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落下九层楼的是禅师殷祖,鲜血溅落弥勒佛的莲花宝座,一抹惨烈的献祭红。再看彩蝶和袁氏,一个瘫坐在地,捂着嘴巴啜泣,另一个乍然双手,眼神空洞洞。
敦煌县不良帅,询问了裴元卿几句话,很快带走彩蝶和袁氏。
回到新月客栈,左大掌柜竟是舍得下血本恭请玛丽苏神。
玛丽苏神,是一座白玉雕像,与生人般大小。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恭请玛丽苏神,需要设香案、摆鲜花、点红烛。
“人人都可以成为玛丽苏,一切皆有可能。”左大掌柜双手交叉,搁置肩膀,身子微微弯曲,态度十分恭敬。
尔后,他压低音量,暗自祈祷,恰巧教耳力尖锐的裴元卿连蒙带猜而听了大概:万能无敌的玛丽苏神,请保佑广盛镖局平安度过这次走镖,出了玉门关不碰上魔鬼城,马匪闹肚子疼不打劫,凡事由意外化作惊喜,从此财源滚滚来。
这好比裴老太君出门打马吊之前先拜一拜观世音菩萨。其实,玛丽苏神最初满足了虚拟,可以补偿真实人生的遗憾。可惜,这个世界,能够宽容平凡者,却无法宽恕偏执狂,信仰玛丽苏神的偏执狂越来越多。
当晚,彩蝶和袁氏被释放,众人长舒一口气。
左大掌柜认为,必定是玛丽苏神听见他的祷告。
“卿卿…玛丽苏神…嫁人没?”司马嫱软软糯糯地道。
“嫱夫人,玛丽苏神早已仙逝在上古时期,没有嫁人的机会。况且,嫁人不是女人的唯一宿命。不过,玛丽苏神的转世者也是从未来穿越到现在,将会嫁给杰克苏神转世者。”千金小姐尔雅笑道。
玛丽苏神的转世者?裴元卿摸着下巴,思索不出所以然。
夜宵时分,六大镖师竟是围绕着彩蝶和袁氏张罗酒菜。
俞氏、任氏凑钱,买了两坛子烧春,活跃一番气氛。柳氏出手阔绰,竟是寻得江南厨子,替彩蝶做了一些地道的姑苏菜,例如松鼠鳜鱼、碧螺虾仁、响油鳝糊、藏书羊肉、蜜汁火方、母油船鸭。鲁氏本来不屑于参与,倒是看在尔雅的面子上,随意点了一只烤全羊。韦氏、昌氏素来同袁氏交好,搜罗敦煌城里口碑最好的红焖羊排、手撕羊肉、天水杂烩、戈壁跑山鸡。
“多谢诸位好意。”袁氏抱拳道,黑亮眸子隐约含有泪光。
“奴家谢过各位哥哥。”彩蝶盈盈一礼,笑道。
她听说六大镖师要宴请她和袁氏,表现得受宠若惊。焚香、沐浴、更衣,向尔雅借钱买了一朵曼陀罗绒花,插在发髻上,比较端庄。
语罢,被裴元卿轻捏了白嫩嫩小手的司马嫱,眼巴巴地瞧着袁氏动了筷子,连忙挣脱开来,十分麻溜地握起小木勺,使出吃果奶的劲儿,戳了一只撒满辣椒粉、孜然粉的烤羊腿。
“大晚上的,少食荤腥。”裴元卿等着司马嫱将烤羊腿吧唧吧唧了大半,方轻轻巧巧地夺过来,皱起眉头恼道。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他不是小傻子的夫君,而是嬷嬷。
“卿卿…不能…浪费。”司马嫱嘟起小嘴巴。
裴嬷嬷听后,摇头失笑,拿出从军时期吃大锅饭的速度,将烤羊腿啃得干干净净,尔后惹得司马嫱立即包着两朵晶莹剔透的泪花。
所幸,那两坛子烧春烈性大,七大镖师几乎喝开了。无人瞧见裴元卿与司马嫱之间的小互动,唯独尔雅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
“奴奴若是听话,明早多吃一笼子羊肉烧麦。”裴元卿柔声道。
司马嫱听后,托着下巴,一本正经地思考的小模样。她傻归傻,多少次被赵嬷嬷纵容得偷吃出积食毛病的经历还犹然清晰。看在一笼子羊肉烧麦的份上,她勉强点头。
于是,司马嫱开始寻找别的乐趣,聆听七大镖师的酒后胡言。
袁氏不喝则已,一喝就不是两坛子烧春的酒量。他跌跌撞撞,猛然推开已经早婚的韦氏、昌氏,凭借那朵曼陀罗绒花,找到彩蝶,笑了又哭,哭了又笑:“彩蝶妹子,对不住,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殷祖是好色之徒。你若是不嫌弃,我愿意负责。”
这番道歉,并不隐晦,可以推测禅师殷祖坠楼身亡的全过程。
彩蝶脸色突然发白,死死地咬着嘴唇,将脑袋埋得很低,唯独那朵曼陀罗绒花不知主人家的苦楚而尽情绽放纯洁美好姿态。
“小袁,说什么混账话呢!想娶彩蝶,需要排队。彩蝶贤惠,昨晚替我缝补了裤脚,那细细密密的针线,比我死去的婆娘还厉害。”俞氏喝酒之后说话就犯冲些许,完全没有瞧见彩蝶几乎急坏的神色。
“想娶彩蝶,加我一个。彩蝶贴心,知道我患有风湿后,日日帮忙打来泡着老姜片的洗脚水。”任氏傻呵呵地笑道。
“你们有刺史父亲么,想娶彩蝶,先问过我。”柳氏恼道。
紧接着,俞氏、任氏、柳氏喝得醉醺醺的,竟是大打出手。袁氏听得一声彩蝶的苦苦哀求,原本打算劝架,最后也加入混战。
裴元卿观察一阵子,确定这四人不会闹出人命,懒得插手。
毕竟,七大镖师俞氏、任氏、袁氏、柳氏、鲁氏、韦氏、昌氏,他已经辨不出忠奸。反倒是擅长溜须拍马的左大掌柜,他凭着直觉探究了一段时日,似乎并无异样。
亥时一刻,裴元卿催促着正在津津有味看八卦的司马嫱睡觉。
裴元卿很想说一句,小傻子,你看得懂么。但是,出门在外,给小傻子留着三分薄面,裴元卿使了点蛮力,将司马嫱带上三楼。
第二日清晨,天气忽而闷热,阴沉沉一片。
左大掌柜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发现三件命案。俞氏、任氏酒醉互殴而死,尸体堆叠在新月客栈出门右手边的角落。柳氏更是蹊跷,跳楼自杀之前,写下绝笔遗书,道是来生再迎娶彩蝶妹子。
一时间,整个敦煌城都在好奇,彩蝶姑娘是如何红颜祸水。
令裴元卿哭笑不得的是,他们总是错将司马嫱认作彩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