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出租车,跑远了的宁诚实先是发了条消息,通知了朱獳他们,说自己今天可能会晚点回去。
接着她就返回了刚才的路口,继续往前走,打算寻找那辆白色货运车的踪迹。
这里地处郊区,再往前走就是刚才导航上显示的工业园了,果然跑了没一会儿,宁诚实就看到了一排排崭新的工厂,还有宿舍区,估计此时是某个工厂的下班时间,陆陆续续走出了许多工人。
宁诚实躲着人群,在园区的每个路口都转了转,并没有看到那辆白色的货运车,应该汽车是已经进入富奇的工厂里了。
她一转头,在路边发现了园区简易地图,跑过去研究了一番,最后在牌子的最下面,看到了一排小字富奇生物科技(分公司)。
看来公司是在园区的最里面。
宁诚实沿着路线往里走,一转身,就见到了“富奇”两个大字,挂在楼体外侧。
外面也没看到什么车子,也许是都开进了停车场。
宁诚实站在栏杆外面,踮起脚尖往里看了看,建筑物外面没什么人,大门口有个保安室,保安室里头坐着一个年轻的保安,偶尔低头看看手机,大部分时候在四下张望,看起来还挺警惕的。
不过宁诚实的身高恰好处于他视线的盲区,他一直没有起身,也就没有发现她。
突然,一辆汽车驶来,宁诚实定睛一看,是跟刚才他们追着的那辆一模一样的白色小型运货车。
保安起身,隔着窗户,接过货运车司机递来的证件,查看一番后便打开了闸门。与此同时宁诚实连忙蹲下身,躲过了保安的视线。
她明白过来,看来富奇生物科技派了不止一辆车出去收鱼。
汽车的发动机声逐渐淡去,车灯也消失了。保安重新坐了下来,看了一会儿手机,趁着他低头的那一瞬间,宁诚实穿过环绕着栅栏的绿化带,一跃而起,飞速翻过了高高的栅栏。
接着她双脚落地,在地上翻滚了一圈缓冲,稳稳地停住,又往后一靠,躲在了里头的那片绿化带里。整个过程只有两秒。
岗亭里的那个年轻保安抬起头,只觉得刚才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他疑惑地起身,往那边的方向望了望,但不出所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于是疑惑的保安又坐了回去,收起手机,按了按眼周,“算了,还是不看手机了,这飞蚊症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宁诚实见他不仅没有起疑心,还闭上眼睛做起了眼保健操,仿佛刻意给她制造机会一般,便站了起来,沿着刚才那辆白色货运车开走的方向走去。
在开始行动之前,宁诚实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杆子,这里的监控不少。
她发现,富奇的这栋楼基本以白色为主,她想了想,下一秒就变成了原形,只要她贴着墙走,这样小小的一团白色物体就不会很起眼了。
宁诚实沿着墙根往前摸索,这一次,货运车没有消失,她很快就发现,汽车停在了工厂大楼的另一边,是一个露天停车场。
车子已经停了下来,后面的两扇门也大敞开着,从里面下来了几个男人,留了两个人在车上搬桶,而底下的人则是接应着把桶放到地上。
虽然桶的重量不轻,但估计这样的一套动作他们已经做过很多次了,所以那几人都十分熟练。
没过多久,小货运车上的所有桶就都被搬了出来,一一排列着。
随后另一批穿着工作服的人也推着推车来到了这里。
领头的那个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个小本子,在上头写写画画,嘴里问道“你们这一批总共多少量?”
刚才搬鱼的其中一个人回答了一个数字,宁诚实数了数,就是桶的数量。
工作人员将几个标签依次贴在桶上,接着两方就做完了交接。穿着工作服的人一起把桶抬起来,装在了带来的推车上,往回走去。
停车场这里没有别的路,宁诚实不好起身追过去,于是就先暂时埋伏在外面。
收鱼的那些人忙完了这一趟的工作,都放松了下来,坐在地上或是背靠着车休息,其中两个点了支烟,夜色中猩红两点忽明忽暗,烟气袅袅升腾。
另外一个没抽烟的看起来比较年轻,估计是没来多久,望望抽烟的两人,“咱们这儿,不是不让抽烟吗?”
