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莉看到曦文,虽然内心有许多复杂的情绪齐齐涌上来,又是内疚,又是愤恨,还有那么一丝质疑。
但是一听她口中的“家属”二字,这所有的复杂情绪突然就都消化了,转而心里一动,急忙越过张庆阳一把抢过曦文手里的检查单,对张庆阳道:
“先生,我去帮你取药!”
张庆阳眼睛一闭,站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曦文将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对格莉道:
“你手里拿的是检查结果,取药啊,还需要你家先生的就诊卡。呶,大概是在他上衣兜里吧?”
张庆阳一听曦文要让格莉来搜自己身上的卡,顿时吓得后退了一步,紧捂住伤口的右手马上就转移到了胸前的衣兜内,连声对格莉道:
“你别过来!我自己找!”
格莉倒也乖巧,见张庆阳对自己避之不及,便安安静静地等在一边,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敢乱动。
张庆阳颤抖着手从兜里找到就诊卡交给格莉,示意她赶紧下楼取药。
曦文目送着格莉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张庆阳。
笑意还在,却不似刚刚那般纯真自然的模样,冷不丁多了一份阴沉的意味。
张庆阳经历过“自杀式朝自己腹部捅刀子”的事件之后,对曦文突如其来的奇怪变化已经逐渐适应,此时面对她意味深长的笑容,少了一些恐惧,多了一些怨怼。
“何曦文,你明知道我讨厌格莉,你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你不仅拒我于千里之外,更要时时拿格莉来惹怒我!你知不知道,被一个自己讨厌的人时时追在身边,心里有多厌烦?”
曦文看着张庆阳气急败坏的模样,脸上浮现出一种莫名的快意表情。
她慢慢走近张庆阳,脸上的笑意自始至终都没有消失过。
“是啊,被一个自己讨厌的人时时追在身边,心里确实是十分的厌烦。这种感觉,我真的是感同身受呢!”
张庆阳看着曦文的眼睛,突然明白过来,她指的那个讨厌的人,不正是自己吗?
张庆阳额上一热,顿时觉得身上已经像着了火般难受。
他垂下眼睛对曦文道:
“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病房了。”
曦文懒得理会,蓦然收回脸上的笑容,冷淡地将一个白眼丢到张庆阳脸上,转身就走了。
直到曦文的背影消失,张庆阳都没敢抬起头看过去。
他默默叹出一口气,脸上的神情落寞而决绝。
这个时候,格莉“噔噔噔”一路跑过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张庆阳没有回头便知道格莉手里提着一大包药盒子,脸上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情。
“先生,走廊风大,您怎么还一个人站在这里?何曦文呢?她为什么不扶您进去?”
一有什么事,第一时间便去追究别人的责任,这种处事风格真的十分格莉。
张庆阳平复好刚刚被曦文搅‖弄得支离破碎的心情,回过身给了格莉一个温和的笑容:
“格莉,我在等你,我们一起回病房吧?”
张庆阳说着,徐徐抬起一条虚弱的胳膊。
格莉果然受宠若惊地上前扶起张庆阳那条胳膊,另一只提溜着药盒的手顺带揽过张庆阳那因长久站立而虚弱的腰部。
“格莉,我饿了,待会儿你去食堂看看,还有没有粥。”
“先生,饮食上您就不要担心了,这医院的伙食可比当初咱们在北区实验室……”
张庆阳脸上的神色猛然一僵,看了格莉一眼。
格莉自知自己差点儿说错话,话锋一转,硬生生地将张庆阳的疑惑给糊弄了过去。
“这医院的伙食可比咱们实验室的一日三餐清汤寡水的多了!您想吃流食,食堂里肯定是有的!”
张庆阳欣慰地点点头,暂且信了格莉的话。
正走着,对面过来几位端着药盘子准备给病人换药的护士。
都是一些年轻的小姑娘,心性跳脱,性格豪爽,一看到格莉就忍不住多观察了几眼,随后聚在一起商量道:
“这不就是这阵子天天抢病友们肉吃的那个病号吗?”
“是啊,她可在咱们全院出名了!”
“她不是精神卫生科宋主任那里的吗?今天怎么来我们科了?”
“难道是……精神科的肉已经不够她一个人吃了?”
话音刚落,紧接着便是几大串极为夸张的大笑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格莉惭愧地低下了头,一边趁着给张庆阳收拾床铺的空当,偷眼观察张庆阳的反应。
张庆阳倒是淡定,若无其事地爬到床上去,捂住伤口慢慢躺好。
格莉正要出发去食堂,张庆阳突然叫住了她。
“格莉……”
“嗯?先生?”
