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德胜门瓮城之外,回北京过年的朱纯臣裹着厚厚的毛皮披风,顶着呼啸的北风,正和张之极、徐允松、李遵祖、骆思恭、骆养性等一干北京勋贵,在护城河外的官道上,伸着脖子向北张望。野外的大风吹在他们的衣服上,吹得猎猎作响。
2000名穿着飞鱼服,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武士,列阵在旁,只是在静静等候。
这个景象,让德胜门内外围观的天子脚下的老百姓,也都有点头皮发麻——他们太熟悉锦衣卫了,当然看得出列在德胜门外的这2000锦衣卫的不凡了。他们不是混吃等死的“投胎锦衣卫”,而是缇骑!也就是锦衣卫中的打手和狱卒,是最让人生畏的朝廷鹰犬。
这些缇骑之所以凶悍,和他们的选拔方式有关。锦衣卫的缇骑可不是投胎世袭的,而是从民间选拔出来的凶人!
在充当缇骑之前,这些人中的大部分是所谓的“大侠”——对!就是那些“以武犯禁”的游侠儿。
在后世的武侠中,都是非常鄙视朝廷鹰犬的人物,可惜在现实当中,不是大侠对抗锦衣卫缇骑,而是大侠成了锦衣卫缇骑
因为招募的都是江湖上的狠人,所以缇骑的凶悍要远超过投胎投出来的锦衣卫。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了锦衣卫的骨干和打手。
这一回被朱由检重用的“五彪”之一的崔应元,就是“大侠”出身,当朝廷鹰犬之前就是崔大侠!
在他的操刀之下,“投胎”出来的锦衣卫,还有那些摆样子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之流),全都被裁汰——这些人当然也不能赶到大街上去要饭,朱由检早就为他们安排好了出路。等过完了年,就跟着外放的勋贵去南方捞油水吧!
也别一个人走,把老婆孩子都带上一块儿去吧因为他们得在南边呆上好些年呢!
在裁汰了两三万吃干饭的“投胎货”和“样子货”后,北京的锦衣卫中就剩下两类人,一类是经验丰富的老吏——锦衣卫毕竟是个衙门,而且还管着个诺大的诏狱,狱卒和刀笔吏是少不掉的。
而另一类,当然就是充当打手的缇骑了!缇骑打手们不仅不能裁汰,而且还要扩编,从原本的一千多人一口气扩编到了2000人。
现在全都站在德胜门外,列成队伍,耀武扬威的等待着他们这些朝廷鹰犬和北京城的主人朱由检的到来,人人脸上都溢满了小人得志的那副得意劲儿——他们可算是遇到明主啦!
崔应元、田尔耕、许显纯、杨寰、孙云鹤等五个“恶人”现在则是恶人得志,全都封了锦衣卫的要职,田尔耕封了都指挥使;显纯当了都指挥佥事、理锦衣卫事;崔应元是理北镇抚司事;杨寰是理南镇抚司事;孙云鹤虽然隶籍锦衣卫,但是却在东厂任职,是东厂理刑官。
五个大恶人也都是蟒袍、乌纱、绣春刀,也不和勋贵、官员们站一块儿,而是自成一体,站在2000缇骑的边上。
今儿虽然天冷,但是看热闹的老百姓还是挺多的,大多都在勋贵和官员一边,挤得满满当当的,列在官道边上,乌泱泱的一大片,怕是有不下万人。而在五恶人和列队的锦衣卫缇骑那一边只有稀稀拉拉几百个看热闹的而且一看就知道不是北京本地的,其中还有两个是口外来的喇嘛,为首的一个,正是上回在潘家窑鬼市子淘到一枚“传国玉玺”的范文寀。现在一副得道高僧,哦,高人喇嘛的模样儿,身边还跟了个徒弟,正是张小旗。
这爷俩现在都升级了,抬进了正黄旗汉军,是黄台吉和豪格父子的直属奴才了,前途大号啊!这回他们就是奉了黄台吉的命令,来探察明朝方面对于大金得天命的反应这爷俩化妆成了喇嘛,冒着风沙和严寒,走了两三个月,才绕道漠南蒙古进入了长城以南的北直隶,四下转悠了一圈,才发现明朝的北京城这边消息闭塞,百姓官绅都孤陋寡闻,根本没人知道大金国的天聪汗已经得了传国玉玺那么大的事儿。
这些北京人现在最关心的大事儿,就是他们的小皇帝重用五个恶贯满盈的阉党奸佞去管锦衣卫的事儿!
