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推车在颠簸中慢慢驶入隔离病区的后勤处。
安娜感觉到耳边响起一阵粗俗且混乱的命令声,似乎是在指挥着沈慢将推车放到一边,徒手抱着干净的衣物往病区的消毒柜里去送。
“等一下这里要有东西送过来,人多,推车也多,你这老东西的推车就不要往里面送了,自己抱进去!”
沈慢自然是听到了这个指令,但故意压低了帽檐和声音,仓促地发出一阵嗯嗯啊啊听不懂对方意思的含糊声。
果然,对方一阵烦闷,只得摆摆手冲沈慢的后背推了一把,示意他推着车赶紧离开。
随着这一巴掌的力道,沈慢脚底下的鞋子磕磕绊绊地往前冲了几步,车里头的于斯谭和安娜也头挨头地碰撞到车沿上,一时之间杂音有点儿大。
沈慢悄悄往后看了一眼,幸好其他人都在忙活着将不够宽敞的门往里边推,好让更多运送物料的推车钻进来,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趁这个时候,沈慢假装抖搂出一条巨大的白色床罩,在空中快速翻飞了几下,一边示意于斯谭带着安娜趁机从推车上溜到通往隔离病区的出口。
“好多土哟~这些都是干净的东西,看好你们脚底下的灰土,先生们!”
沈慢压低了嗓门,浑骂了几句,慢慢推着车走了。
于斯谭和安娜早已换好车上干净的病号服,溜到隔离病区去了。
沈慢瞄了一眼空泛的车内,刺目的白色衣物里混着两套外边来的衣服,他走到垃圾桶旁,迅速卷起那两套衣服丢进桶里,四顾无人,便推着车离开了。
于斯谭走到一处病房内,看到地上扔的到处都是棉球和带血污的衣物,心里顿时揪紧了。
他扶过安娜的肩膀,郑重其事地望着她的眼睛道:“我们再急都不能乱跑,一层一层的找,手机保持在正常通话,不要挂断,有事儿大声喊海鸟的名字,记住了吗?”
安娜点点头,眨了几下眼睛。
于斯谭穿着大大的病号服一摇一晃地去了三楼,安娜则留在二楼,时刻关注着房间里的动静。
之前在普华医院,白天是人最多的时候,医生忙着查房,护士忙着看病,病人忙着服药、输液、理疗、做康复,还有手术室外,永远是进进出出走不完的活动床,外面是拉着包裹神情焦急的病人家属。
唯独这个隔离病区,气氛分外奇怪,人少不说,一眼望过去,尽是一些空空当当的床位,只几件衣服丢在床上,像是匆忙离开时临时换下来的。
安娜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宋清河能给出一些信号,让自己尽快找到他。
安娜的脚步最终在一处拐角的房间停住。
铁门紧闭,门锁铮亮,上面连一个提示牌或者房间说明都没有。
这种房子出现在研究所,真的是太奇怪了。
安娜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天,没有捕捉到任何动静,里面的内容像空气一样纹丝不动。
正待离开,突然听到里面传来“砰”的一声,像是一张椅子砸在身上那种沉闷的声音。
安娜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一声退后了几步。
无线耳机里传来于斯谭细声询问的声音:
“你怎么了安娜?是不是找到人了?”
安娜按住砰砰直跳的胸口再次靠近铁门,将耳朵贴上去。
她不是因为害怕和紧张导致心脏乱跳,而是对那一声粗暴的声响下,被伤害的那个人感到格外痛心,不管这人是不是宋清河。
最好不是,否则,这里面的人绝不能有一个活着走出来!
于斯谭没有听到安娜的应答声,但已经感受到她粗重的呼吸下喷薄而出的戾气。
他担心安娜失控,匆匆忙忙地从三楼跑下来,空当的走廊一个人都没有,哪怕是海鸟疾速飞奔而来,恐怕也没有人会注意到。
于斯谭神色慌张,额上不禁沁出一层薄汗。
毕竟之前在安娜的体内,张庆阳的17号标本是起过一段时间作用的,至今都无法了解,这个标本是否真的完完全全从安娜身体里面析出了。
刚走到楼梯口转折的位置,一个人影横空出现,直接将于斯谭拦腰抱起,两人一起重重地跌撞在栏杆上。
安娜听到楼上的动静,抬眼看了一下,还没等判断出那动静的来源,只听铁门内猛然响起一声惨叫,直击耳膜。
安娜心里一动,双手在铁门上拍打了几下。
“清河!清河!”
