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幼楠挑起一侧眉毛看了看于斯潭,于斯潭笃定地冲她点点头,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
安幼楠赶紧将双手举起,与肩膀持平,做了个非常标准的“奴婢奉茶”的姿势。
“宋大夫,宋大人,我再也不敢插手这件事了,我发誓,以后立文博士的实验室,非盛情邀请,我是绝对不会再擅自过去了!”
安幼楠说着,不等宋清河表态,转头就去研究办公桌上那份水循环净零碳的实验报告去了。
净零碳是这两年联合国重点关注的一项举措,从国际联合会具体到美国的每一个州,都在根据这些举措去寻找可实现的路径,因此,在安幼楠请假外出的这段时间,她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正是来自这些以净零碳为基础的实验项目。
宋清河搞定了安幼楠这边,不消多说,于斯潭自然是猜出来几分眉目。
他扬起下巴冲莱丝那边点了一下,对宋清河道
“这一位,导师跟你打算怎么安排?总不能一直坐在这里守着啊!”
“如果顺利的话,后天下午四点,我们一起去一趟第一研究所。”
于斯潭点头应下,知道这件事十有这几天能解决,总算是完成了一桩心事。
他喝完杯子里的水,看一眼安幼楠忙忙碌碌的身影,笑着离开了实验室。
如果实验室与实验室之间能出现十分鲜明的差别,那大概就是安幼楠所在的第二研究所,与张庆阳的私人实验室之间的差别。
第二研究所是个老单位,十分重视流程和实验项目,建筑虽然古老,连大门都不曾换过一次,可古朴中自有一份权威的震慑力。
而张庆阳的实验室更像是一个封闭的训练场所,到处充斥着荷尔蒙厮杀的味道,虽然没有什么热兵器,更没有趁手的冷兵器,可实验室工作台上那些稀奇古怪的标本,以及垃圾桶内随处可见的注射完就丢弃的针剂,让这个实验室充满冰冷而痛苦的气氛。
其余十五个人不在,曦文与三号标本静静地坐在餐桌前,对面前的几片干面包和蔬菜沙拉毫无胃口。
“哎,你知道她们究竟去了哪里吗?”三号标本放下餐叉,小心翼翼地对曦文道。
她十分担心那些人是因为犯了什么错误,被先生悄悄处置了。
曦文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她道
“先生最近需要取一批货,可是人手不够,刚好大家都需要出去历练,就一同去了。你看,咱们这两个残弱的兵,什么活儿都干不了,不是就歇在这里了么?”
三号标本听了这些话,觉得十分有道理,手里的餐叉很快又运转起来,咀嚼青菜的声音好像一只安吉拉兔子,十分可爱。
“你怎么不吃?是不是伤还没好?”
旧伤未去,又添新伤,对于曦文来说,来到实验室后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般不可接受。
“不,我只是没那么饿……”
曦文说着,叉起一块面包慢慢送到嘴边。
楼上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听上去十分沉得住气。
这脚步声的主人大概是在酝酿着什么复杂的情绪。
曦文举起叉子的手停在半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你今天没有胃口,难道是因为心里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张庆阳背着手慢慢走到曦文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曦文自知是自己先行做了隐瞒他的事,内心有一丝惶恐,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我一向如此,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你这里的饭菜,怎么可能跟我简家的饭菜相比。”
曦文不动声色,避重就轻,希望能将今天这顿饭的时间先糊弄过去再说。
张庆阳略微点了点头,十分无奈。
已经过去四五天了,他派出去的那十几个人毫无动静,但指令还在运行,他隐隐之间总感觉哪里不对。
“你当真是不知道吗?那十五个人,可跟你是拥有同样命运、曾经死死袒护过你的人,你真的不知道?”
张庆阳说到的“死死袒护”,指的就是那天他本人不在实验室,曦文被大高个子欺负的事。
如果不是当时曦文体内的17号标本起到作用,引领了其它标本的保护指令,恐怕那天被人抬出去的尸体就是曦文的了。
曦文没有作答,为了掩饰心里的想法,她强作镇定地继续用叉子叉起一块面包往口里送。
张庆阳“咣当”一声将那把叉子夺下来扔到地上。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他的声音非常大,贴近曦文耳朵的时候,几乎要将她的耳膜给震碎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张庆阳心里无法按捺的怒气终于到达顶峰,他毫不掩饰脸上那因痛苦而扭曲的五官,扳过曦文的脸正对着自己。
“你给我过来!”
