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
这是一块石头。
宋清河突然明白过来，将那块石头有棱角的地方硌在手心里，指关节倏忽收紧，直到手指的第二、第三关节处慢慢渗出血迹。
尖锐的痛感和殷红的血液糅合，如同一记棒喝猛然敲在脑门上。
至此，宋清河脑中的千帆云雾终于散去，眼前的重重迷障消失，他的意识完整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我是宋清河。我身处这座小院当中。正等待于斯谭回来。
宋清河在心里整理清楚这三个问题的答案，如梦初醒般睁开眼睛，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曦文悲喜不似的一张脸。
她显然是刚刚从卧室出来站到他面前，单薄的睡衣紧紧贴在修长的小腿处，边缘还有一丝纯棉褶皱。
宋清河定了定神，仔细辨认了下曦文的神色，看她的眼睛依旧大而空洞，知道她是仍旧处于深度催眠当中，意识不定。
为了确认自己刚刚的经历到底是催眠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宋清河决定先去厨房看看。
“曦文，你让一让。”
“不。”
曦文拒绝得干脆利落，垂下眼睛拿起他那只仍微微颤抖着的、血迹斑斑的手举到跟前，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宋清河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中的的确确是有一块石头。
“这是……”
他皱了下眉头，刚想将那块石头收回来，却被曦文抢先一步行动了。
曦文随手一捏，宋清河手腕上的神经一跳，整张脸瞬间都白了。
“你别动，小心这手腕被我捏碎了，我，舍不得……”
曦文冲那张好看的脸微微一笑，虽不忍心伤害他，但还是从容不迫地在沙发上拾起一块干净的帕子按在他手指上，一点一点擦拭着血迹。
随着她擦拭的动作，宋清河的手指慢慢摊开，那块石头完整地呈现出来，纹路奇特。
宋清河眼睁睁看着曦文将月光石拿在手里把玩着，心里十分失落。
“曦文，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心里是知道的。”
曦文闻声看了他一眼，冲月光石不屑地抬了下眉毛，似乎是并不理解这块看上去普普通通、麻不溜秋的石头为什么会显得这么重要。
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宋清河看看曦文，曦文看看宋清河，两人谁都没有动。
敲门声更加迫切了，一阵赶着一阵，好像是一股强大的水压在冲挤着桥墩，让人非要去开门不可。
曦文主动制止了宋清河，沉声道:“我来吧！”
她身后宽松的睡衣裙摆跟随轻快的脚步声微微鼓起，在宋清河眼睛里一漾一漾的。
“是谁来了？”宋清河随口问道。
曦文没有答话，只定定地站在门口，突然踉跄着后退几步倒在地上。
宋清河吓了一跳，一边快速跑过去扶起曦文，一边吃惊地望着门口。
只见于斯谭跟海鸟沉着地立在门口，海鸟的手臂还保持着一个标准的射击姿势。
“海鸟，你！”
宋清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忙脚乱地拨弄着曦文胸前衣物上的蝴蝶结装饰，好确认海鸟是否击中了她的心脏。
于斯谭走过来蹲在宋清河面前，先拿起他的手看了看伤势是否严重。
“老宋，我以为你会从技术层面上使用它，没想到一急之下，你倒是采用了最原始的方法！”
说着，于斯谭还大为惋惜地摇了摇头，接着道:
“看看这伤口，你对自己也太狠了点儿！”
宋清河看着于斯谭嘻嘻哈哈开玩笑的模样，似是毫不顾忌海鸟对曦文开枪射击的事实，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扳了下于斯谭的肩膀，迫使他不得不认真听自己的问话。
“月光石是什么时候放到我手里的？海鸟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你们怎么确定过去开门的一定是曦文？！”
于斯谭跟海鸟笑着对视了一眼，由着宋清河内心的问号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将他刚刚恢复的意识冲撞成了一张筛子。
海鸟在宋清河的强势怀疑下自认有错，放下自己的东西后双手一揽，将曦文揽到自己双臂里放回到卧室。
“毯子。”
宋清河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提醒了一句，语气中仍然难掩对海鸟刚刚所作所为的愤怒。
“没有子弹，也没有气孔，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宋清河将手撑在门上，顺手拦截住海鸟的去路。
“针剂，针剂……”
海鸟一脸讪笑地推了推宋清河的手臂，仿佛在试探这个答案能否令他满意放行。
“针剂？原来是对抗针剂，可我手里现有的那些针剂都被老师扣在特区研究所了，你们怎么会拿到的？”