“嗨,说是这么说,但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那人甩了甩手。
“就是,你怕什么,又不会着火。”
被他们这么一说,那个新来的顿时也放松了下来,向那两个老人要了根烟和打火机,点上。
他叼着烟,闻了闻自己的领口和袖子,撇撇嘴,一副嫌弃的样子,口齿不清地抱怨,“难闻死了,身上一股子鱼腥味儿。”
“可不是,我最近回到家,孩子都不愿意跟我亲近。”
“活鱼还好了,那些烂掉的死鱼味道更大。”
“其实管它难不难闻呢,咱们领到的工钱不低不就行了。”
新来的那个突然有些好奇,一手夹着烟,指了指刚才那帮穿工作服的人离开的方向,低声问道“哎,李哥刘哥,你们知道,他们要买那么多鱼干什么吗?”
抽着烟的另外两人摇了摇头,神情满不在乎,“不知道,不过这家公司不是那个什么搞科研制药的吗?研究一下鱼,或者提取什么药物,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另一人反驳,“不,我比你们来得早点,我猜,这些鱼可能是拿来喂什么东西的,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在搞什么奇怪的研究?”
“不说了不说了,这关咱们什么事儿啊。”
“也是,反正我是搞不明白他们文化人的。”
关于“为什么”的话题无疾而终,看来这些人只负责收鱼,别的什么内幕消息都不知道,宁诚实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等抽完了一支烟,那个新人抽空去了趟厕所,接着很快,他们就又挨个上了车,小货运车调头,缓缓地驶向了外面,不知道是不是要为下一趟运货做准备了。
此时天空已经逐渐黑了下来,路灯依次亮起。
停车场已经没别人了,宁诚实走出暗处,小身子一跃,“嗖”地一下,就朝着那些拉推车的工作人员离开的方向奔去。
那个方向没什么岔路口,宁诚实一路飞奔,最后进入了工厂内部。
只见工厂里面灯火通明,装修也与外面一致,基本都是纯白色,看来这里的清洁工工资也很不错。
放眼望去,一楼的人不多,缩成一团的宁诚实在里头有着绝佳的保护色,简直如鱼得水。
她正想探究一下一楼,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连忙刹住车,往角落里躲去,平平地摊开四肢倒在地上,最后闭上了黑豆眼,与四周融为一体。
果然,结伴而来的两个工作人员并没有发现她,神色如常地按下了电梯。
“四楼的那位,又到进食的时候了吧?”等电梯的时候,一个人开口了。
“嗯。”另一个人估计是寡言少语的性子。
“唉,我真羡慕你,也就这段时间忙点,其他时候都闲,不像我,天天加班。”电梯到了一楼,两人边说边走进了电梯。
过了一会儿,宁诚实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电梯上方那缓缓变化的红色数字,在3的时候停了一会儿,又在4的时候停了一会儿,然后就不动了。
她想起了刚刚那个工作人员说的“进食”,脑海中似乎抓到了什么。
宁诚实在附近找了一下,没有楼梯的影子,于是也走到了电梯前,四顾无人,她飞快地跳了起来,尖利的小爪子按了一下墙上的两个按钮之一。
电梯很快就下来了。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确定里面没人,宁诚实就飞速地窜了进去。电梯里的空间很大,她趴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与白色的电梯内部融为了一体。
趴了一会儿,电梯没上去,她才想起来还要按楼层,本想继续去按楼层面板,但是电梯里有监控,面板的颜色不是白的,能分辨得出来她的爪子,她担心会被发现,便先按兵不动。
电梯还是停在一楼,不过没等多久,电梯门就再次缓缓地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工作服,戴着眼镜的女人。
她也没有发现小小的宁诚实,走进来之后直接就在面板上按下了一下,站在电梯中央等候。
