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全部的重量压在温少喧的身上,他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溢流而出,双腿也坚持不住,意识逐渐涣散,整个人失去支撑,昏坐在了地面上。
“老爷!”康子顿时大惊,连忙带人奔了过去。
与此同时,酒楼中的秦安邦与友人已经喝了几个时辰,可怎么也等不到秦定国回来,只好以秦定国在出恭为由,一人送走了友人,带着小厮们往城西破庙赶,一入破庙就见秦定国躺在破旧的草席上,赶忙上前,蹲着身子摇晃起了秦定国的肩膀,呼喊道“二弟,二弟!”
秦定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坐起身来,眼中一片迷茫。
秦安邦只以为秦定国贪睡误事,话里透着几分责怪,“你怎么在这么脏污的地方真睡上了,红灵郡主呢?”
秦定国已被温少喧洗去记忆,哪还记得什么红灵郡主,迷蒙地摇头,“什么红灵郡主,我是谁,这是哪里?”
秦定国神色一滞,片刻后才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二弟,你怎么了,我是你大哥啊,你难道不记得我了?”
秦定国依然摇头。
秦安邦心底一慌,双手扣着秦定国的双臂,再次问道“二弟,你还记得今日你来这里做什么吗?”
秦定国不明所以地盯着秦安邦。
秦安邦心中着急,慌忙道“你忘了吗,今日午时我们瞧见红灵郡主在中书省前的葱饼摊子买葱饼,知秦少喧近日因新律繁忙,中书省又不可女眷进入,便猜测红灵郡主会打道回府,于是在中书省前的药房设计,将红灵郡主引到这里,你负责将红灵郡主绑起来,而我负责帮你制造不在场证据,以防将来秦少喧与红灵郡主死了怀疑到我们的头上。”
秦定国仍是那副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
秦安邦这下彻底明白秦定国是什么都忘了,顿时大惊失色,忽地想起秦少喧擅毒,恍然大悟,咬牙切齿道“秦少喧,此事定是秦少喧做的,你竟敢对二弟下此狠手,我绝不会放过你!”
他将怒气全数撒在了一旁的小厮们身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二少爷扶起来!”
……
次日清晨,西厢房内。
温少喧猛烈地咳嗽了一声后,勉强撑着床坐了起来。
康子紧绷的神情一松,赶紧上前在温少喧的腰后垫了一个软垫,“少爷您可醒了,大夫说您的伤口又裂开了,双腿也红肿发炎,奴才守了您一晚上了,真担心您……”
他剩下的话没说出口,温少喧却听懂了,温声道“辛苦你了,我没事,红灵怎么样了?”
康子有些忿然,“少爷您就知道惦念夫人,夫人身体强健,刀剑都似对她无用,不过是喝多了,在屋里歇着呢。”
温少喧心头一松,伸手搭上了康子的手,“我想去看看红灵,你扶我起来吧,对了,我的伤势别告诉红灵,我怕她会担心。”
康子不禁小声嘀咕,“就夫人对您那个态度,也不知会不会担心。”
温少喧轻斥,“康子。”
康子只好闭嘴不再多言,将温少喧扶了起来。
寝室内的沈允吾,此时也头疼欲裂地扶着太阳穴坐在了床沿。
她昨夜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今日如此头疼?
她努力地回想,记起去酒肆买了酒,回了宰相府,然后……
她双目猛睁,脑中忽然闪过温少喧将她接入怀中的画面,似乎还记得温少喧温暖的怀抱,记得温少喧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药香,这到底是醉酒后的胡想还是梦境,她怎么也分不清,脑袋里一团浆糊似的,晕晕乎乎。
“吱呀!”
这是门忽然传来一声声响。
她抬眼看去,就见康子推开了房门,温少喧在其后坐着轮椅缓缓而入,怒火再次涌上心头,抓起衣架上的红衫就走。
温少喧略急地喊,“红灵!”
沈允吾好似没听见温少喧的话,擦过温少喧,径直离去。
温少喧着急之下抓住了沈允吾的手,“红灵,我想和你谈谈。”
“你我之间还有何要谈?”沈允吾心中有气,面沉如水。
温少喧心头一刺,缓缓开口,“此事是我对不住你,我知你恼我不将如何阻止秦乐嫁入唐安候府告诉你,现在我便告诉你。”
沈允吾眼中满是嘲弄,“你不是一直瞒着我,怎么现在又想告诉我了,又信任我了?”
