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尖锐的刀尖指着喉咙,老板娘一声不吭,眼神躲闪。
曦文的手往前推近了一步,眼里的寒气几乎要溢出来,老板娘轻轻“啊”了一声,半是惊恐半是疼痛,喉咙已然沙哑。
宋清河慢慢直起身,看一眼老板娘喉头殷红的血迹,压低声音对曦文道
“曦文,克制一下,不要杀她……”
曦文抬眼望着宋清河极其温和的一张脸,眼中的寒气瞬间消了一半,手臂一松,刀子像弹簧一样迅速离开老板娘的脖子。
待曦文正朝宋清河伸出手去,老板娘眼珠儿一转,手里那柄短刀立马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冲到宋清河面前。
宋清河下意识地一愣,曦文毫不吃惊,手直接越过他捏住老板娘那只不知收敛的手,刀尖掉了个头,另一手干净利落地一推,那柄短刀瞬时刺破皮肤直入喉头,只剩下一个柄露在外面。
厨房的梁上,一只刚被割过喉的白条鸡正吊着脑袋滴滴答答地往盆里淌着血,所谓下场,不过如此。
趁厨房的人尚未缓过神来,曦文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宋清河,拉他离开。
宋清河看着曦文沾了血的双手,内心自然是石破天惊,但脸色仍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个时候,于斯谭带着安幼楠正匆匆赶过来,宋清河让出一条道,示意他们先做好心理准备,以免太惊讶。
安幼楠拿出一支针剂,进门的瞬间还是忍不住咬着后槽牙深吸了一口气,嘴里发出“嘶”的一声。
“哎,你说,她刚刚到底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
话没说完,安幼楠的肩膀被于斯谭紧紧捏住,连拉带拽地拖进了厨房。
曦文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十分复杂,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立刻又恢复了冰冷的模样。
她平静地望着宋清河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管我体内现在有什么东西进驻,意识是否清醒,我都不能看到有任何人伤害你。”
宋清河微微一笑,点了下头,想伸手揽过她。
没想到曦文后背一僵,生分地退了几步。
“走了。”
“走?你要去哪里?”
“到了日喀则找到那个人,我就不可能再受庆阳的控制了,他怎么会放任我去日喀则?今天这件事只是个警示,我要尽快回去找他了。”
宋清河手指一颤,眼窝立刻热了起来。
“他今天对你说的,就是这些?”
“是,就这些。他也知道你想在这里临时搭建医疗站为我做催眠的事,老宋,你最好不要,我怕我保护不了你。”
曦文垂下眼睛慢慢走出去。
“何曦文!”
宋清河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喊了她一声,然后眼睁睁看着她瘦弱的后背湮没在室外强烈的阳光里。
安幼楠给厨房里的其余三人注射完针剂,背着包兴冲冲地跑出来,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惋惜。
“宋清河,你知道张庆阳把标本放到哪儿了吗?水里!这个天杀的,我们这几天恐怕得留在这里帮这些人把针剂挨个儿注射一遍了。幸好他的标本在水里稀释了一部分,毒性不大,都没有何曦文的那么强烈……”
安幼楠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许久才注意到宋清河惨白的脸颊一丝人色也无。
于斯谭掀开厨房的帘子走出来。
“怎么了?”他问安幼楠道。
“宋清河他……”
安幼楠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索性把头一低,坐在旁边不吭声了。
宋清河回过神来,冲两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我没事,走吧,尽快去日喀则。”
于斯谭发现曦文没在这里,心里明白了一些,望着宋清河小心翼翼道:
“不是说,需要在这里搭个临时医疗站么,而且今天在这里喝过水,用过餐食的人都需要我们的针剂……”
宋清河望望四周,直到现在为止,店里还没有见到过一位正常的客人,店外更不知将会是什么情况。
他知道这趟行程是走不了了,摇了下头,笑了。
于斯谭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得拉过他坐下来,三人望着萧条狼藉的饭馆儿,相对无言。
已经服过标本的人不可能前来找他们要针剂,要想解开标本的毒性,须得他们几个出去挨个儿的找人。
于斯谭站在宋清河跟安幼楠中间,声音朗朗地开会:
“咱们今天的小目标是:无限量寻找服下张庆阳微生物标本的人;特征:肌肉冰冷僵硬,胳膊力大无穷,通过简单的肢体接触很容易识破。”
安幼楠“唰”的一下举起手。
“请提问!”于斯谭无奈地叉起腰。
“如果发现可疑人员怎么办?直接注射?还是先给您这个组长打报告?”
