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宝呆住了,葡萄眼儿张的大大的。
她站在那与那少年隔河相望,有好一会儿不知所措。
然后她喃喃的道“心宝已经不难过了,也没有因为坏人很坏,就生别人的气。至于悬壶,心宝……”
她瞅了瞅明霈帝,明霈帝朝她点了点头,意思是都可以,她想恢复或者不恢复,全都可以。
心宝想了想,就道“要不然就这样吧,以后可以让医馆送病人过来,就是医馆治不了的人,就送到悬壶那儿,心宝来治……”
具体怎么做,她还没想好,就瞅了瞅老婆。
元沈绝略走上两步,朗声道“殿下既然允可,这两日,便会在悬壶处张帖告示,告知之后如何收治。”
那人喜出望外,连声谢了。
众药商亦齐齐施礼。
元沈绝团团拱手,心宝一行人这才走了。
其实要按心宝这个想法操作,倒也简单,流程差不多就是,各处医馆如果遇到治不了的病人,就以医馆的名义写脉案,把病人“荐”到悬壶处,然后悬壶处每日放太医轮值,如果太医也治不了,就把情况报进宫,心宝有空就出来救。
然后再在悬壶处,把脉案和方子等等写出来,让大家抄录学习。
这样的好处是,比之前更严谨,更省人力,更不容易遗漏,而且应该也不会太多,毕竟医馆也是要名声的,个个都治不了他们还开什么医馆。
坏处就是,时间不太规律了,可能随时要出宫。
心宝听着他说了,忽然伸手,抓住了明霈帝的手,小声道“耶耶,其实心宝……不仁心仁术的。”
明霈帝弯腰,把孙女抱了起来,脸对着脸,他温言道“心宝,你要明白,人有私心,并不意味着,她不‘仁心仁术’,心宝更爱家人,更关心家人,这是必然的,但这跟心宝爱不爱世人,是否‘仁心仁术’是不冲突的。”
“心宝,你曾说耶耶英明神武,慧眼识人,那么,并非因为朕是心宝的耶耶,只说心宝,朕认为心宝仁心仁术,值得百姓如此爱戴。”
心宝一双黑亮的葡萄眼,静静的看着耶耶,明霈帝郑重的对她点了点头。
团子张开手臂,搂住耶耶,把小脸儿埋进了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可是心宝偷懒了。”
明霈帝道“没有,心宝在忙御药坊的事情,心宝没有偷懒。”
他的声音十分温柔,此时他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不过是一个疼爱孙女的耶耶。
李松清在后头,静静的随行。
小小孩儿,感觉到了百姓滚烫真挚的热爱,第一反应是惭愧,觉得自己不够好,配不上,这实在是很难得的。
这个小公主,总是叫人觉得暖。
回了乾清宫,心宝练字,元沈绝就在那边写告示。
李松清也要了纸笔来,悠闲的写文章,郝·没文化·格格不入·花时叹了口气,就出去玩了。
李松清写的很快,笔走如飞,约摸一刻多钟就写完了,然后就坐下喝茶了。
喝了会茶,又想起来自己的职责,就溜达着过去看心宝练字。
心宝面前虽然是卫国公的字帖,但写的仍旧是胖头鱼字,明显她写的时候,只是在看“字”,然后自己写,根本没有留意“体”。
李松清也不打扰,静静的瞅着,直到她写完了,才问“殿下既然不喜这字体,为何要临这个字帖?”
心宝愣了下,看了看面前的字帖“心宝没有不喜欢,但是,心宝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写成这样了……”
她瞅了瞅他,弱弱的道“心宝总该有自己的风格吧?”
“可以。”李松清非常淡定,然后他就拿了心宝的笔,顺着她写的,往下写。
心宝练字本来已经到了时间,人都迫不及待要走了,但他这么一写,心宝不由咦了一声。
他是仿着她的风格写的,字体圆柔,也是胖头鱼……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显得格外好看,如果说心宝写的是一个游不动的胖头鱼,他写的,起码是一个会跳舞的胖头鱼。
心宝怔怔的瞅着,看着李松清特别悠闲的把余下的半张纸写完。
此时此刻,没文化的团子,见过很多才子的团子,头一次莫名感觉到了才子的魅力!!
她巴住他手“李大人,为什么你写的这么好看,心宝想学。”
“想学?”李松清微笑道“那你好生看着。”
他又换了一张纸,把袖子直接掖了起来,悬腕做书,动作放的很慢,道“看笔尖。”
心宝就目不转晴的瞅着,毛笔在他手里,有一种随心所欲的感觉,每一顿笔,每一转笔,留下的痕迹,似乎都恰到好处,好看的紧。
李松清并不擅长教人,但他可以复制自己的成功经验。
先让心宝去感悟字体的“美”,然后再让她有意识的,尝试去做到。
元沈绝早已经写完了告示,出去交待给了下头,一进来,就看到两人这样。
他正要绕过去看看,眼神儿忽然瞥到了桌上李松清写的文章。
元沈绝不由得就顿住脚,拿起文章看了起来。
李松清的文章,写的就是刚刚去御药坊的见闻。
但他的文章很特别。
看起来似乎轻描淡写,完全没有那种澎湃的情感,但细细读来,却觉得满口生香,百读不厌。
他并非居高临下,而是游走世间,平视诸人,遇到美好的,我便多停留一会,多看看,若有不好的,我也只冷眼旁观,不会干涉。
可不管美好还是不美好的,他都没有加一字褒贬,没有加一字喜恶,只好像是你每日路过的世界,他忽然静静的说“看”,你转眼望去,皆是风景。
元沈绝从未看过这样的文章。
他师从元相。
元相这个人,是个有心机有谋略,但也有胸怀有抱负,心怀天下的大儒,他的文章也是如此,非常厚重,忧国忧民,即便当初的酒诗酒文,也是酒中见大义的。
其实不管是梁若虚还是程弗居,都不完全像他,倒是大元哥,年纪轻轻,性子颇肖乃父。
而他……
不管元沈绝愿不愿意承认,他是真没有对家国百姓那种仁心大爱,也没有世间才子那种澎湃激扬的情感,他可以在考场上写出让主考官满意的文章,但他却并不觉得愉悦。
写文章与他而言,只是工具,他熟练的掌握这个工具,但并不喜欢它。
但李松清这文章,却让他隐约找到了什么。
他怔怔出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