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竞,我是邱辞,你在哪里?”邱辞微语道。
肖竞正带着一队士兵巡防,突然听到邱辞的声音,左顾右盼,不见任何人影,开始疑惑起来,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不是幻觉。邱辞上定山宗修仙他是知道的,仙门有千里传音之术并不罕见,就算是幻觉,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一种提问,连忙回道“邱兄弟,邱兄弟,我在恒川平原临河之处,你在哪里?我听到你说话了!”
邱辞闭上眼睛,容身天地感受周遭气的循环流动,他感应到在几十公里之外,恒川河的两岸,各有一个巨大的人群聚集的气场,显然一个是大午国的,另一个是区慈国的。
邱辞与雷鹰心照不宣,向着区慈国一侧河岸的人群聚集之处快速飞去。
一瞬间,二人就来到了区慈军队驻扎之地,一个离恒川河岸只有一两公里的几个村落。远远的,邱辞就听到了几种声音此起彼伏。
那些伤员有人发出“啊”、“呀”、“呜”的没有实际意义的呻吟,有的人哭着嚷着“娘、娘……”
军官们重复喊着“医师,医师……”
也能听到一些女人的“呜呜”哭泣,那是战地的女医师发出的。她们见惯了生死,却还是接受不了一个生命在自己的眼前逝去。
这些哭声喊声真实得如刀如剑,直刺人心,邱辞的眼睛已经有些湿润。
邱辞用庭海观看着周遭的一切,这里陆续有伤重而亡的战士,他们的灵魂正在从身体透出。
邱辞看到有几个士兵的灵魂,正看着哭泣的女医师,他们想上前去抚慰她们,但却摸不着她们的形体,他们的头上乍起一片光亮,随即满带笑意跟着光离开了。这是几个幸运的灵魂,他们去得安然踏实,了无牵挂,且无怨无悔。
邱辞也看到一个特殊的灵魂,他全身通红,就像燃烧着的火焰。他离开伤员室,愤怒地看着战地上的一切。他看到邱辞正在看着他,就朝着邱辞冲了过来。
“你是谁?你是在嘲笑我吗?还我命来!”那红色的灵魂叫嚣着扑过来。他张牙舞爪,样子开始扭曲,变得狰狞可怕。
邱辞不躲不闪,用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指尖瞬间凝聚出一道白色的光芒。这是河神所赐的自然之力,也是净化之力,能让灵魂归于平和与安宁。当那红色的灵魂就要靠近之时,邱辞一下用指点向他的天庭穴所在位置,一股白色的光芒自额心穿进了他的躯体,使听他浑身的红色立即开始慢慢消褪开去。
那灵魂手抓脚踢,想要触及邱辞,却被那白光死死定在了原地。
邱辞温和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你的怨恨。你若有心愿未了,我会尽力帮你!”
灵魂开始停止了挣扎,似乎也镇静了不少,他不甘地道“我叫朱山,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被大午的敌人杀死了,而我却不能为他报仇,现在我自己也死了,可是敌人却好好地活着,我化作烈鬼也不甘心。我要报仇!”
等朱山说完的时候,邱辞明显感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一些红色又开始慢慢滋生出来,邱辞手上的白光不敢停,继续说道“你是为什么来这里的?你原本没有自己的生活吗?”
“我原本是索拉城的农民,生活得好好的,但大午的敌人侵犯我区慈国,我作为区慈人,我就该奋起杀敌。我兄弟是我最敬仰的人,他从不拿我当农民,他是我的长官,但他拿我像兄弟一样!”
“你兄弟是干什么的?”
“他以前是炼器师,不过也好像只是个铁匠。”
“他死时,你在他身边吗?”
“我在,他流了好多血,肠子都出来了。但他让我快跑。他死时是笑着的。”对话到此处时,朱山的灵魂已经稳定很多了,红色也渐渐止住了生长。
“那为什么你却充满了怨恨?”
“我要为他报仇,但是活着没有机会,我就算化作烈鬼也要杀死敌人!”邱辞这一问,朱山身上的红色又开始滋长,而且比之前更烈。
邱辞有些着急,快速说道“朱山,烈鬼随着怨恨越来越重,就会变为邪魔,丧失自己。一旦成为邪魔,你就会忘记报仇了,你只会胡乱杀害无辜。你想杀害你活着的其他兄弟吗?”
朱山的灵魂开始哆嗦,有些害怕道“我不想,他们对我也很好。我们一起吃肉,一起喝酒,一起杀敌。”
“那你现在还心怀怨念,难道要变成邪魔伤害他们吗?”
“我不想,但是兄弟的仇要报。”朱山的灵魂哆嗦得更加厉害了。
“你报不了仇,你还会伤害其他的兄弟。”
朱山有些慌了,他的整个灵体开始佝偻起来,像是痛苦想要哭泣“我不想伤害他们,他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对我很好。”
“朱山,那请你放下仇恨吧。想想你们在一起快乐的时光。想想你还是个农民时候的快乐,安定。想想你去过的最美的地方。见过最漂亮的人。想想你最爱的和最爱你的人!”