温少喧实则并未有不信任沈允吾的意思,见沈允吾如此恼怒,眼帘渐渐低垂,似是不知如何言语。
站在温少喧身后的康子,实在受不了沈允吾对温少喧如此冷言冷语,不禁道“夫人,您就别再为难老爷了,您人也刺了,酒疯也耍了,老爷因您都变成这幅模样了,您难道还想真要了老爷的命?”
沈允吾这才注意到,温少喧唇色发白,整个人虚弱无力,想起昨日的那一剑,似乎也觉得下手过重,气消了些,扯开温少喧的手,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不咸不淡道“那你便说说,我姑且听听。”
温少喧知沈允吾这是消了些气,心下一喜,不急不缓地道了起来,“其实在前几日烧尾宴后,你去唐安候府时,康子在清点宾客送入府中的贺礼中,发现中书舍人何善送的字画中夹杂着一封书信,信中说他的侄子太仆寺中牧监钟享遭人恶意调换篡改功绩,失去了升迁的资格,想让我为他的侄子讨个公道。”
沈允吾蹙眉不解,“此事和阻止秦乐嫁入唐安候府有什么联系?”
温少喧解释道“此事表面上的确与唐安候无关,但那信中还说,钟享曾因质疑考功司的绩效考核有纰漏,向皇上上了折子,但久无音信,怀疑负责接收奏折的门下给事中与吏部考功司连成一气,故意调换篡改他人功绩,并将上奏的折子拦下,才转而向我求救。”
沈允吾思考片刻,赞道“看来这钟享倒是个聪明人,知门下省为唐家所控,吏部为沈德言所控,暗中传信给你,但就算此事与唐家有所关联,也无法阻止秦乐的婚事啊?”
温少喧点头,“的确,就算门下省实为唐家所控,也无法阻止亲事,但唐家与沈氏一向水火不容,沈氏岂会允许唐安候在吏部考功司安插眼线调换篡改功绩,唐家又岂会帮沈氏压下折子,我一番调查之下,发现唐安候将他以往的门客暗插进了考功司,以考功令史的职权调换篡改绩效,以此在朝中安插官员,并发现经他考核绩效的一些官员升迁极快,但凡升迁,官员们就会去城南的古董铺子买一批古董,而这古董铺子恰好是唐安候的产业。
沈允吾思索着问“你是说唐安候也参与了此事?”
“此事便是唐安候直接授意,秦乐与唐玄南的婚事乃皇上亲下,我们不可违抗,但倘若唐安候因罪入狱,我们便可以罪人之子不可嫁为由,请皇上取消婚事。”
沈允吾恍然大悟,“那你想如何行事?”
“我原是想等唐安候助我完成新律后,找出此事的确凿证据摧毁唐家,没曾想唐安候提前在殿上为唐玄南求娶秦乐,在下朝回府时,更听保护钟享之人回报,有人想刺杀钟享,想来唐安候是知他提出为唐玄南求娶秦乐后,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对付他,才想将怀疑功绩遭调换篡改之人全部铲除……”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沈允吾再问。
“现秦乐还有三日即将出嫁,想要找出全部证据已不可能,紧凭钟享一人之言根本无法指认唐安候,我便让钟享假意突发疾病死亡,并让中书舍人何善告病在家,查出与钟享遭遇相同的官员,暗中保护,等到成婚那日集结于青柒桥上拦截婚轿,引发混乱,届时就算有门下给事中拦截折子,此事也会落入皇上的耳中,昨日我前往中书舍人何善府中,便是确认事情的进度。”温少喧道。
沈允吾心有疑问,“即使当夜能暂缓婚事,如你所说,想查清此事定耗费许久,若唐安候借着婚约强带秦乐过府,到时秦乐不是依然会成为唐安候手中的人质?”
温少喧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我打算让秦乐当夜便坠湖失踪,直到婚约取消为止。”
“坠湖?”沈允吾困惑。
温少喧解释道“我已准备好在当夜安插人混入官员们中,在婚轿经过青柒桥时,引唐玄南对秦乐出手,让秦乐受伤坠湖失踪,这样就算唐安候能强词夺理撇清调换篡改功绩一事,秦乐也不必再嫁给唐玄南。”
“你舍得让秦乐受伤?”沈允吾不信,想了想,猜测道“难道那夜的新娘也是假的?”
“是,新娘我亦会派人替代。”温少喧道。
沈允吾略一思索,立刻主动道“此事就让我来吧。”
温少喧态度坚决,“不可,我就是知你若知此事,定会提出替代秦乐,才迟迟不愿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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