宁诚实悄悄地睁开一只眼睛,发现显示屏上的数字刚好是4,松了口气。
电梯匀速上升,最后停在了四楼,女人一边三两下摘下胸前别着的员工卡,一边走了出去,宁诚实在电梯门关上之前紧随其后也跑了出去,刮起一阵风。
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猛地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不知道,宁诚实在她回头的功夫,就已经跑到了电梯外的另一个角落,躲在“小心地滑”标识牌的后面,开始了新一轮的伪装。
宁诚实悄悄睁开了眼,四楼很大,一眼望不到边,是由数个白色的大房间组成的,每个房间都大门紧闭,没有任何标识,门口有密码指纹锁。
她看到那个女人拿着员工卡,走到了最外面的一个房间,刷了一下卡,接着输入密码,按下指纹,走了进去。
从她的角度,看不清房间里有什么,而她走进去之后,门也立刻就关上了。
宁诚实抬起小脑袋嗅了嗅,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些鱼腥味儿,看来那些满载着鱼的推车,确实是被推到这里了,只是一时难以确认,到底被送到了哪个房间。
宁诚实爬起来慢慢走在,正犹豫要不要继续找个法子确认装鱼的房间,电梯门就传来了“叮”的一声响,又有人来到四楼了。
她连忙趴在地上,只是动作太猛,爪子一蹬,一不小心,她就往后滑了过去,她的四肢挣扎着,但爪子一时之间抓不了地,撞翻了“小心地滑”的指示牌,接着直到长长的“滋溜”一声过后,宁诚实才撞到墙面,停了下来,“叭”的一声,她脸朝下,爪子抱头,动也不敢动。
与之同步的,电梯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三个工作人员,推着一辆推车,走在前面的工作人员有些迟疑地问“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什么声音?我没注意到啊。”
“我好像听到了,先是‘滋溜’一声,然后还有‘叭’的一声。”
“对对对,就是这个声音,好奇怪啊。”
宁诚实一僵。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想了想,“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又有人滑倒了啊?哎呀,很正常,咱们的清洁阿姨太勤快,一天到晚除了拖地就是拖地,经常有人滑倒的。”
“有可能,但是我感觉啊,刚才的声音跟普通人滑倒的声音,好像不太一样,”说话的人挠了挠头,细细琢磨“‘滋溜’得更长,‘叭’得更轻。”
但其他两人倒没在意,“可能滑倒的人个头比较小吧。”
“不过到底是谁滑倒了啊?嘿,也是挺傻的,明明阿姨每次拖完地,都会竖个‘小心地滑’的牌子啊,还不注意点。”
“咦,这牌子怎么也倒了。”热心的工作人员走上前,想要将牌子扶起来。
指示牌被撞在了墙根,离得不远处就是宁诚实。她眯着眼,朦胧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手,慢慢扶起了指示牌,两人最近的时候只有一米远。
她内心顿时有些紧张,但好在有惊无险,工作人员直起身往回走,依然没有识破她的伪装。
看来这工作人员是个高度近视。
那三名工作人员在电梯外四处望了望,并没有发现滑倒的人,“可能是觉得太尴尬了,怕咱们看到,已经跑走了吧。”
“嗯,还能跑,说明不严重,行了快走吧,别管了,咱们还得赶快去喂那位祖宗呢。”
几人转身走的时候还在讨论“其实要不是这地太白,容易脏,清洁阿姨也不用这么勤快,也能少点危险。”
有一个八卦道“我听说啊,是咱们顶头的老板喜欢这个颜色,所以才这么装修的。很早之前有个员工,就是因为拖过的地太滑,一下子都直接摔骨折了呢,看病花了好多钱,而且那一年摔倒的人特别多,大家就都写了联名信,去给老板提意见了,想改一下砖的颜色。再后来,公司也确实做出了整改,你们都知道的。”
“啊?我不知道啊,真的整改了吗?可是现在这地和墙,不还是纯白的吗?”