听北京这边的人说,这五个奸佞不仅奸而且恶,就是那种奸诈无耻,恶贯满盈的人物。大明小皇帝真是瞎了眼,放着那么多正人君子不用,居然用了这五个奸恶之徒看来这天命真的随着传国玉玺一起,到了大金国一边!
可是范文寀还是有点难以置信那颗“传国玉玺”分明就是他在潘家窑花了300两银子淘来的,而且献上去的时候还是个“白板”。白板玉玺也能加天命?
所以感到疑惑的范文寀干脆就趁着大明皇帝回京的日子,带着张小旗一块儿来了德胜门外,想就近观察一下那几个恶人。而一看之下,范文寀就放心了——看看北京城的老百姓都站在哪一边就说明问题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现在民心就摆在这里,都离小皇帝宠幸的奸臣远远的,这说明小皇帝压根不得北京的人心。连北京的人心都不在小皇帝这边,遑论天下?看来他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正想到这里的时候,一旁的张小旗忽然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对范文寀说:“来了!他们来了”
首先出现在范文寀眼帘中的,是几列排成一线,不断起伏着前行的长枪的枪尖,在太阳光底下泛着寒芒,远远看见就让人心里直打寒颤。
范文寀和张小旗都是上过杀阵,见过尸山血海的人物。而且还整天和凶悍得不像话的八旗天兵凑在一块儿,可以说见惯了强兵。即便是小皇帝的帐前骑兵来了,也不见得能让这二位有一种胆寒的感觉。
不就是长枪吗?有什么可怕的?可问题是,这两人就是感到了胆寒似乎正在靠近的,是比八旗天兵更可怕的对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额戈矛,与子同仇”带着陕西腔的军歌突然响亮了起来,唱的是《国风秦风无衣》,整齐而且嘹亮,不知道有几千还是上万男儿一起高歌!
范文寀和张小旗的脸色都有点变了,他们一听这些长枪兵的军歌声,就能知道这支军的士气和严整!
单个的长枪兵不可怕,但是成千上万的长枪兵合力结阵,那就是相当可怕的敌人了天命老汗打得最惨的一场胜仗——浑河血战中大金军最可怕的敌人,就是几千手持长杆的石柱土司兵。
难道小皇帝把这支石柱土司所有的长杆兵调到北京来了?不对,他们的军歌声听上去好像是西北一带的口音啊!
“不对,不全是长枪兵”张小旗忽然又道,“长枪兵前面还有人扛着火铳好大的火铳,好多的火铳!”
原来长枪兵的前面是大队的火铳兵,扛着火铳列队而行。因为火铳的长度比长枪短多了,所以远处的人们先看见长枪,后瞧见火铳。而火铳兵队形和后面的长枪兵一样严整,一样是高歌而进
张小旗这个时候凑到了范文寀耳边,低声问:“老师,那些火铳看着很大很结实啊,会炸膛吗?能打得着人吗?”
范文寀眯着眼睛,低声说:“会炸的,一定会炸的,因为天命还在”
就在这时,“岂曰无衣”的歌声嘎然而止,然后就听见震天动地一般的欢呼呐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之声尤为落下,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奔腾的声音,三两千“赤骑”(披着红色罩甲),分成数队,奔腾翻涌而来,十二面天子旌旗,也在这些骑兵阵中,猎猎飘扬!
“复读了50多年”的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进京补考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