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河知道弗雷德的意图，故意没有理会，只若无其事地将餐叉放入口中，又抽出纸巾擦干净嘴角沾上的油渍。
弗雷德到底是耐不住性子，又提高嗓门儿问了一遍:
“你是不是听说了我们的对抗针剂，特意加入进来了？”
这话一出，宋清河还没作出反应，沈慢的脸色已经十分明显地沉下来了。
宋清河看了一眼沈慢，微微一些，对弗雷德道:
“我何止是听说，还实实在在地感受过了。那支对抗针剂的效果，不能说是立竿见影，只能说是毫无用处。”
宋清河丝毫没有给特区研究所留任何脸面，将这针剂说的一无是处。
“你！沈先生，你看他……”
弗雷德被宋清河气得一口虾肉糊在嗓子眼儿，差点跑茬了地方。
沈慢此时的脸色更加沉重，拎过茶壶给宋清河添了一杯热茶，嘱咐他赶紧趁热喝掉。
“这针剂嘛，初步研发，很多流程没有改进，再加上我们设备陈旧，高精尖技术人员也不多，要想一步到位研发出一个效果立杆见影的对抗针剂，确实是有些难度的……”
宋清河听着沈慢这套颇有官方气息的说辞，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更浓了。
他毫不掩饰地看着沈慢，沈慢则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接着道:
“老宋，你腿上那伤势好歹也是我们这针剂给你治好的，这可是得承认的啊？”
宋清河低头啜了口茶，眼珠儿抬都不抬地笑着道:
“那我后背这伤口还是你们给打的呢，这可是得承认的啊？”
丹尼和弗雷德原本正偷眼瞅着宋清河的腿，想看看传说中被微生物幼虫攻击过的伤口到底是什么样的，这个时候，忽然听到宋清河说起背上的鞭伤，还是在特区研究所被打的，这瞬间就被戳到短处了，不由得同时脸一红，急忙张口狼吞虎咽地吃饭去了。
宋清河瞧着这几个人的反应，觉得十分有趣，嘴角的笑意始终没有褪去。
沈慢知道宋清河一直在介怀这件事，心里自然也觉得对他不住，便半是愧疚半是含糊地冲宋清河肩膀上擂了一拳，意思是劝他早日想开些。
这个时候，宋清河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他粗略看了一眼，是安娜，并不想接。
沈慢的目光飞快地冲宋清河的手机看了一眼，提醒道:
“该接就接吧，这个姑娘，早点儿让她知道了也好。爱而不得，还不能另外寻出路了？”
沈慢这话说得颇为幽怨，令宋清河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感情受到被叛的受害者。
他完全咽下嘴里的食物，慢慢点开手机。
“喂，安娜。”
“清河，你在哪里？斯谭到处都找不到，你也不见人影，我一个人在停车场真的要急疯了……”
宋清河听着安娜焦灼的声音，抬起眼睛，眉目之间不由得凝结出一股特殊的情绪。
“我现在跟沈慢在一起，斯谭也在，你……你就不用再给我们打电话了，自己先回去休息，好吗？”
安娜听出宋清河话里有些不对劲，更知道以宋清河以往的性格，是不会这么遮遮掩掩的。
“清河，你们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过去找你！”
宋清河愣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安娜。
“你到底在哪里？我现在就要过去找你！”
宋清河拿着手机，手指间的餐叉“咣当”一声掉在桌上震颤了几秒，一如他纷乱的思绪。
这个时候，沈慢那纸巾擦干净手指，直接将手机从宋清河手里抢了过来。
“安娜，我们在林州路136号，你过来吧！”
沈慢摁掉电话，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放到宋清河手边。
宋清河叫来老板重新换了套餐具，垂下眼睛一声不吭地吃东西。
不多时，安娜推门进来，脸上还带着对陌生餐馆好奇的心意，四处看了一下。
当她看到宋清河正跟沈慢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对面还坐着两个陌生男子时，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怪异。
她来到桌前，顺手帮宋清河递了张餐巾纸。
宋清河一愣，轻轻接了过来，没有直视安娜的眼睛。
安娜显然是一直没有吃饭、没有休息，黑亮的头发略显凌乱地垂在胸前，嘴唇干涩而苍白，唯有那双眼睛虽然疲惫，依旧难掩两道灼人的光。
“清河，斯谭在哪里，你没有跟他在一起。”
这不是在问宋清河，而是陈述事实，对他发出质问。
宋清河默默放下手里揉成一团的餐巾纸，低声道:
“他现在在很安全的地方……”