宋清河慢慢坐回到沙发上，回忆起自己从特区研究所出来时，那一批对抗针剂被肯尼整箱抱进办公室里的场景。
新的对抗针剂还在研制当中，想要拿到手，最早也得在一个月之后了。
于斯谭拿起手里的月光石把玩了一会儿，也许是旧物触发了一系列久远的回忆，他观摩了半天，仍然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良久，他才望着宋清河道:
“其实，在这之前，我跟海鸟已经回来过一趟了。”
“我清醒之前？”
“对。今晚海鸟刚好有空，接到我的电话就飞奔过来了。我们本想取了月光石后直接去找设备，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特意跑回来一趟，先将月光石交给你，以防万一。”
宋清河面色一怔，心里缓缓松解了一下，不由得在于斯谭肩上重重一拍以示感谢。
真没想到，于斯谭防的这个万一，真的是防对了。
“清河，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但是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又跑去叫曦文，也是叫不醒。我担心你们有事，就把月光石塞进你手里，它是被打开过的，一定能在关键时候帮到你！”
宋清河听了于斯谭的话，默默点点头，不禁有些后怕:到底还是催眠的问题。当时，曦文也是身处催眠之中，自己又在另外一轮反催眠的状态，那场大火即使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也足以在梦境里将他置于死地。
海鸟在一边看着宋清河深陷于愁绪当中，时而点头称是，时而又摇摇头自我否认，不知道他心里到底还有什么疑惑没有解开。
“宋先生这是……”
于斯谭急忙看了海鸟一眼，摇了摇头，示意他暂时不用管。
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屋里的三人顿时紧张起来。
海鸟警惕性极佳，迅速站在两人身前确认信息，好概括出一个大致的可能性:
“宋先生是否打电话约过人？”
“没有。”
“斯谭你约过吗？”
“也没有。”
“那么，看来是对手了。”
海鸟伸手将面罩拉了下来，大衣拉好，工具悉数藏进鞋底、腰间以及衣服内侧口袋里，一切准备就绪，这才不慌不忙地过去开门。
“海鸟，这么多年不见，原来你还在这里！”
海鸟一惊，眼睛快速地冲来人打量了一番，约摸有五六个，但鲜少有一个人是他认识或熟悉的。
比较引人注目的是:一位油头粉面、身材比西装还要紧致、笔直的男子站在门外，随侍在一位又黑又高、厚嘴唇紧紧抿起的男子身后。
海鸟早些年跟着二叔在纽约摸爬滚打多年，什么样的人种都见过，什么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都遇到过，独独对眼前这对儿印度财阀+欧洲白皮小跟班的搭配感到莫名的别扭。
“我不认识你，不需要跟我套近乎！有事说事！”
海鸟将两臂交叠在胸前，防御气息十足。
“我，史蒂文，你当年查于家那个大公子失踪的案子时，我跟你打过交道！”
史蒂文？
海鸟望着面前这人精致的小眼睛、削薄的红嘴唇，一时之间着实是想不起来了。
站在史蒂文前面那位大财阀仍旧是一言不发，只瞪大眼睛观察着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同时对屋内的摆设十分好奇。
海鸟知道，对方多半是已经打探到了于斯谭在这里，这会儿只是来确认，顺便找点事罢了。
想到这里，海鸟悠闲地往门上一靠，身体刚好将那名男子好奇的目光挡了个严严实实。
“史蒂文，不管以前我认不认识你，今天我就当认识了。这个是我的私人院子，你带着这么多人吆五喝六地闯进来，不太好吧？”
史蒂文谄笑了一声，刚想凑过来跟海鸟说几句好话，旁边那男子突然开口了，叽里呱啦冲着史蒂文的脸说了一通。
既不是英语，也不是美式俚语，更不是汉语，海鸟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此时，从史蒂文的神色来看，那名男子多半是不耐烦了。
“海鸟，东先生说，想去屋里一块儿看看于家的月光石，合适的话，你们开个价，东先生愿意买下来！”
这话一出，海鸟的手指马上伸向了腰间，屋里的于斯谭也随之脸色大变。
宋清河一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低声对于斯谭道:
“他说要买下月光石，有什么问题吗？月光石是一件千年难遇的宝贝，有商人想得到它，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啊！”
于斯谭低头摩挲着那块月光石陷入了沉思，口中喃喃自语道:
“不，清河，你不了解。在整个欧洲市场，凡是做生意的，都知道我们于家有一个宝贝不卖不租，还因此引发过好几起命案！今天，这个人堂而皇之的过来买它，只能说明一点:他想要强行破坏规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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