。
纳兰永宁现在对于金秀的能力有了充分的认知,他有些畏惧金秀接下去能做出什么来,若是万一真的入了宫,得了这个“机缘”,那么纳兰家日后会有什么走向,这就真的难说了。
未来不确定,故此纳兰永宁有些犹豫了,他说的不错,吕后武曌之类的人物,纳兰家牵扯上了,日后就是真的难预料了。
纳兰永宁有些犹豫,他觉得金秀自己选择不进宫或许是正确的选择,但是长贵却是想法不一样,他在想着纳兰永宁的话儿,站在边上柱子旁,似乎在想着心事,就连边上纳兰信芳叫了自己几下,都没有注意到。
金秀回到了桂大奶奶的身边,坐了下来,见到这繁华场景,又歌舞升平的样子,不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热闹温暖热气腾腾的场景,和自己个在阴冷枯寂的宮巷之中奋力奔跑,可真是差距太大了,谁也不想去哪个地方不是?
还是呆在这人多喜笑颜开的地方有意思些。
桂大奶奶正在被仆妇们簇拥着听戏,边上还放了好些瓜果等物,她看着那翻跟头轻巧如云的武旦小青的身段津津有味,一时间都还没有注意到金秀回来了,只是等到《金山寺》演完,转过头来端茶喝,才见到金秀在侧坐着,“你回来了?”
“是,”金秀笑道,她看到桂大奶奶那探求的眼神,又加了一句,“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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