“多安全？他一个全身都是伤，一动不能动的人，谁在照顾他？他信任这个人吗？”
安娜一改往日愤怒时咄咄逼人的声量，而是音色一沉，透出无尽的悲伤和不可置信。
她对宋清河此时在做的事情，不可置信。
宋清河想了一刻，刚想抬头说些什么，却被沈慢一把按住。
安娜看着沈慢放在宋清河肩膀上的手，眼神更加悲哀。
沈慢站起来对安娜一字一顿地解释道:
“于斯谭在我这里，我能保证他的安全。还有，月光石也在我这里，你今天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月光石？”
安娜无助地看了宋清河一眼，再看看沈慢。
月光石可是给于斯谭治病用的东西啊，怎么会在沈慢手里？
还有宋清河，他这样堂而皇之地跟沈慢坐在一起谈笑风生，难免让人多想。
安娜摇晃了下身体，伸手在身后的椅子上扶了一把。
宋清河起身想扶住她，被她摇头拒绝。
“安娜，你先坐下来，慢慢说……”宋清河轻声道。
安娜依旧摇了摇头。
“沈老师，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告诉我，我都帮你做，只要你把于斯谭还给我……”
安娜难得用这么哀求的语气跟别人说话，此时，她倒是有些像简安的软弱了。
宋清河闭上眼睛回到座位上，胸口紧得难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慢想了想，十分严肃地对安娜说道:
“月光石我自然是有我自己的用途，至于于斯谭，我目前还不能放了他，安娜，我今天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这段时间清河和斯谭两个人在我这里，你放心，不必打扰，更不必跟我撕破面子，明白吗？”
安娜自然是明白。
她飞快地看了沈慢一眼，继而低下头。
刚想离开，无奈现在的身体异常虚弱，长时间缺乏水份和碳水，她几乎严重缺少，随时都会倒在地上。
弗雷德此时倒突然温柔起来了，急忙伸出肥大的双手想将安娜懒腰抱住，神情十分怜香惜玉。
安娜厌恶地推开他，只身往前走，弗雷德正欲纠缠，宋清河眼疾手快，随手拿过一只弗雷德用过的碟子，朝他大椎的位置上狠狠砸了过去。
沈慢和丹尼都没有阻止，只是默默地看着这场好戏。
弗雷德浑身冒汗地回头头，恶狠狠地盯着宋清河。宋清河也毫不避讳，两眼直勾勾地回盯着他，恨不能将他当场击杀。
沈慢不由得摇了摇头:弗雷德跟宋清河这梁子，算是稳稳当当地结下了。
那天，沈慢跟宋清河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沈慢喝了酒，一身酒气地躺在沙发上给自己灌醒酒汤。宋清河没有喝酒，但胸口一直憋的难受，头昏脑涨，也不必醉酒好受到哪儿去。
他走到于斯谭的房间，轻轻打开灯。
于斯谭此时已经睡着，床头放的那杯水早已吸食干净，甚至能想象的出，他极度缺水，晃着脑袋拼命吸着空杯子的模样。
宋清河眼睛一热，坐下来摸了摸于斯谭的脑袋。
还好，体温正常。
他揭开于斯谭的纱布帮他重新换了药，又帮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沈慢此时酒醒了不少，见宋清河出来，便抬手示意他带好门，坐到自己身边来说说话。
宋清河沉默地抽了一张纸，在手心里毫无目的地揉着，对沈慢道:
“明天开始，你是不是要将斯谭送到特区研究所了？”
沈慢一脸愧疚地望着宋清河，为难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研究所需要这样的实验对象，目前来看，只有你们俩符合实验条件，不是他就是你，我自然是毫不犹豫地选他了。”
沈慢拍了拍宋清河的肩膀，宋清河冲他勉强一笑，回自己房间了。
第二天，宋清河一早便随沈慢到了研究所。面对一片狼藉、仍在重建中的办公区，宋清河不由得眉头紧蹙。
“老沈，你这样的实验条件，我实在是不敢恭维。倒不如先借一个地方，临时搭建一个实验室。”
“临时实验室？怎么搭？”
沈慢此时正捡起一条烧焦了的木棍，仔细打量着办公室有哪些地方可以顺便一块儿修葺了，听了宋清河这话，他丢掉手里的木棍，不由得疑惑地望着他。
“临时实验室只要具备两个条件就够了:一个是密闭安全的空间，另一个就是设备。我在日喀则的时候跟导师一起做过临时实验室，可以帮你。”
“清河，你能帮我，我自然高兴。可是现在其它研究所都有自己的项目，想临时租借，非常困难。离我们最近的第二研究所也不知道肯不肯帮忙，你知道的，莱纳所长不就是从第二研究所被清出来的么……”
说最后这句话时，沈慢飞快地看了下四周，刻意压低了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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