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蕊被抬进来的时候,鼻子里除了还有一丝气息,其他地方全都已经冻僵了。
屋内的碳火燃得噼啪作响,可御医们仍旧嫌不够暖和,甚至在顾安蕊的身上又足足裹了好几床被子。
韩非寒阴沉着脸在殿内踱来踱去,“简直愚不可及!”
初柒默默的在一旁观察等候,“王上放心吧,安妃不会有事的,幸亏她还不至于那么傻,身上穿的还是很厚实的。”
韩非寒看了一眼初柒,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昨晚你都没怎么休息好,不如进去补补眠吧。”
初柒努了努暖座上躺着的顾安蕊,“安妃是在飞羽殿门口冻成这样的,臣妾怎么好留王上一人在这而独善其身?”
两人正说着,门外一声通传响起,
“王后娘娘驾到!静妃娘娘驾到!高妃娘娘驾到!琦妃娘娘驾到!”
初柒凝眉与韩非寒对一眼,想不到自从在水牢外昏迷这么久之后,醒来再次见到众位老熟人竟然是在这样一个情形。
“王上万安!”
初柒站在韩非寒身侧,对着王后福了一福,“王后娘娘万福金安!”
转首又对着高妃,静妃点了点头。
倒是琦妃,自进来开始,眸光便不曾落在初柒身上半分,苍牙国被收复之后,韩非寒下令大赦天下,于是她的禁足也便随之解除了。
本来上次延误初柒治病一事惹怒了韩非寒之后,韩非寒已经勒令不许御医替她医治,只是如今看来,却是已经大好了,不知是王上后来又改了主意,又或是她暗中使了银子请了御医,这些初柒便无从可知了。
韩非寒冷着眸子,“天寒地冻的,你们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苏瑶依看了一眼脸色雪白的顾安蕊,“王上,臣妾方才才听说安妃在飞羽殿前跪了一夜,早上起来浑身都冻僵了,本来还以为这是下人浑说的,如今看来倒是确有其事了,不知安妃犯了何错,王上要如此罚她?”
“罚?”韩非寒阴沉着脸看向苏瑶依,“朕能罚她什么?不过是她固执的要跪在殿外求见朕罢了!”
苏瑶依不解的看向顾安蕊,“安妃虽说娇纵,但一向清高自持,这次又是为了何事而钻了牛角尖?”
韩非寒冷哼一声,拂袖坐下,“不管为了何事,如此不顾体面的妄想逼迫于朕,她就是自作孽!”
“王上,安妃娘娘醒了!”
御医让开身子,众人看见顾安蕊果然嘤咛着睁开了眸子。
“王、王上…”顾安蕊一看见韩非寒未语泪先流,娇小苍白的脸上此时除了委屈与虚弱,哪里还有半点让人恼怒的固执。
苏瑶依连忙上前,“安妃你感觉好些没有?”
顾安蕊无力的点了点头,挣扎着便要下来,
韩非寒脸上划过一丝不忍,“身子都还没利索,就先别急着起了吧。”
顾安蕊眉头一皱,眼泪便大颗大颗的滚了下来,“王上,原来王上还是关心臣妾的,只是昨日,您为何始终不愿见臣妾?难道有了妹妹,您就真的已经开始厌弃臣妾了吗?”
韩非寒皱眉,“既然你已经清醒了,那朕便命人送你回永安宫吧,不论何事,等你好些了再说!”
“不!不要…”
顾安蕊翻身下来,踉踉跄跄的扑到韩非寒的膝头,
“王上,臣妾只想问您一件事。”顾安蕊眼巴巴的看着眼前自己深爱着的男人,“臣妾的长姐顾安珍,您打算如何处置?”
“放肆!”韩非寒一把拨开她的手,“朕如何处置他们还需要跟你汇报?”
苏瑶依暗骂顾安蕊的愚蠢,“安妃,后宫不得参政,并且你大姐之事关系到整个霁月今后的名誉与发展,自然是不能妥协于任何情谊之上的。”
顾安蕊哭着摇头,
“王上,璟妃与臣妾的大姐并非一母所出,她不为大姐求情就算了,可是臣妾却做不到啊,她身为长姐,在臣妾还未出阁时便一直关心,宠爱于臣妾,眼下她出了事,臣妾如何能袖手旁观呢!”
此话虽说是在哭诉自己的无奈与悲伤,实则暗中又将初柒给顶上了道德制高点。
初柒凝眉,她知道此时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的身上,虽然她们什么都没说,但在心里,指不定在如何唾弃与她的无情。
“臣妾以为安妃妹妹此话倒有些激进了。”静妃突然温声开口。
顾安蕊惊诧,平日里静妃不是跟自己走的挺近吗?怎么此时瞧她的样子却是要替顾初柒帮腔?
