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慎重并不确定用什么方法才能与此界天道搭上线。
将答案写在纸上,然后将纸烧成灰,然后期望这些飘扬到天空的纸灰将某些特定的讯息传递给上苍——只能说,这种方法只是凡人的臆想,还是与这个世界毫不相干的另一个世界中某些凡人的臆想。
所以,对于这些在空中飘荡的纸灰能否把他们的信息传递上去,他并没有任何过分的奢想。
但是,他自认对于天道,一界主宰的运行模式,了解程度绝不输于其他世界那些站在世界最顶端的至强者们——单论在与世界意志打交道这个层面来说,秦慎重完全可以自豪地说,不弱于人,不弱于任何世界的任何人!
其他世界,哪个世界意志会这么“低姿态”的与界内众生交流啊!
这也算是他们拥有的一种独特优势。
所以,他非常确定,哪怕他们不想方设法的去与此界天道沟通,这个时候,天道的目光也会主动的向他们这里汇聚。
而只要天道的目光被吸引过来,这些答案到底是写在纸上烧成灰,抑或当众说出来形诸于口,再或者只是闷在心里只有自己知道……其实都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任何不同,都能被天道轻易的提取。
他之所以选择焚纸为灰这种法子,只不过是玩了个现场只有他才能明白的行为艺术梗,对炎夏文明中某些经典瞬间的一种复刻致敬。
至于包括俊青年在内的其他人对他这种拍脑门决定、近似玩闹的“呼叫方式”没有反对,是因为他们一时间没找到比这更好地法子。
更重要的是,便是这法子真有什么不妥,他们也没那个义务去帮他“补漏”,既然从头到尾这一局的所有新玩法都是他提出来的,那要是出了岔子自然也就只有他一个人来扛,所谓“冤有头债有主”。
望着天空那些逐渐飘散的纸灰,秦慎重心中这般笃定的想着。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纸灰从香炉里往天空升腾之时,没有动静。
纸灰逐渐飘散,依然没有动静。
纸灰在天空中连最有一点残痕都消失不见,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本来异常笃定的秦慎重心情忽然变得有些沉重。
旁边那对他始终严肃冰冷,还有些苦大仇深意味的俊青年忽然没忍住轻声嗤笑了一声,虽然这笑声很短暂,但秦慎重确信自己的耳朵确实没问题,确实听到了。
旁边的美少女则更无顾忌一些,直接大声笑了两声,这才问:“老……嗯,这第十局从头到尾都是按你思路来的,现在出问题了,你说怎么办?”
秦慎重翻了个白眼,道:
“能怎么办?老天爷自己出了问题,还能赖在我头上不成?!
怎么,难道你还想凭这个就让我主动认输不成?天真!”
“你……”美少女气结,她刚才心中还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被老家伙提前封死了,可她除了心中气闷似乎也真的做不了什么。
秦慎重扭头看向俊青年,摊了摊手,道: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老天爷不给答案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咱们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拖着吧?
我觉得祂也不可能这么一直把我们吊着,等哪天祂回过神来了自然会给我们判个胜负,所以,咱们也不用在这苦等了,散了吧,都散了吧……不用等了。”
俊青年闻言,神色陡变,就要说点什么,秦慎重却先一步开口了,但他却没有继续对俊青年说话,而是对那位建议自己走歪门邪道还给自己献书献计、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家伙道:
“让他闭嘴,然后把这俩位尽快给我清走。有他们在,咱们就别想有片刻的清静!”
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听了这话,心中一动,他也不知道“黑摩楼主”这时候对他说这话有没有在内涵他,即便是有他也顾不得了,这个时候能让这二位全身而退就已经足够让人惊喜了,怎还能期望更多?
正对俊青年的他当即使了个小手段暂时堵住了俊青年的嘴,在他剧烈挣脱之前,还给他丢了几个只有他俩才明白的眼神。
本来剧烈挣扎的俊青年仿佛被抽了气一般,任由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安排两人一左一右架着他胳膊半拖着就往外走。
美少女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跺了跺脚还是紧跟在俊青年身后往外走。
就在俊青年被架到小广场边缘,即将被架出门去之时。
所有人都听到了“嗡”的一声巨响,这声响不是来自现世,而是直接作用在所有人心灵念头之中。
随着这声巨响,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俊青年身前虚空,忽然生出一道光华之墙,他刚才想要出门的动作仿佛触动了某个隐秘的设置,一道绚烂夺目的光华之墙以这里为源点,迅速的向四周扩散。
很快,这道光华之墙就将整个小广场全部笼罩。
前后左右四方,包括天空,全被这随时都在流变的光华之墙封阻,就像一个圆形的锅盖将他们所在这片区域罩于其中。
随着这道光滑之墙的出现,身在其中的众人忽然间就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这一刻,好像这被光华之墙笼罩的小小区域便是他们所能认知到的整个世界。
除此之外,两道所有人都能看见的细长光柱宛如不知尽头在何方的长线连在俊青年和“黑摩楼主”两人身上。
架着俊青年的两人此刻哪还敢管他,扔下他就远远地跑开了。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将他们囚在这小小方寸之地的光华之墙比水流还要自然顺滑的流动,感受着它们流动之间隐约漏露出的些许能被他们感知到的震怒情绪。
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秦慎重,心道,不会是这家伙搞了那么多新花样,把“天”都给激怒了吧?!