门纹丝不动,似乎是在里面有一个焊接口,直接将门牢牢地焊上了。
再高级的门锁,总有被破译密码乘虚而入的时候,唯有这原始的铁门,不但密封极严,且只能通过响声极大的暴力冲撞才能破门而入,这无疑是非常有效的保密和应急装置了。
里头的人似乎是听到了安娜在门外折腾出的动静,拿着一个巨大的贴条过来“登登”敲了几下,算是傲慢的回应。
安娜双手紧贴在门上,眼里逐渐渗出暗红色的眼角内膜,像一块新的晶体覆盖在瞳孔之上。
她鼓起双臂上紫暗色的血管,奋力一推,那扇铁门终于活络了几下,摇摇欲坠。
安娜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明显感受到体内已经在发生着变化:从心脏内泵出的血流正齐刷刷地涌上双臂和指尖,眼前除了清晰透亮的万物之外,她的脑中已来不及思索其它的事情。
安娜直起身子,伸手将铁门放置到一边,迅速走进屋内。
一眼就看到宋清河垂着脑袋坐在凳子上,双手被牢牢固定在凳子两侧的扶手上,零零碎碎的血迹从指尖渐渐滴落到地板上。
他受着伤的右腿此时已经不再乌黑浮肿,而是如同被生生褪去一层外皮般琳琅鲜红,上面还插着十多根管子,那些管子最终连接到一台不知名的设备上,里头的屏幕像是被黑客攻击了一般突突突地往上推着各种不知名的数据。
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愈发衬得宋清河身上洁白的病号服格外刺目。
安娜不忍心再往下看,猛然闭上眼睛,避开这如锤子般敲击到心里的画面。
她顺手抓起身体右侧一个跃跃欲试的女工作人员,扯过一些电线在她身上绕了几圈,凌空挂在一台带有长臂的设备上,也不管她会不会因此窒息。
其他人看到安娜徒手搬开铁门走进来,原本已经在手里准备好了铁条、工具刀、鞭子等器具,随时准备出一场气,结果,一看到安娜对女工作人员的这一举动,那么多双眼睛相望,一时之间竟然犹豫了。
安娜走到一个脸上长满细碎胡子的男子面前,接过他手中的铁条,使劲儿一折,刻意留了一个尖锐的角度出来。
她看着满屋子实验室不像实验室、刑房不像刑房的装扮,冷笑道:
“特区研究所?可笑!分明就是一个折磨活人的死刑地狱!”
细碎胡子望着安娜血红的眼睛,早就想躲,奈何双脚不听使唤,一个劲儿的哆嗦,根本挪不动步。
安娜手一沉,干净利落地将手里折断的铁条稳稳送入细碎胡子男的腹部,又顺手搅‖弄了几下。
“你们几个,过来研究一下他现在的大肠和小肠,我可是分外好奇这里头的数据呢!”
安娜拉过凳子坐到旁边,吩咐另外三个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说不出话的人将细碎胡子抬到手术台上。
“等等。把他腿上的管子,都插到他肚子里头!”
安娜指了指宋清河,又指了指细碎胡子。
大概是那几人拉扯管子的时候弄疼了宋清河,他低声呻吟一下,慢慢清醒过来。
安娜迅速跑过去扶住他低垂的脸,轻声喊他道:
“清河,我来了。”
宋清河原本煞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温暖的神色,他刚想抬起手,却发现双手仍被控制在凳子上。
安娜犹豫了一秒钟,伸手将铁腕打开。
宋清河望着安娜,眼神吃惊且剧痛。
“你……你是不是又遇到张庆阳了……”
安娜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事实上,她自己也确实不清楚。之前明明是已经被格莉扔进了焚化池,也被立文博士和宋清河调养过一段时间,不知道怎的,这个时刻,那些力量突然之间又回到体内。
宋清河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旁边那几个如跳梁小丑般给细碎胡子做着实验的工作人员。
宋清河勉强笑了一下,对安娜道:
“特区研究所早就成为空壳了,这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根本没有任何资质和经验,只是徒手想糊弄出一些数据而已。”
安娜拉过宋清河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一边往外走一边道:
“你以为我真的是要什么实验数据吗?只不过想让他们尝一尝,强行躺在手术台上,被人折磨的滋味罢了。”
宋清河明白这是安娜体内标本的蛮力在起作用,便也没有再追究这件事,只摇摇晃晃地跟安娜一起走出去。
安娜找到一间干净的病房,将宋清河安置好,转而搬了张床位扔进那间实验室里,里面传来一阵电器设备被砸的滋啦声还有几阵惨烈的呼救。
“安娜,你不要冲动!”
宋清河躺在床上支起半个身子,急切地冲门外喊道。
安娜此时不管不顾,知道刚刚的动静早已引来莱纳那个怪老头儿,横竖出不去了,先把这几个人解决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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