“苍牙国之所以倾覆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要不是他们一直逼迫着王上将璟妃妹妹交出去,王上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妹妹既然已经嫁入霁月,一切便当以霁月的利益为优先吧!”
高妃本来早就想替初柒说话,但就是因为人多又犯了紧张的毛病,现下看着静妃说了句公道话,便也鼓着勇气附和道,
“静妃说的对!再说了,安妃今日如此埋怨璟妃妹妹不肯帮苍牙王后求情,那、那当日、当日她被关进水牢之后又有谁替她求过情?”
一席话说完,她自己都觉着面上发热了,她抬头看了眼初柒,见她正沉静的望向自己,心中便顿时觉着心安许多。
“事情没有发生在你们亲人的身上。你们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顾安蕊对着韩非寒磕了几个头,“王上,臣妾自然知道避嫌的道理,臣妾也并非妄想王上能为了臣妾作出有损霁月的决定,现在苍牙倾覆之事已成定局,格鲁等党派的人也全都被王上一网打尽了,如今的他只是一个比寻常人更加寻常的人而已,臣妾只想恳求王上不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只需留他们一条性命让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难道就连这个要求王上也不能成全臣妾吗?”
“自然不能!”初柒淡淡的开口。
“格鲁狼子野心,曾几次三番挑衅于霁月,并不惜以卵击石,将他父王辛苦打下的江山毁于一旦,足以证明,他不但包藏祸心,且自私自负,丝毫没有考虑大局,这样一个人,王上若将之留在世上,将来说不定他仍旧会做出对霁月不利的事情。再者这次苍牙国挑衅霁月,周边其余的国家虽然不曾参言,但也绝对都看在眼中,若是王上不利用此机会杀一儆百,那将来难免会有下一个国家对着霁月如法炮制。”
初柒说到这里目光森冷的看向顾安蕊,“这些后果,安妃可曾想到?又或是今后发生了。你又有什么好的解决之道?”
莫说顾安蕊,便是连同苏瑶依在内的其他人也对初柒说的话颇为震惊。
“你是什么身份?竟来跟本宫谈这些大道理?”
顾安蕊不顾韩非寒在场便对着初柒破口大骂起来,
“如此振振有辞,将自己置之度外,难道你就不是南安国的人?父王若是知道你非但不愿替大姐说半句好话,反而在一旁煽风点火,他一定会后悔与那贱人一起生下了你!”
“住口!”
韩非寒大喝一声,“这些话。朕本来不屑对你说,但今日璟妃既然提点了你,朕便希望你能好自为之,再要相劝,朕便将你一同关进大牢,治你一个通敌之罪!”
通敌之罪!
顾安蕊大惊失色,这样的罪名一旦扣在自己身上,那别说替大姐求情,便连自己都已经彻底完蛋了。
她颤抖着嘴唇,目光呆滞的看向膝下的红毯,
“那…那臣妾的大姐…”
“安妃!”苏瑶依怒其不争的唤道,“王上此话还不能让你明白?各人有各命,你大姐当初既然嫁给了格鲁,那她如今便必须承受他为她带去的命运,而你,此时应当庆幸自己嫁的是王上,否则说不定现在锒铛入狱的人就是你自己,咱们无法更改别人的命运,便不如好好珍惜自己的,瞧你把自己折腾的,哪里还像是一个妃子应当有的仪容?还不赶快回去梳洗一番,再好好休息休息,等醒了,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此时此刻,绕是顾安蕊再多么绝望,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了,她仓惶的抬起头,与问玉相互扶持着站起身,
“等等!”
初柒开口,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儿缓缓走到顾安蕊的面前,抬起手便毫不犹豫的对着顾安蕊的脸狠狠的招呼过去。
“啪”!得一声,众人皆是一惊。
“璟妃,你这是做什么!”
初柒对着苏瑶依颔首,“对不住了,王后娘娘,这是臣妾与安妃的私事,还望您莫要参言。”
苏瑶依震惊的看了眼韩非寒,见他并无任何阻止的动作,一颗心瞬间直直的往下坠去,从前王上还是偶尔替她说几句话,难道经璟妃这次昏迷之后醒来,王上对她已经纵容至此?
顾安蕊犹不相信的捂着自己的脸颊,双眸已经一片赤红,
“你敢打我?”
她“呼”的抬起手预备还击,下一瞬手腕却被初柒直接握住,
“放开我,你这个粗鲁野蛮的贱人!就算身上留着父王高贵的血液,你也永远更改不了你母妃是个牧羊女的事实!你这个贱人、贱人、贱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