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枝公主的笑声如银铃般响了起来,她笑得眉眼弯弯,就像遇到了最开心的事情一样。
德康帝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仿佛既期待又害怕一样地等着答案。
“爹爹每天对着这些文山卷轴,就连出宫的次数也有定数,爹爹快乐吗?爹爹每每和臣子们争论一个问题,不论胜负都要气上许久,爹爹觉得这样的生活能纵情恣意吗?偌大一个国度,一年四季,天灾,风霜雨雪,防不胜防,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连个安生觉都睡不上,爹爹不觉得太累了么”
福枝公主仍是笑颜如花,看着德康帝的眼眸不闪不避,亮如星子。
德康帝搞不懂她想说什么,但还是回道“朕富有四海,这偌大的天熙王朝都是朕的,出不出宫去看看又有什么区别?和大臣们虽然多有争执,可大家都不是为了私利,又有什么关系呢?至于天灾,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朕在这个位置上便应当承受这些,这其实也是权利带来的妙处啊!”
那些仰仗朝廷的人,那山呼万岁的声音,令多少人目眩神迷;那高高在上,掌握着众生生杀予夺大权的美妙感觉令多少人愿意为之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九死不悔!
“在外奔波这么多年,儿臣跟爹爹的看法有些不同,儿臣给爹爹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个书生,他的父母去逝后,他继承了父母的全部财产,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财主,为了保管父母留给他的那些财产,他请人建了一所非常漂亮的大房子,其中有一间最大的房子用来堆家传的宝贝,那间屋里可谓是黄金盈屋、珠玉绕梁,书生总怕有人惦记他的金子和银子,因此一步也不敢离开他的大房子。
不仅如此,为了安全起见,他还不允许亲戚朋友登门拜访,就怕露了富,也不让家人在外面过夜,生怕被人绑架,那时候他是救呢还是不救呢?
他就这样天天守着他的金银财宝过日子,就连吃饭也让仆人给做了给他端到宝屋前,睡觉也只在宝屋前搭了个棚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书生渐渐地老了。
终于有一天,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将他的儿子叫到面前,跟他交待后事,并且让他像他一样守着宝屋,传给后人。
他的儿子却十分坚定地拒绝了他,并且对他说父亲,您本来就是一介书生,有很好的学问与前途,可你却将一辈子都浪费在了这些没用的东西上,屋里的宝贝再多,这一天最多也就用六餐,再多也吃不下去了啊,这房子虽然又大又漂亮,可住得久了,觉得它还不如幕天席地,与知已好友畅聊人生来得痛快呢。
何况这房子虽大,可咱们睡觉,也不过就占一张床的位置,其他地方空置多年,跟没有又有什么一样呢?我可不愿意像爹爹你这样守着这些死物过一辈子!再说了,爹爹应该还不知道吧,祖父祖母留给您的财产,可不只这些金银珠宝,还有好多好多土地呢,那些土地上一年四季作物生长,生机勃勃,充满了欢声笑语,那些向您缴租子的平民百姓们过得可比您快乐多了!
书生死后,他的儿子将家里的金银珠宝全都拿去分给了那些穷人,人们对他感恩戴德,并且还立了碑来纪念他,只是书生做好事时,对外报的都是他父亲的名字,他觉得他的一生行走天下,虽一无所有看过了最美的景,吃过了最美的食,感受了人间冷暖,而他父亲的一生,却是太可怜了,什么都没有得到,只是守着一个宝屋空耗余生。”
福枝公主说完,狡黠地看着德康帝,“爹爹说那个书生的儿子做得对吗?”
“祖宗基业,败坏不得,当然不对了!何况散尽家财还是以他父亲的名义,虽然得到了众人的感激,可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想必不会放过他吧!”
德康帝捋了捋胡子,温吞吞地答道。
福枝公主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情绪,“可是儿臣却觉得他做得很对,很解气呢。他父亲在世的时候不许亲朋往来,自己也是整天守着宝屋啥也不干,想必一大家子人都对他怨气十足吧!不过如果是儿臣的话,恐怕会比他做得更过份哦,儿臣会一把火将房子给烧了,从此仗剑走天涯!”
德康帝皱眉,“你好好一个闺阁女子,怎么那么重的江湖匪气?”
“什么匪气啊,明明就是侠义之气!哼,爹爹真是坐井观天。”福枝公主不满地嘟囔道。
敢说他坐井观天?这胆子简直大得没边儿了!
德康帝气得吹胡子瞪眼,不过也算是明白了福枝公主的意思,他放下心来的同时,也有些失落,刚刚虽然是一时兴起,想试探福枝公主一番,不过,从心底里讲,他还是觉得众多子女中,她是最适合做继承人的,可惜是个女子。
“什么侠气不侠气的,朕好好跟你说话呢,你这讲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
福枝公主笑了笑,“儿臣觉得自己讲得挺好的啊,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可鸿鹄不也不知燕雀之乐嘛!爹爹,儿臣不过是一个心无大志的小女子,您拿什么大位来诱惑?还不如一烤全羊让儿臣来得高兴呢!
何况,这皇宫对于儿臣来说既是温暖的家,有牵挂的亲人,又如牢笼一般,让儿臣的诸多想法无法得以施展。儿臣是个想法很多的人,也有人说儿臣经常丢了西瓜捡芝麻,儿臣却不以为然,一切但凭喜乐就好。
所以,如果儿臣身为男儿身,爹爹怕是更要失望了哦,男子可以无拘无束地行走天下,那可是女子想办也办不到的事情呢,爱,真是可惜啊,这投胎怎么就没投个男儿身呢!”
德康帝看着福枝公主一脸摇头晃脑,颇为遗憾的样子,不由被她给逗乐了,“你呀,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您还没告诉我到底跟我定的哪家公子做驸马呢!”福枝公主撒娇般拉着他的袖子不放。
德康帝斜了她一眼,“想知道?问你母后去!”
福枝公主跺了跺脚,转身跑了出去,“哼,不说便不说,儿臣送您的生辰礼减半!”
待跑出甘泉殿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眼角眉梢的表情瞬间消失无踪。
君父,君父,果然先是君再是父啊,德康帝的疑心真不是一般的重,连她都要试探一番!福枝公主缓缓朝着坤宁宫走去,那雪白的狐裘披风几与周边的雪景融为一体,无端生出了几分萧索与落寞。
太子看着她的背影出神,直到她已消失许久,太子才被一阵寒风惊醒过来,进了甘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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