朱山望了一眼邱辞,蹲下身来按照邱辞所说开始回忆。他回忆起旁村与之相好的寡妇,他们曾相约,这次战争结束,如果他还活着,他就会娶她。他回忆起少年时,父亲把持着耕地的磨耙的柄子,自己抱着柄自背对着水牛,在地里来回将耕好的土块磨得细碎。那种如坐牛车又带着点眩晕的感觉,让他觉得那是他一生最快乐的时刻。至于美景,邱辞并没有看到。但在朱山回忆完这一切之后,他身上的红色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迅速消去。邱辞知道,这一次,朱山的心是真的释怀了。
等朱山身上的红色全部褪去,他整个灵魂也变得澄净了许多,良久,他说道“我回忆起来了。我看到我兄弟了,快看,我头上有光。”
“是的,我看到了,朱山。那是你的兄弟来接你了。”邱辞这才收起了手上的光芒。
朱山微笑着带着一丝感激问道“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邱辞!”
“谢谢你,邱辞。谢谢你帮我回想起那么多珍贵的回忆。”朱山顿了一下,他在想要不要让邱辞帮他给寡妇说一声他的消息,但想了想,战争结束不知何时了,说不定那时候她已经嫁人了,要是战争结束时自己没回去,不用带信,她也知道自己死了。想了想道“我已经没有遗憾了。再见。”
“再见,朱山。”
朱山的灵魂此时变成了透明的白色,他的身子在不断上升,他不住地向邱辞挥手,直到最终消失在那耀眼的白色里。
邱辞从庭海出来,感觉如释重负,不觉间,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刚刚他感觉到看完了朱山的一生,朱山的感动与愤怒,他都感同身受。
雷鹰在邱辞身边,见他神情悲凄,问道“主人,你流泪了。为什么呀?”
“雷鹰,你还是不太懂人类的感情啊!我刚刚拯救了一个灵魂。”邱辞道。
“我已经化形为人了,我就算是人类了。我当然懂人类。”雷鹰申辩道。
“那你会不会流泪?”邱辞问道。
“我们大多数灵兽和动物都是不会流泪的。”
“但你已经化形为人了,是人类,就应该有眼泪。等有一天,你懂得流泪了,你就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了。”
“哦,但是,我是不是真正的人类,这个真的重要吗?”雷鹰若有所思道。
邱辞微愣,心中一阵颤栗,是啊,是不是人类真的那么重要吗?邱辞不禁自问。
“这个问题,也许,以后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现在,跟我去见见我的朋友。我们眼下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雷鹰点了点头。
军队中规矩颇多,为了避免造成误会麻烦,邱辞直接微语了肖竞,让他来接自己。他与雷鹰二人则踏着被碾压得板实的草地,缓步向营地方向走去。
不消时,一队人马打着火把朝着二人而来,一个全身穿着铠甲的军官勒马停在二人面前,他身边的士兵每个都端着长枪,警戒着,随时准备战斗。
“邱辞兄弟!真的是你。”那铠甲军人看清了眼前之人,下马小两步跑起来。
一到近前肖竞就给了邱辞一个拥抱。其他的士兵都收起了长枪,放下了警惕。
“肖竞,好神气啊,都当将军了!”邱辞有点调侃道。
“你快别说了,我这也是赶鸭上架啊!这位是?”
“他是我的弟子,叫雷鹰。”
“你好,雷鹰,我叫肖竞,和邱辞是兄弟。”
“你好!肖将军”雷鹰惜字如金,场面一度有点尴尬。
“走,你们跟我去军营,晚点带你见大帅!”肖竞连忙说。
“恩?肖端不在此处?”邱辞问。
“你恐怕在这里见不到我这个堂弟,他不在军中,而是在朝中任职。”肖竞道。
“哦,你们二人一内一外,很互补嘛!”
“这是祖父的安排,也是为了相互之间有个照应。对了,你此次来怎么有空来这里,我听说你已经上定山宗了。真是厉害啊!”
“我是奉长老会来西部战区查明一些事情的。你这个时间还一身戎装,怕是最近有不寻常的敌人吧!”
肖竞没有说话,二人很快就到了营中肖竞的帐篷,那些士兵都外门站守,账内只雷鹰邱辞肖竞三人。
“军中常常有人无故失踪。最近传言有点多,有说敌人使用巫术害人的;也有说夜间有妖怪出没的;还有说人死化鬼择人而噬的。我已经将这事情反映给大帅了,他说他已有安排。难道就是说你们两个吗?”一进账,肖竞就开口说道。
“是的,我们就是专程为此事而来!”
“邱兄弟,不是我不信你,这件事情,也许你帮不了忙,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为什么这样说?”邱辞很是好奇。
“说真的,那怪事,我见过,太可怕了。我都有点不相信,这世间还有那样的怪物。你们还是走吧,不要白白送了性命!”
“肖竞,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我就是专门来调查此事的,你把情况详细跟我说,我也好有对策。我邱辞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那好吧!”肖竞看着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邱辞和一直沉着冷静的雷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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