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梧与父亲鹿金河两人封地经过交换,如今地域相连,加起来足足有一个县大小,其中包括周围方圆百里十几个村子和一座小型城池,地理位置位于抚远郡的最南边。
抚远郡是江南五郡最南边的一个郡。
所以,两位鹿大夫的封地,就位于吴国国土的最南端——当然,很快这里就不是吴国领土了,而是属于鹿梧的国度。
不过一般情况下,小贵族的封地即使国家改换,只要及时效忠当前君主,依然可以保留。
抚远郡这个名字顾名思义是以安抚为主。
安抚对象便是南疆的山民、蛮子和野人。
鹿松站在定满城城头,放眼望去,城下全是他需要安抚的目标。
不过此刻,鹿松觉得需要安抚的是自己、而不是下面那群蛮子。
这群蛮子不但将他在城外辛辛苦苦建立的市集抢劫一空,将房屋放火烧掉,甚至把来不及进城的农户庄丁捉了,在城下开起了烧烤大会——这些蛮子竟然吃人!
这是鹿松怎么也没想到的。
他知道这边山里有未开化的野人会食人。
可怎么也想不到,这些穿着衣服、能使用刀剑长矛的山民和蛮子居然也吃人!
难怪自己来这里接收封地时,定满城的县令只用了半日时间就完成交接,然后飞一般的打理行装,当天下午就赶着马车跑了。
鹿松望着城外围着火堆上烧烤的人体残骸,等待大快朵颐的野蛮人,还有远处被捆做一堆、哭哭啼啼的女人孩子们,愤怒的问道:“如果我们趁此机会出城列阵,能不能击溃他们?”
鹿松从未如此愤怒。
要知道,城下这些被虏的人中间,有不少是追随鹿家来开拓领地的鹿家佃户和伙计的家人,这些人是鹿家的铁杆支持者,也是鹿家将来的根基所在。
鲁亮却只能沉重的摇摇头:“,大少爷,我至少看到十七个山民部落的图腾旗,其中还有这边中最大的腾蛇部落的腾蛇旗,这些部落并不是一盘散沙——而且他们至少有三千人。
我们城中只有二十名甲士,三百名士卒。若是再折损些,只怕城都守不住,等到夜里吧,到时候我率些精锐出城,看看能不能杀几个蛮子。”
鲁亮其实应该叫做鹿亮,是鹿家分支,已经在抚远郡定居超过二十年,最高担任过营正,当然是郡县兵的营正,并非吴国正军的营正。
定满城并不是一座大城,不,甚至说小城都有些抬举它了,只好说是微型城池。
定满城城墙高三丈,长三百米,宽四百米,南门大喊一声,北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事实上,定满城原本就是在一座吴国驻军营地的基础上建筑起来,原名叫做定蛮城,只是后来吴国后续开发力量跟不上,为了安抚当地土人山民,才不得不改名为定满城。
鲁亮只说夜袭,没说救人的事,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劣势,还要救人不啻捆绑自己双手,只要被人稍微拖延一下,就回不来了。
鹿家的大部分力量都去楚国支持鹿梧,这边虽然也算受重视,但以鹿家势力,也只能挤出这三百多人马。
其中二十名甲士还不是正经甲士,只是选的有些武艺,且力大敢战的武者穿上铠甲,临时冒充的。
因为鹿家不是传统贵族,不能合法拥有私兵,这些私兵原本都是以游侠、伙计和供奉,算是打了个擦边球,不然早被官府剿灭了。
鹿松恨恨的一拍城头墙体,手上虽然生疼,却比不过他心中怒火,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办法,只能发泄道:“哼!等我五弟腾出手来,必将这些食人恶鬼斩尽杀绝!”
城上士兵的士气眼看着低落下来。
“咦,那是什么东西?好快——好快的马!”正在此时,鲁亮突然望着远方惊道。
在城下乱兵后方,有一道尘土飞扬而起——这本来没啥稀奇,秋日干燥,这几日太阳又大,这边的官道不过是土路,随便一匹马奔驰起来,就会带起尘土飞扬。
可这马奔得未免太快了,简直超出了鲁亮对马速的认知。
前一眼还只看到一条尘土飞扬的土龙,转眼间对方便接近到可以看清人影的地步。
那是一匹高大神骏之极的黑马,马背上一名黑甲金冠骑士倒提长戟,身形随着战马奔驰自然起伏,人马宛如一体。
鲁亮活了四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神骏的战马,更没见过如此出神入化的骑术。
“五弟?!
真是五弟?他怎么来了?”鹿松揉了揉眼睛,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一人一马渐渐近了,却全无减速的意思,竟然直直朝山民营寨中冲去——这些山民的营寨虽然只是围着一堆堆篝火,但多少也有些木棍插在土里,算是划分区域的标记。
鹿松大惊,连忙扒着墙垛大喊:“五弟且慢,莫要犯险!”
然而鹿梧一人一马已经冲入了人群。
鹿梧远远就看到定满城下有人围城,等稍微近些,更是看到火堆上的人肉烧烤,那还有什么犹豫的?
鹿松连忙扭头,对着身边鲁亮叫道:“亮叔快召集人马,出城接应我家五弟!”
五弟鹿梧是鹿家崛起的核心,既然离得远、他喝阻不及,那就只能出城接应,就算把城中这些士兵打光了,也决不可让五弟有所损伤。
至于鹿梧为什么放下诺大基业、单人独骑跑到这里来,鹿松在这边穷乡僻壤消息闭塞,根本无法分析。
然而鲁亮没有说话,只是两眼发直的望着城下。
鹿松见鲁亮不回答,而且神色也有些不对,便转头顺着鲁亮的目光方向朝城下望去。
他的眼神也呆直了起来。
黑色战马冲入人群如蛟龙入海,分开两边血浪。
长戟搅动风云,残肢碎体漫天飞舞。
天色还没暗,鹿松站在城墙上可以清楚的看到,有些肢体残块竟然飞的比城墙还高,完整的躯体倒是没看见半个,最大的也不过是半个躯干大小。
那青色长戟所过之处,挨着的就飞、碰着的就裂,没有一具全尸。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那一人一马,竟然硬生生在人群中蹚出一条宽度足有两丈宽的大路来,直直来到城门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