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向来就是孔家的天下,从五代开始,曲阜县这块地皮,大部分时间就在孔家的统治之下,孔氏嫡流子弟出任曲阜令或曲阜主簿者不知凡几。到了明初,更是将曲阜令变成了孔家世袭之职!
曲阜县也就成了孔家的封地!
长达六七百年的统治,已经让曲阜县的百姓习惯以孔家为天了。一旦衍圣公出逃,曲阜城堡内的居民一定会陷入极度的惶恐。
而清军的游骑就在城外活动,一旦他们发觉曲阜城内大乱,百姓纷纷出逃。那还有什么客气?不得杀过来倒斗发财?
可是孔胤植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就想着快点从曲阜跑路——总之,不能让清军把自己这把就快要入土的老骨头给抓了去。
不过曲阜孔家怎么都是千年的世家,人口众多,积攒的浮财更多,现在又养了数千家臣家丁,想要悄悄跑路是不可能的。所以衍圣公的命令一下,没到天黑,整个曲阜城就乱了套啦。
城内的百姓、军眷,曲阜孔家的苗裔,总督七省军门史可法麾下的官员还有官眷半座城池的居民都上了街,涌在衍圣公府的大门口还有曲阜城的几座城门口,吵闹个不停。
有些人是想跟着一块儿逃难的。
有些人是想阻止衍圣公逃亡的。
还有一些则是慌了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想找一根主心骨的。
喧嚣嘈杂的声音越过了衍圣公府的高墙,传到了已经换上了行装的衍圣公孔胤植的耳朵里面。
孔胤植今年56岁,年纪看着不大,但是他的身体很差,一直在生病,现在又要抛弃祖业逃亡,心里面又是烦躁又是气闷,眼前一阵阵金星直冒,耳边也是嗡嗡直叫。外面传进来的嘈杂声到了他的耳朵里,不知怎么居然有了金鼓喊杀之音,让他更加慌乱惶恐了。
他坐在廊下一把铺着松软垫子的太师椅上,看着满院子的仆人丫鬟在收拾家里面的细软,看着一箱箱沉甸甸的银子被家里面的力士从地窖里面抬出来,然后从这处院子当中通过,向孔府后门走去,心中才稍稍安定。
总是叫他“圣公哥哥”的孔胤正其实还是很能办事的,不到半天,就把跑路的事情组织的差不多了,天一黑就能离开曲阜这个伤心地,去益都过几天安稳日子了南京是不去的,南京是那个黑心皇爷的天下,去了也得把仅剩的两百余万两银子折腾空了。
好在孔胤植和朱以海关系不错,可以去投靠他。而且青州府的情况比曲阜这里好多了,由高鸿图在济南府顶着,东虏这两三年都没能打进去过。
另外,孔家在青州府的泰和山里面有一处山城,地势险要,而且风景也非常优美。完全可以作为孔胤植的养病之所
正幻想着自己在泰和山里面修身养性的时候,就看见他新任命的家宰孔胤正披着铁甲,踩着马靴大步走了进来,神色不安的行了一礼:“公爷家丁已经整理完毕,2000精锐,半数是火铳兵,半数是铁甲兵,随时可以保着公爷出城”
孔胤植看着他:“城外怎么样?有没有出现大股的东虏骑兵?”
孔胤正摇头:“没有发现大股的东虏,不过小股的东虏骑兵来了一些公爷,真的要走?”
听到孔胤正的话,孔胤植松了一口大气儿,“走吧咱们在曲阜守了那么久,对得起朱家了!”
孔胤植要是没有这一走,倒的确对得起朱家那么多年的恩宠。不过他这一走,就给处于困境的多尔衮解了大套。
就冲这个,他也该被风光大葬了
孔胤植带着衍圣公府一大家子,还有数以万计居住在曲阜城内的百姓、军眷、官眷、官员、兵丁等等,一块儿乱纷纷的逃出曲阜城的时候。大清皇阿玛多尔衮压根就没想要去打曲阜他还对以战谋和保有幻想,希望通过谈判拿到在宝贵的和平。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不得不在大汶河以南,以龟山高地为核心再摆战阵,和大汶河北岸云蒙山、马蹄山上的朱慈烺对峙。
仅仅是对峙,双方都装出张牙舞爪的样子,但是都没有再战的勇气。
对朱慈烺而言,他现在输不起——虽然他手里的本钱厚,但是补充军力需要时间啊!
火铳、火炮、铁甲、长枪什么的,得花不少时间才能运到山东。而且招募新兵,然后完成训练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另外,朱慈烺还打算趁机对山东四镇和淮北镇的军队进行整理,将他们整理成二十个模范团,并且实现“半中央化”。
在这一系列工作完成前,他需要用手头的三万人镇住场子如果轻率交战,被多尔衮打崩了,那么山东的局面恐怕就不可收拾了!
而多尔衮现在则是赢不起了他手头还有七万两千人的军队,比朱慈烺的军队多一倍以上!而且在缴获了山东诸军的火炮、火铳后,多尔衮所部的火力也不在对手之下。
如果发动强攻,赢面还是很大的。
但是多尔衮实在赢不起啊!
他已经知道云蒙山、马蹄山上的是克难新军的模范军了,现在又据险而守。清军要强攻,损失恐怕比对方更多!
杀敌一万,自损恐怕要两万了!
打完这一仗,大清国离胜利灭亡也不远了多尔衮可不想当大清末代皇阿玛!
所以他也不敢打。
两边都不敢打,那就只有谈判了。两边的使臣你来我往,又是骗又是哄的,不到两天时间就往来了几回。
“皇阿玛,奴才这次见到南朝皇帝本人了,他就在云蒙山”
正在多尔衮的大帐里面汇报谈判进展的还是左懋泰,他入了正绿旗,所以有资格称奴才了。
“他什么条件?”多尔衮看左懋泰吞吞吐吐,就追问了一句。
“他不信皇阿玛”左懋泰说,“除非让格格先过去。”
“什么?”多尔衮挠了挠头皮,“这事儿怎么能答应?朕不是不愿意让东莪早点过去,可也得等两边谈妥了现在过去成什么了?”
“皇阿玛,”范文程也在多尔衮的大帐内,“朱家皇帝怕是还想打啊!”
多尔衮苦苦一叹:“没有被打疼可是咱又怎么能打疼他?”
范文程和左懋泰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话说了。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怎么可能得到?
朱慈烺是输了一场,但是他输得起,可以继续输,一直输,输到多尔衮光——打仗不是赌钱,军队也不是筹码。朱慈烺损失的军队不会变成多尔衮的军队。
只要朱慈烺补充的速度快于损失的速度,而多尔衮补充的速度慢于损失的速度,那么战争的结局就一定是多尔衮输光。
范文程顿了顿,又道:“皇阿玛,朱慈烺还有一张王牌没有打出来!”
多尔衮吸了口凉气儿:“吴三桂!”
范文程点点头:“吴三桂随时可能倒戈咱们不能不防啊!”
多尔衮蜡黄的脸上闪过一阵铁青,刚想说什么,营帐外面传来了苏克萨哈满是惊喜的声音:“皇阿玛,好消息,曲阜的明军弃城了,曲阜的衍圣公孔胤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