宋清河测过头一脸疑惑:“组长?哦……”
于斯谭扁扁嘴巴:“二比一,那我现在就是组长了!”
宋清河微微一笑,伸手将他前额的头发揉成了沙子,笑道:
“那么,组长,我们发现可疑人员之后,是就地注射,还是拖回饭馆儿隔离?”
于斯谭仰着头思忖片刻,正色道:
“还是带回饭馆吧,我们的针剂不多,给每个人都注射,那是不可能的,只能先把他们集中起来,等他们体内的标本自限性周期一过,再把他们放出来。”
“那好,我待会儿把这饭馆儿的招牌拆掉,做成临时医疗站,你跟安老师可以先去找找看,有情况马上给我打电话。”
宋清河说着,俯下身捡起一柄斧头和一个扳手,开始乒乒乓乓的干活了。
于斯谭冲安幼楠使个眼色,两人一起离开。
于斯谭无奈地摇头道:“清河心里只要一有事,就开始沉下心干活,到现在还是想着搭建医疗站的事……”
安幼楠直直地盯着于斯谭,话里有话:“他眼里、心里的事其实只有一个,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于斯谭看了下安幼楠,眼神一愣,随即不动声色地避开她探询的目光。
安幼楠此时不再跟往常一样羞涩地垂下头,而是耳朵一红,脚步一顿,伸手扳正于斯谭的脸,道:
“我都抛弃我爸妈,追你追到了这里,于斯谭,你真就看不到吗?”
于斯谭眼睫毛一颤,没有说话。
安幼楠认认真真地继续道:“我告诉你,我爸妈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加起来能从研究所绕一圈,再绕回来,我很抢手的!你要再不说话,我可就跑了!”
于斯谭沉默一会儿,突然抬起头道:
“走吧!”
云淡风轻的样子。
安幼楠两眼湿漉漉的盯着他,目光十分幽怨。
“你说话!”
“我不是已经说话了么……”
于斯谭说着,将手插进兜里独自大踏步走了。
安幼楠反应了一小会儿,笑了一下,摇摇晃晃地追了上去。
这个镇子当真是安静得落下根针都能听见。
趁着于斯谭跟安幼楠外出的空当儿,宋清河将厨房收拾干净,老板娘的尸体早已被那两个学徒拉走了,只剩厨房里猩红一片。
宋清河蹲下身去,指尖在接触到地面凝结成块的暗红时,忍不住颤了一下。
他蹙了下眉头,朝地面泼上一桶水,认认真真地将地面擦洗干净。
临时医疗站的红色“十”字是用红糖加蜂蜜水熬制的粘稠液体写的,大老远就闻到一阵甜腻的幽香。
倒不是宋清河找不到可用的油漆,而是根据安幼楠的研究,人体在吸收微生物之后,眼口鼻的感受阈值低了不少,尤其对甜腻的东西特别敏感。
宋清河这样设置,也算是在变相地吸引那些体内存在微生物标本的人过来。
于斯谭他们还没回来,宋清河搬了条藤椅独自坐在院子里看书,微风不急不躁,时不时将他额前的头发吹乱几分。
连带着医疗站的门也“咣当”了几声。
风停了,可门还是在响。
宋清河放下书走出去,看到一名六十多岁的老人翘起一条腿倚在门边,背上还背着几张坚硬的馕。
出于职业习惯,宋清河来不及仔细观察老人的相貌,所有的目光都被他小腿上的伤口吸引了去。
他背起老人放到藤椅上,俯下身捧起老人的小腿仔细查看。
是轻微的烫伤,本来伤口周围的皮肤组织已经在收缩、愈合了,伤口有一半结了痂,另一半却发白、发红,略有些肿胀,似乎是感染了。
“我不太懂藏语,您能简单说说这伤口是怎么来的吗?”
宋清河抬头询问,这次发现老人长着一张细瘦的脸,牙口残缺,两只狭长的眼睛又黑又皱。
“我不是他们当地人,我是自己从南方过来的。”
这一点,宋清河也看出来了。
“那您这伤口……”
“我坐摩托车的时候被排气管烫的,本来快要好了,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来这里一个晚上,伤口反而变大了,吃中药也不管用。”
“您这伤口里边有脓血,光吃药没用的,得先把脓血清理出来,外伤慢慢好了,再配合着吃消炎药,这小腿也就好了。”
老人听罢宋清河说的这些话,手放在藤椅轻轻拍打记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黝黑的缝儿。
“要真是能快点好,那我在这儿真是遇到活菩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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