“宋清河那边,你以后不用去了,从现在开始,你就以家属的名义照顾我,直到我出院。等我出院你跟我回家,我们还有很多大事没有完成。”
格莉看着张庆阳认真的神色,知道他心里一直在为北区实验室被毁的事耿耿于怀。
“先生,您放心。立文博士,宋清河,还有何曦文,这几个人不止是您的敌人,也是我格莉的敌人,我一定……”
“好了快去食堂吧!”
张庆阳理了理衣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格莉表忠心的机会。
格莉点点头,低着头飞快地跑出门了。
张庆阳独自回忆着当初立文博士回a市之前,在天台上说的那些话的含义。
“月光石不仅可以帮助那些标本们解除催眠,更能在一定的条件下,让标本具备反催眠的能力……”
“这十五个标本,都是在实验室经历过催眠实验的……”
张庆阳仔细回想了下,格莉之所以有幸逃过了立文博士的催眠实验,大概是出于自我意识的觉醒和对曦文的记恨、对自己的追随。
而何曦文……
张庆阳再次回想起那天晚上曦文的反常表现:她从未对自己如此温柔过,也从未对自己如此狠厉,哪怕是被注射过17号标本,变相放大了内心的仇恨,曦文也从未有过如此狠厉的一面。
张庆阳想到这儿,腹部的伤口似乎又疼的厉害了些。
那天晚上,曦文一定是对自己进行催眠了,否则整件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可是,立文博士什么时候对曦文做过催眠实验?这是令张庆阳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内心正激烈交战时,有人推门而入,轻微的“吱呀”声让心思深重的张庆阳吓了一跳。
是何然。
他显然是好几天都没睡觉,眼睛里的血丝和额前凌乱的头发几乎要抖到了地上。
张庆阳心里一紧:忘了还有这一茬罪孽了。
他刚到a市时就跟森西联系上了,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冤大头何然。他经常出差跑生意,又对曦文的好友叶扬一往情深,借他来给曦文一个现实教训,再合适不过了。
何然直勾勾地望着张庆阳,恨不能将他一举撕碎。
“你假借做生意,刻意接近我,原来是为了这一场阴谋?”
“我……”
张庆阳想起自己在酒吧跟何然称兄道弟时的场景,脸上不禁有些发热。
“何然,这里是医院,你不要冲动。”
“冲动?你让森西杀害我的叶扬时,可有想过你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冲动的杀死吗?!”
何然快步逼近张庆阳,衣袖一松,一把凌厉的匕首瞬间落至手心。
张庆阳此时半躺在床上,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何然冲到自己跟前,一把掀开了被子。
“呵?已经被人捅了一刀了?看来你做的坏事,可不止这一件!”
何然说着,推出匕首里的利刃直接冲张庆阳的前心刺过去!
张庆阳奋力地握住何然的手臂,希望能拖延时间,等到格莉从食堂回来。
由于太过用力,张庆阳的胳膊一直在颤抖,额上的汗珠一滴接一滴地淌到衣襟上。
“何然,我警告你尽快离开,要不然,我身边的人一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这个样子阻止不了她,也救不了你!”
何然此时也已经是满头大汗,本想避开张庆阳奋力抵挡的胳膊将匕首刺向他的后心,可张庆阳牢牢控制着他的手臂,此时不好脱开手。
“张庆阳,你杀死了叶扬,跟当场杀死我有什么区别?从那一刻起,我便不再活着了!”
何然再次用力往前一推,那柄利刃距离张庆阳的前心又近了一寸。
“你是谁?快放开他!”
这个时候,格莉拎着滚烫的热粥推门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顿时吓了一跳。
她放下粥碗直奔向何然,一手掰下何然的手,将匕首丢到地上,另一只手抓起何然往上一举,顿时将何然整个人举了起来。
格莉走到床边打开窗户,本想将何然从窗口直接丢出去,奈何张庆阳伸出手大声阻止。
“格莉,你别冲动!这是四楼,你这样把他扔下去,会出人命的!”
格莉想了一刻,抬眼看看屋角的监控,只好慢慢举着何然走到门口,将他往走廊里一丢,顺脚将门一把踢上。
何然经过这一举,一丢,瞬间被摔得肋骨几乎要断掉,躺在病房外的走廊里大声咳嗽着。
有护士听到围观人群的惊叫声,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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