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二,巳时。
今日天高气爽,又是艳阳当空,阳光灿烂的一日。
太极殿就在玄承门里,太极殿后有条金水河,日晖映照下,金水河真如金水,闪耀生辉。
金水河两旁有柳树,柳荫下有一间石亭,石亭前尚立着一人,一个安静如木雕石像一般的男人。
他眺望远方,似有几分唏嘘,几分寂寞,几分空落,没人知晓他在想着什么。
“茶泡好哩!”
话声清脆,又娇又媚,惹人无限遐想。
任意转过身来,前行了几步,逐而坐了下来,接过茶碗,轻吹浮在水面的茶沫,浅酌一口,细细回味。
婠婠一个轻盈的转身,溜了过去,挨着他坐下。体态摇曳生姿,步履生花;轻如燕,腰盈握,手如纤云,细可弄巧。
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任意笑道:“你不好好练功,就这样时时刻刻缠在我身边,日后定会有你后悔的时候。”
婠婠似嗔似怨的白了他一眼,道:“你可是现在就觉得人家厌烦了?”
任意失笑道:“我是为了你好,怕你到时候吃亏。”
婠婠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怨起来,如棉似絮般,哀怨道:“你要真的心疼人家,为何不在你夫人欺负于我时,你出手帮我打她!”
任意闭上了嘴,连眼睛都已阖上,他要真的出手,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婠婠千娇百媚的横了他一眼,温腻柔软玉手撑着腮颊,美目望去宫门方向。
“貂儿为何还未回来,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它么?”
任意叹息道:“那小畜生钢筋铁骨,十分抗打。虽说也会受伤,但不会有什么能伤及它性命,何况若它被惹急了,就连宁道奇也须得小心对待。要知它的毒,便是我单以药物也祛除不能。”
婠婠渐渐放下了芳心,昨日一夜未睡,要不是得到门中传信,她差点就出宫寻了去。
乍听得吱吱两声,婠婠立即遁声寻去,只见不远处白影幌动,一只小兽迅捷异常的自这边奔来,它速度奇快,还不等人看清,小兽已蓦地跃起。
一跃竟有六七丈之距,如驱之轻风,驾之浮猋,倏忽间落在亭内石桌上。
见清来物,婠婠瞬间一呆!
体长近一尺,毛色雪白锃亮,身体细长,尾巴蓬松;此刻后肢直立,前肢置于身前两爪微微垂下,模样十分乖巧,小脑袋毛茸茸的,双耳灵动异长,不时转变方向,一双明亮小眼显得机灵聪慧,巧鼻呈红色,嘴上两边各有三根胡须。
从前的貂儿体长只有五六寸大小,体宽亦有四寸上下,整个成圆,可放在掌间。而今眼前这只貂儿身长涨了近一倍,体宽反而缩减了差不多一寸,虽其他样貌没甚差别,但体型却变了个天。
婠婠伸出纤手,拉了拉身边这人。
任意深深的瞥了貂儿一眼,淡淡道:“就长大了些,无须大惊小怪。”
貂儿也适时的“吱吱”叫着,然后一脚把身旁圆球踢了过去,亮晶的小眼盯视着婠婠,像是等待又期盼着什么。
便是任意说了“无须大惊小怪”,婠婠也仍古怪且惊奇的再瞅了貂儿一眼,等美目再看见桌上的东西后,她俏脸上的神色,却变得更为古怪惊诧起来。
那神情,就好像看见一件自己认得,又突然不认得的‘东西’一样。
圆球如拳头般大小,圆润无比,婠婠伸手把‘东西’托在掌间,美目凝注,久久不语。
貂儿似等的不耐烦了,催促的又叫唤了两声。
婠婠星眸微转,看向小兽,一字字道:“这就是我叫你取来的东西?”
貂儿小脑袋不停的点头。
婠婠俏脸一寒,冷笑道:“这是圣帝舍利?你这小东西以为婠儿比你还蠢笨不成,拿一块从河里打捞起来的河卵说是圣帝舍利,就连苔藓都不曾抹掉!”
听着“就连苔藓都不曾抹掉”,连任意忍不住一乐!
婠婠气急,狠狠瞪了他一眼,随而纤手向前一捏,捏住貂儿脖子,把它提了起来。
只听她冷冷道:“说,圣帝舍利被你扔哪去了?”