若真如此,这家伙也是死得其所了,可是,连累到我们了啊!
下一刻发生在两人身上的变化似乎也在佐证他们的猜想。
只见插在两人身上的光柱出现了明显的变化,“黑摩楼主”这里是下粗上细,像是在从他体内抽取什么,而俊青年那里却是上粗下细,像是在往他体内灌注些什么。
这样的事情,所有人都未亲见,都是在传说中听过,即便是传说,这种“事故”也是寥寥无几。
“天”很少出现,可每一次出现,都是一次严重至极的“赛场事故”,这个时候,“天”对胜负的判断不再是比赛本身的胜负,而是追究是谁引发了这样的事故,若是比赛场中的某一方造成的,那么无论他在这场比赛中是胜是败,都只会是败的一方。
而现在,胜负未分之际其中一方就要动用强权将另一方逐出赛场,就是一次明显、极严重的人为事故,所以,祂亲自出场,直接对破坏规矩者进行惩戒。
感受到生命本源正从体内源源不断的被抽离,但秦慎重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心道,“您老人家总算是出来了!”
是的,这场“事故”就是他刻意为之。
他心中也很是无语。
心道,我已经估算到了所有,恰恰忽略了一点,你们这些从没有与其他世界打过交道的“土著天道”反应会这么迟钝——不过,似乎也不太对,应该是无论“姜爷”还是“九州之主”的反馈速度都过于敏捷,让他对正常天道的效率造成了误判?!
虽然这个乌龙有些搞笑,但已经遇上了他也只有想办法尽量解决,不然咋办,大家走又不能走,结果又迟迟不出,总不能让大家为了这个在方寸之地度过余生吧,谁知道正常天道的反馈效率如何,他可是从姜爷那里知道,对世界而言,百年千年岁月,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果然,生命本源被持续抽取了一阵,大有不把他抽干不能平息这次事故风波的态势,可那前一刻还莽足了劲猛抽的力道忽然变弱,没过一会儿,居然停了下来。
俊青年那边也是如此,往他体内新度入的生命本源同样停止了输送。
显然,此界天道也终于完整提取了这第十局的内容。
祂不可能不明白其中价值。
所以说,哪怕是一界天道定下的原则,哪怕再如何不可逾越,只要另一端给出的砝码分量足够,都是可以使之改变的。
他虽然认为自己的观点颇有可取之处,但也并非真就以为这是正确的,事实上,这种问题根本就没有正确错误一说,只能说,看此界天道更倾向于哪种思路罢了,此界天道倾向谁,谁就变得正确,而非谁正确此界天道才倾向谁,他一开始就明白这道理。
反倒是这个问题本身为此界天道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对祂而言,这才是最有价值的地方。
秦慎重还以为祂在提取了这些信息后悔更快给出祂的答案。
却没想到,时间仿佛再一次暂停了。
就连那流变不止的光华之墙这一刻都逐渐凝滞,最后凝固不动。
秦慎重心中惊疑——这是,此界天道在思考?在犹豫?在权衡?处于两难之境?
还真是稀罕啊,稀罕得都有点不真实。
不过,这时候他也不敢再搞幺蛾子了,和那位俊青年一样,仿佛等待最终判决降临的准嫌疑犯,除了把自己恭敬的态度更好的展示出来之外,也真不敢做得更多。
好在此界天道终究不是“老年痴呆症”患者,祂的长考也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原本是秦慎重这里抽,俊青年那里送,现在则完全调了个向,俊青年那里抽,秦慎重这里送,速度还越来越快。
当一切停止,秦慎重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此刻的状态比赢得第八局之后还要好。
“还额外多给了些奖励?”这还真是个意外之喜。
正想着呢,他就感觉一股吸力忽从天上传来,似乎要将自己摄入冥冥天际。
这根本不是他能够抗拒的力量,他心中一惊:“祂这是……看出我穿越者身份了?!”
