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一弯残月钻入了浓黑的阴云之中。
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犬吠,巡夜的摩托队从天湖街上迷茫地驶过,一辆人力车躲闪不及,险些撞到铸铁路灯杆上。
天湖街,花楼别墅,原是开拓团副团长渡边静川的宅邸。
这宅院与长春城中其他的欧式青砖楼、清式四合院、兴亚式建筑都不一样,造型别致,四四方方的院落中,只在大门口左侧有一处门房,高大的翠柏密植成林,当中只有一座楼,类似福建土楼,但却不是圆形,而是整体呈六角形,总共三层,青瓦罩顶,中间是天井,每一个外立面向外都没有窗户,只在第三层向外每一个立面都有三个长方形通风口,可以从里面向外打枪;别墅入口在一楼南侧,两扇对开的黑色铁门紧闭着,这是一个易守难攻的所在。
萨骨尔汉在院中的柏林中,弹跳飞腾,他已绕着这六角楼走了三圈儿,他发现门扇上镶着铜制的椒图衔环,很是特别,铜环很僵硬地挂在椒图的口中,显然这个两个铜环后面一定连着机关,不知者一旦转动铜环,那两个椒图的眼洞中就可能射出暗箭。
椒图就是古代中国神话传说中龙生九子之第九子,它的形像螺蚌,遇到外敌侵犯总是将壳口闭紧,人们将它用在门上,除取“紧闭”之意,以求平安外,还因其面目狰狞以负责看守门户,镇守邪妖。
此外,萨骨尔汉还发现,这六角形建筑的向外都有汉白玉石阶,虽有两层,却是暗藏机关,凡是台阶上的积雪中间不规则地融化成一条线形的,时断时连,那断开的地方就是翻板机关,下有陷坑。
萨骨尔汉重从弹回一株斜对着大门的柏树杈上,暗自琢磨,这个可真是一个机关重重的圈楼,真是高人的杰作,我得琢磨怎么样才能进去,办好纳兰交给我的任务,再全身而退,从哪里进去呢?还不知这屋顶有没有暗哨或机关呢?连个窗户都没有,从哪里进去呢?就这样无功而返,也太丢人了,让那几个兄弟怎么看我老萨呢?
正在这时,门房的门开了,借着屋内的灯光,见一个老妇人推着一辆小车向黑色铁门走来,车中是什么却看不清楚,但见她走到门前,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来,有那右侧铜环处插进去,拧了几下,打开了门,推了小车进去了。
萨骨尔汉心中暗暗窃喜,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个老妇人腰中有钥匙,这就好办了。
不久,那个老妇人出来了,手中只拿着那串钥匙,嘴中哼着听着怪怪的曲子,进了门房,映射到院中的灯光缩小到那窗口中。
冷风刺骨,但却让萨骨尔汉心中燃起了应对挑战的熊熊烈火。
又过了四十多分钟的光景,门房里面熄了灯。
萨骨尔汉悄然从树下溜了下来,蹑足潜踪,蹲伏在门房之外,将迷香燃起,顺着窗缝吹了进去,静听了二十多分钟,直听到里面鼾声大作,从背囊中拿中工具,只消几下,打开了门,闪身而入……
要说老萨,真是艺高人胆大,他出现在六角圈楼的天井中的时候,已近子时。
借着空中残月之光,他看到天井中间是空场,用汉白石砌的花架,上面藤蔓攀爬,冬日无叶却让人想起夏日的繁盛。
他看到,在正北二楼方向,有一个房间仍然发出了暗黄色的灯光。
他循着围廊找到了楼梯入口在西北方向,他试了试,这都是木制楼梯,担心有机关相连,没有轻易踩踏,他甩出九爪飞抓,抓住了二楼铁栏杆,身子一荡,如一片落叶一样,轻轻落在了北二楼的围廊上。
窗户后拉着棕黄色的窗帘,从窗帘夹缝中,老萨看到那个萧子兰穿着睡袍在屋中来回走动,手中端着高脚杯,眼中满是焦虑,娇眉紧锁,那个镶着三颗水钻的棕色皮包就放在床头。
这时,屋中电话铃声响起,萧子兰操起听筒,就听她说“我们的人多次在小兴安岭中找寻不到抗联的密营,却让太多的兵力在深山老林中葬身雪海,我早就说过没有目的地搜寻,就是徒劳的。你们就等我的‘鼹鼠’传来消息吧,暂时不要深入;再有老于太狡猾了,他把陆军整编计划和金矿勘测图锁在了他的老宅那里,请给我时间,我才能拿得到;明天我会把‘鼹鼠’的消息传递给‘穿山甲’,让他配合‘鼹鼠’行动。就这样吧,明天我会去铁骊县,老于也在那里呢。”
萨骨尔汉听了这些,知道这个女人确如纳兰所说,是一个正版日本特务,他知道事不宜迟,如果这个女人发现那个药丸不见了,就麻烦了,看样子,她还不知道药丸被自己偷了,想到了这里,他摸了摸左臂上的袖箭,蹲下身子,向三楼逡巡而去……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就听有人尖声喊叫起来“不好了——三楼走水了——”
但见,三楼两间房中浓烟滚滚,火苗冲天,天井中立刻跑出了五个女仆,扑着衣服慌乱着大叫着“怎么办?楼中就我们几个女人?”
萧子兰披着貂皮大衣,从房间里跑了出来,长发蓬松,粉颈长伸,惊叫道“怎么回事?怎么着火了?英子快点上来呀,去看看,枝子用盆端水——”,而后她又返回到屋中,拿起了电话机,大叫“喂——喂——”电话线也突然中断了。
萧子兰惊慌着又跑出房间,上到三楼围廊上,向南侧靠近……
此时,火势更加凶猛,照亮了子夜的天空。
萨骨尔汉的身子像狸猫一样,钻进了萧子兰的房间,将铁湛恢复原状的那枚药丸放入了床头的棕色皮包里,而后悄然下楼……
萧子兰在三楼慌乱地叫着“门房顾大娘呢?让他把一楼水房的水管拿过来,快去叫他进楼里来——”
一个女仆跑着下楼来,打开了正门时,不小心碰到了机关,一枝暗箭射在了咽喉处,顷刻间倒地而亡。。
这别致的花楼别墅,今天却也了坠落而燃烧的半个灯笼一样,浓烟烈焰,让这个隆冬的子夜又炙烤着一个贪婪的女人的心肝。
此时的萨骨尔汉,像鬼魅一样从花楼别墅门房钻了出来,攀房越脊,弹跳自如,而后蹲坐在远处大同学院的塔楼上注视着这个警报声撕裂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