“整改过后,公司给每个员工又额外买了份儿意外保险。”
“……也是挺,人性化的了。”
宁诚实替他们叹出了一口气。
三个人说完了闲话,又安静了下来,一路七拐八绕,走到了四楼的最里面。
宁诚实远远地缀在后面,在安全距离内看着领头的那个人摘下员工卡,刷完之后输入密码,随后拇指按在了下方,才通过审核。
虽然被半挡着,看不全他按下的密码,不过可以肯定,与刚才的女工作人员所按的密码不同。
大门悄无声息打开,即使宁诚实离得不近,也能感觉到一阵浓烈刺鼻的鱼腥味扑面而来,那三人却面不改色,依次进入,看来已经习惯了。
宁诚实来不及赶在大门关上之前溜进去了,就算能溜进去,也很难不被发现,于是她打算止步于此,但还是冒险地跳了起来,想要看清里面到底有什么。
只见一片纯白中,有穿着防护服的人迎上来,接过了那三名工作人员手中的推车,“去换衣服吧。”
宁诚实靠近了点,再用力一跳,视线一晃,最后在大门快要合上的门缝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大玻璃罐,罐中漂浮个什么东西,身形十分高大。
看着隐约像是个人影,不过细想,宁诚实又排除了这个可能。她一开始猜测,他们会不会在养什么妖怪,但是刚才除了浓重的鱼腥味,她没有嗅到别的气味。
虽然还是有点奇怪,但或许确实如先前收鱼的人所说,这只是富奇内部的一场猎奇研究,毕竟她这个小文化人,有时候也是搞不明白他们那些大文化人的。
既然没有伤害人的迹象,宁诚实也就暂时放下了对他们的怀疑。
她又潜伏了一会儿,房间里的人没有再出去,也没有人再乘电梯上来,看来刚刚就是最后一批鱼了。
只是没有人下电梯,宁诚实也不好借道下去。
思来想去,她躲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没有人,上方有个通风的小窗子,倒是刚好跟她的身形匹配。
她后退几步,助力起跳,翻过了窗子,在空中极速坠落,迎面的风将她的白毛掀了起来,她四肢张开,长长的耳朵迎风招展。
很快她就落到了地上,这里路灯昏暗,没有人发现她。
她像来时那样,又从栅栏处翻了出去。
夜色渐浓,除了一些要上夜班的,园区里的大部分工厂已经没有人了。
宁诚实拍拍手,变回了人形,光明正大地从后门走出了园区。
她思考了一下,还是打算叫辆车回去,不过这里太偏僻了,外面一片荒芜,宁诚实出了园区,想找个汽车方便停靠的地方再说。
走着走着,她突然想起来,白天的时候,队长曾经提过,那起连环杀人案最近的一个案发地点,就是郊区,而受害者则是一名女工人。
她当时没有继续问,也不知道具体的地点是不是在这附近。
宁诚实掏出手机,打算叫车。突然,余光里,她看到远处有一个人背着光走了过来。
那人一手插兜,似乎也看见了她,脚步停了停,朝她走了过来。
宁诚实抬起头,停在原地,淡然地看着他逐渐朝自己靠近。
那是个带着兜帽,身高和长相都普普通通的男人,但看起来很和蔼,笑眯眯地半蹲在宁诚实的身前,“小朋友,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呀?”
声音在空旷的地带传来回音,有些阴森。
宁诚实不说话,就这么沉默地低头,看向他插在裤兜里的那只手。
她的鼻子很尖,在他还没走近的时候,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越靠近,那股味道就越浓。
男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宁诚实的注目,插在裤兜里的那一只手突然动了动,接着缓缓向外掏出什么东西。
眼前的画面仿佛是一个慢动作,四周一片黑暗与沉寂,伴随着那阵越发浓烈的血腥味,与他手里未知的东西,营造出一种可怖的氛围。
可是宁诚实依然面无表情,好像在看什么不足为奇的小把戏,“叔叔,你要是舍不得,就别掏了。”
男人一僵,发现没有从宁诚实的脸上看到他想要的恐惧,一下子失去了兴趣,不再装模作样了,直接掏出一个东西,放在宁诚实的手上。
他假笑道“可爱的小朋友,叔叔请你吃糖啊。”
说完他起身就走了。
宁诚实低头看到手上两头歪歪扭扭的锡纸包装,一看就知道是他自己扭的,在手上有些弹性,触感就像是软糖。
但是她知道,刚刚那个人在说谎,里面根本不是糖。
而那股血腥味,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宁诚实眨眨眼,却并不去打开包装纸。
她转身跟上了刚刚的那个男人,喊住了他,“叔叔。”稚嫩的童音在夜色中同样有些阴森。
男人慢慢停住,转过身来,看不清表情,声音低沉,“干什么?”
宁诚实觉得,这个人刚才似乎很想吓到她,决定以他的方式,跟他进行友好的交流,于是斟酌了一下,说道“你刚才说错了,我不是一个人在外面。”
男人没明白。
一阵凉风吹来,她歪了歪头,在男人的目光中缓缓微笑,“我是说,我不是一个,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