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有些小惊慌的同时还有些好笑,这也算是爱憎分明吧,事情一桩桩算,一件件了,该给的功一点不少,可该算的账同样也一点都不含糊。
就在这时,他忽觉一道玄妙波动从心灵深处泛起,电射而出,顺着这股摄取之力投入冥冥天际。
而随着这股波动一闪即逝,那股让他丝毫反抗之心都无法升起的抓摄之力陡然消散。
他立刻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一道从心灵深处泛起的玄妙波动,应该就是姜爷这个正主了。
正主已经主动现身,甚至非常配合,他这个“轿夫”自然也就失去了额外关注的意义。
发生在他身上这一切,其他人都丝毫不知。
他们唯一能够看到的是,原本看上去要受到惩罚的“黑摩楼主”最终受到了世界的青睐。
当世界给他的馈赠结束,无论是光华之墙,还是立在二人身上与虚空相连的光柱都逐渐消失,一切都恢复正常,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不过,此间发生的一幕幕在所有人心中都历历在目,对于这最终结果,所有人都很沉默。
秦慎重看向远处低垂着头,失魂落魄的俊青年,慢慢踱步向他走去。
俊青年毫无反应,反倒是一旁的美少女赶紧上前两步,挡在两人之间,鼓囊囊的胸脯还向前一挺,似乎这样能够为她这次的阻却行动提供效力加成。
“干什么?你要对靳哥哥干什么?……我可告诉你,你最好规规矩矩放我们离开,我爹可是……”
秦慎重可一点都不想知道她爹是谁,赶在她说出口之前挥手止住了,道:“你爹是谁我并不关心。”
说着他看向俊青年,道:“我只是想要确认一点,你在赛状签订之前承诺,十番赛了,前仇恩怨尽消,这话可是真的?”
这只是俊青年的口头承诺,只是为了让十番赛赶快开始,而没有天道背书的承诺和废纸无异,承诺者随时都可以改口,但他还是觉得,以这位发自骨子里的骄傲,不可能连地方都没变就直接变卦。
更何况,现在可是属于他的“主场时间”,真的该担心的是对面两位,没见美少女连她老爹都要搬出来了吗。
只要没有失心疯就知道该如何回答。
面对这个问题,俊青年一阵沉默之后还是点头道:“是的,我说过。”
秦慎重点头道:“好,既然你个小娃娃都有如此气魄,我也不为己甚,你们都走吧……只希望你以后还能记得这话。”
他本来有很多话想说,比如你父母的死和我无关,我也是受害者,巴拉巴拉……但最后想了想还是把这些话全都咽了回去。
至于这小子以后还会不会再来找自己麻烦,他也真的不是太在意,若彼时自己已经离开了,那自然和他无关,若他还在,继续挡着就是,他还真的不怕。
随着他挥手示意,俊青年还有些不敢相信这老东西就这么轻易的放自己离开,一时间有些愣神,旁边的美少女可没心思管这些,一手拉住他就小跑着往外面拽。
脚下几乎都要磨出烟来了,生怕这个从今天一露面便处处都透漏着不对劲的老家伙忽然变卦。
目送二人远去,直到消失不见,秦慎重这才扭过头来,看向身后一群用崇拜目光看过来的“孝子贤孙”们,他这时候也懒得去琢磨他们这些表象之后的心意,只是对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家伙微微一笑。
“好了,外人都走了,现在说说咱们自己的事。”
可他这一笑落在慈眉善目老人家眼中,加上这句言语,真就有些不寒而栗的意味了。
“这次十番赛让我明白了很多,以前被尘世权柄所迷,心思早已逐渐偏离了最初的梦想。
这次十番赛也算是把我打醒了。
所以,以后我会更多的将时间和精力专注于自身的道途,其他事务你们就多上点心吧,若没有特别要紧的事,不要打扰我!”
“……?”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本来以为暴露了自己会遭到灿烈的报复,结果,人家轻飘飘提也没提。
这是……自己没有被发现吗?
怎么可能!
他自己都不信。
那又是为了什么?
无解。
……
空间变换。
姜不苦顺从此界天道的抓摄之力,向冥冥天际电射而去。
可很快,周围场景就已剧变,原本在向天际深处疾掠的他很快便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座孤零零的、周围却鸟语花香的赛台之上。
“这是不想让我继续向天靠近么?”对此姜不苦也非常理解,毕竟,离得越近,对方暴露得就会越多。
而随着他出现在这赛台之上,原本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的赛台瞬间狂风呼啸,危机四伏。
一道冥冥中的意志从天际垂落,贯入他脑中:“你是谁?潜来此界作甚?”
姜不苦没有立刻回答祂的疑问,反而嫌弃的看了看周围,道:“我不喜欢这种环境,换一个地方谈……还有,我不喜欢对着空气说话,你最好变个人的模样来与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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