貂儿扭过头去,晶亮的小眼不敢直视她,默不作声。
婠婠气的不行,正还要逼问的时候,任意笑着道:“应该被这畜生给吸收了。”
婠婠转过头,看向他,不可置信道:“被它……被它吸收了?”
任意好笑的点了点头,道:“不然,它又怎能突然长大这许。”
婠婠呆滞的缓缓松开玉掌,哭笑不得的看着小兽,眼中射出怨恨无比,又无奈之极的神色,其中蕴含的感情丰富得就像拍打江岸的浪潮般连绵不绝,最后化为一声轻叹。
貂儿晃动下自己脖子,接着又抖了下自己皮毛,然后再把那块河卵石推到她的面前;张开嘴,一趾爪,指了指自己已开的口。
“碰”地一声!
婠婠一掌落下,把推置自己身前的河卵拍成粉末。
“再不滚,我就拔了你的毛,再剥了你的皮!”
貂儿合上了嘴,呆了那么一呆,忽然仰倒了下来,在桌上左右打滚,乱喊乱叫……
瞧着它这幅泼皮无赖的模样,婠婠气的直扶螓首。
忽地,一条白衣人影自漫天斜阳下,踏空而来;她衣抉飘飘,飞掠迅疾无比,但觉风声飕然,人已来到他们面前。
一对秀眉插入鬓角,美目黑如点漆,神采飞扬,顾盼间的尽展风情,配合她宛如无瑕白玉雕琢而成娇柔白皙的肌肤,以及风韵已极,曼妙无限的身段,直叫天下男儿为之情迷。
在她之后,又有数人凌空而至;他们各展身法轻功,抽身换影间,各自落足近前。
“圣门弟子,见过天君!”
众人齐呼,连祝玉妍也对任意见了一礼,不过他只一摆手,就没再理会。
祝玉妍知晓他性子,不疑有别,见着桌上仍在打滚、叫唤不停的闪电貂,先是一奇,随后喜道:“婠儿,圣帝舍利呢?”
婠婠早已起身迎接,听着师尊的话,俏脸一苦,无奈道:“祝师,舍利……舍利已不在了。”
祝玉妍一愣,还不等她发问,身后右侧已有人阴恻恻的笑道:“师侄莫要说笑,昨夜师叔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拦下那些人,舍利被这小畜生带走可是我等亲眼所见,如今怎会不在。”
婠婠俏脸现出不屑之色,若无其事的道:“我与祝师说话,何时轮到边师叔来插嘴了?”
这人一身蓝色锦袍,裁剪的十分合身,样貌生的俊俏却一脸阴柔,上唇左右两缕小须,看样子人在三十许间。
任意看着这人,突然问道:“你叫边不负?”
眼神很轻,面无表情,神色甚淡;边不负被他这般瞧来煞有一种给人一眼看穿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什么诡计奇谋,什么武功招法,在这一刹那间全不管用,他甚至感到自己此刻的命运仿佛已被掌控,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无法抗拒,抗拒不能!
边不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恭恭敬敬的应道:“君上慧眼如炬,边不负在此!”
任意讶道:“为何你还活着?”
边不负不解,其他人同样不懂,但没人来得及发问。
一只手缓缓抬起,他动作缓慢,可只见其动作却好像另有神韵,似浑然一成,似暗合天地,仿佛与万化冥合,重归自然,达到一种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
一手化作一掌,明明如此缓慢的一掌,既使人有感亳无可乘之隙,又叫人有种生死不能的恐惧。
边不负根本没有动作,或者动弹不得,一股无边无际的庞然巨力,如山洪暴发般,从胸口迫开,传遍全身,这无可抗拒的力量,撞得他直向后方倒飞出去。
飞出去的人化成八片,变成一朵惊艳的血花。
人死了,血漫半空,尸散一地。
边不负就这么被一掌拍死了,所有人噤声!
任意放下手来,笑道:“莫怕,我早想杀他了,只是一直未曾遇上,能活到今日,其实已是他的造化了。”
没人说话,但无人不敢不怕,就连打滚的貂儿也不敢打滚了,坐直身子,乖巧的对着任意叫唤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