张庆阳拉住曦文冲进了实验室。
三号标本此时坐在餐桌前,仍然保持着一个目瞪口呆的姿势。
这两个人的对话,她一句都没有听懂,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十五个人去执行的任务,绝不像是曦文说的“取货”那么简单。
而17号标本何曦文,今天恐怕是要遭罪了。
张庆阳“砰”地一声踢开实验室的门,将曦文丢到里边,紧接着又“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是你把月光石给了立文博士,对不对!”
张庆阳连问句都省了,这件事情,他对自己的猜测是十分笃定的。
曦文没有说话,只平静地看着张庆阳,算是默认了。
“你不仅把月光石给了他,连同我要毁掉莱丝的计划也告诉了他,对不对?”
“我当时虽然失去意识,但耳朵还是清醒的,我听得见。”
曦文冷静地回了他一句。
张庆阳此时内心全部的猜测都已经得到证实,虽然早有预料,可仍然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以前对何曦文的纵容,无疑是放松了对她的警惕和防备。或者说,他虽然知道她的心一直在宋清河及其导师那边,可他终究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指令居然对这一切都无效。
“我当初真该听你的话,把你这个早就觉醒个人意识的标本给毁了!”
张庆阳铁青着脸说出这句话,快步走到曦文身边顺手捞起她就往偏门的方向走。
那偏门一打开,就是一个更加私密的个人场所,再打开这一私密场所的另一处偏门,便是豢养月光石的小型游泳池。
张庆阳将曦文拉到泳池边上,毫不留恋地松开了手。
“啊!”
曦文凄厉的惨叫瞬间响彻整个实验室。
这个游泳池里,早已生长起成千上万种体格迥异的微生物,它们即使失去了月光石的滋养,仍然能靠张庆阳定期倒入的人血养得格外强壮,繁殖能力也极强。
曦文的身体全部浸透在这游泳池内,那些微生物顺着毛孔,皮肤,头发,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体内,噬咬着她的骨血。
这种被万千生物吞噬的痛苦,真是比坠入万丈深渊还要痛苦一百万倍。
“啊!”
张庆阳听着这些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有一滴泪顺着腮帮子滑落下来。
他抬起手背擦了一下,慢慢走到泳池,冲曦文伸出一只手去。
“你偷了月光石,我原本并不想与你计较,只要你不影响我的整体计划。可是你,何曦文,你居然敢把我所有的计划都告诉他们,分明是把我当仇敌一样对待,毫无情感可言!”
曦文此时全身的皮肤几乎被那些微生物咬碎,脸上一丁点儿血色也无,她在这万般痛苦之下浑身发抖,连一个微弱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张庆阳伸手将她拉出,用一条毯子将她裹起来。
“曦文,你什么时候才能跟我一条心?”
张庆阳皱着眉望着曦文的眼睛道。
曦文眨了眨毫无生气的双眼,回头看了一眼游泳池。
那是刚刚令她经历过万劫不复的炼狱。
她在张庆阳的注视下挣扎了片刻,慢慢挪动双腿,十分自觉地再次往游泳池爬去。
“你够了!”
张庆阳一把扯过她的肩膀,将她扔出门去。
幸好曦文体内的17号标本有非常强的引领效果,随着曦文标本毒素的发作,她身上很多微生物渐渐不再攻击,只安安静静地掉落在地上,在脚边逐渐变得僵硬,死去。
张庆阳将伤痕累累的曦文抱到车上,快速发动车子。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这是我目前唯一可挽回的一件事了。”
曦文一时没能听明白张庆阳的意思,茫然地望着他的后背。
下午4点,去第一研究所的路上。
宋清河开着车刚刚过去一个红绿灯,紧接着方向盘往左一打,车子拐进一个略显僻静的深林大道上。
第一研究所是这个区最大、最古老的研究所之一,占地面积十分广阔,因此,特意选在了一个地理位置优越、风景安静优美的郊区。
宋清河一路直行,突然望见对面有一辆熟悉的车远远的开过来,速度非常快。
在两辆车即将撞到的那一刻,对面的车猛然一打方向盘,直愣愣地横在路中间。
宋清河吓了一跳,一边嘱咐于斯潭保护好莱丝,一边猛踩刹车将车头别向安全的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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