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映像中的考试除了体考都是在教室里进行的,但虹桥学院显然有些不同凡响,他们的入学考试或者说觉醒仪式被安排在了旷野上在学校地图里这个旷野竟然还有名字,叫做应许之地。
但这片平原既没有流淌的牛奶和蜂蜜,也没有埋藏在地下的天然气,只有并不高的荒草和几丛灌木,因为乌洛正是春夏之交,整片土地呈现喜人的绿色,看上去生机勃勃。
“所以我们的血脉觉醒考试就是在这里感悟自然吗?与自然相契合后就能成为魔法少女?依靠着收集库洛牌成为世界的王座?”林洛待人处事都很柔和,私下里却是一个吐槽役,陆谦仔细想了想,发现林洛和程婉爱吐槽的毛病是自己传染的,随即也只能干笑几声。
带他们来这里的老师的意思是让他们随便找地方坐,陆谦和林洛也只好找了丛灌木在旁边坐了下来。微风吹过,确实很惬意。
陆谦环视四周,左边是两个印度人,他们以瑜伽的姿势盘坐,像是在对天心祈祷。果然印度人都会瑜伽,陆谦想着。
右边有一个单独的女孩,应该也是亚裔,有着东亚地区标志的黑色长发和黑色眼睛,他看向那女孩的时候那女孩也把视线投了过来,他从那眼睛里只能看到点警惕的情绪,像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鹿。
陆谦对她点了点头,转开了视线。这届新生超过两百个,这一批参与考试的就有六十个人,但其它人都离的蛮远的也不太好观察,陆谦只能在环视后收回目光,开始和林洛聊天。
平原地下,汇聚在一起的“灵粒子”组成了庞大的法阵,每一道纹路中都有海量的粒子,如同河流般流动着,闭环成这一炼金的奇迹。所谓的“精神元素”被法阵投影到物质世界,这些脱离物质存在的“以太”们以一种可视的形态出现在地下,灵子的光照亮了地下广阔的空间。这些“灵粒子”组成的河流正在加速运转,几位教授站在炼金阵外过百米的地方,闪烁的光照在他们脸上。
“萤火虫?”有人疑惑的说。
陆谦抬起头来,和其他人一样发出了惊叹的声音。草地上有荧蓝色的光点升起,如同夏日被惊飞的萤火虫,狂乱的飞舞于平原上,形成一副缤纷的油画。
但很快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因为那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像是要把整片草原掩埋进去。那光点贴上他们的皮肤,进入他们的呼吸道,将惊叫声堵回了他们的肚子里。
陆谦意识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海面上。天上是厚厚的灰色云层,旋转着向中间涌动,像是处在龙卷风的风眼里。但灰色的海面却极为平静,像是铺在水平线上的镜子,陆谦也感觉不到风的存在。他俯下身子,将手伸入海水里。
海水很凉,却有着一般水体不会有的滑滑的触感。陆谦把手抽出来,惊讶地发现自己手上一滴水都没有,这海水像是没有粘附性。但他却能站在海面上,这就更奇怪了。
不过寻常的海面好像也不能站人,陆谦意识到这应该是个幻境一类的地方。但这个幻境有些过于真实了,外露的皮肤感受到的微微凉意,鼻腔中挥之不散的咸腥味,他甚至不敢盯着天上那个云层形成的漩涡看,不然就会有一种天地倒悬的失重感。
他试着捧出一点水来,但水很快就从指缝流逝干净,水的张力与依附效果在这里荡然无存,水分子像是无法与任何物质进行分子交换。
他迈步往前走,脚下的海面泛起涟漪,却始终支撑着他的身体,他感觉像是踩着软软的橡胶模。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海,头顶是飞速旋转的云,陆谦像是走在天穹上,又像是走在人世的夹缝间。
他渐渐地忘记了为何而走,忘记了他为什么来到这里,忘记了这是个环境,也忘记了自己是谁,他只是走,没有目标,也不知道停下。天上的漩涡云似乎在跟着他一起运动,他始终站在那漩涡中心的正下方。天穹如渊,海水为镜。
他还是在走。
脚下的海水突然映出了模糊的画面,随着他脚步的挪动,那画面也在不断地改变,有时候像是一场宏大的战役,画里的人无声地嘶吼,投出钢铁的长矛;有时候像是一次重要的祭祀,举国上下同祭天神,祭司站在神坛上洒下代表祝福的圣水;有的时候又是某个建筑的修建过程,各个不同的种族通力合作,建立起了登天的高塔,光芒从塔上射出照亮了这片天地
陆谦茫然地看着这些画面,依然在继续向前,他不知道在这些画面是什么意思,也没法去想,他有个一定要去的地方,他太迫切了,但现在他只知道向前。
但他到不了那个地方,四周风景如常,像是他一直没有动过。
他心里越发空荡荡的,像是所有的记忆都已经被抛去,他只是在向前。
脚下的画面再转,这次是一间小小的教室,教室里有着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这画面和之前那些神话般的场面完全没有可比性。陆谦的脚步突然放缓了,注意力被脚下吸引了一部分,像是走路玩手机的人看到了感兴趣的内容自然地减缓步速。那个黑发的女孩笑嘻嘻地,似乎在和男孩说着什么,但没有声音传出来。那男孩是谁,那女孩又是谁,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感觉那么在意?我是谁?
陆谦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画面里的一男一女。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他将手伸入水面,他似乎听到了朦朦胧胧的声音,像是把头潜进水里听到的。
很模糊,但他似乎快听清了。
“你为什么总是一副很成熟的样子啊?”
“男孩子早熟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鬼扯。说真的你一天到晚那么理性干什么啊?就像是大叔一样,但你明明还没那么多阅历啊!你不会是中二病吧?”
“你觉得我像吗?”
“简直太像了。送你一句话,我看书偶然看到的。”
“什么话?”
“虽说表达有点直白,但禅意还蛮深的。”
“说啊。”
“脱了衣服去!”
陆谦如遭雷击。
“脱了衣服去!”
那声音像是在陆谦的脑海中回荡,他呆呆地立住,像是被震傻了。
海面泛起巨大的涟漪,画面也消失不见,他听见了呼啸的风声!水面上突然升起了密密麻麻的水珠,这些水珠脱离海面向上升去,完全脱离了引力。
不对,不应该说这些水珠在上升,它们只是在下降!这是一场瓢泼的大雨,从海面上落入天渊!天地倒悬!
陆谦顺着雨水向天渊坠落,现在云层才是大地了,引力翻转了过来,海面现在才是天心,雨水从天心向着深渊滑落。但强烈的失重和呼啸的风声都无法打断他的思绪。
“脱了衣服去!”
吼声再次回荡在他脑海里,但这次不再是女孩子的声音,而是那个喜欢讲一些自己编的简陋小故事的男人的声音!那个男人也对他讲过这句话!那个喜欢讲故事的男人是谁,那个女孩子又是谁!
陆谦坠入了天渊,与风和雨一起。
“一言半句便通玄,何用经书千万篇。人若不为形所累,眼前即是大罗天。”又是那个男人的声音,这似乎是一首小诗。
“每个人都有他所追求的东西,即心中的‘大罗天’,那你追求的是什么?”
“妙处彻底妙,玄处彻底玄。独知分外事,谁见壶中天。”女孩的声音响起,“我奶奶很喜欢这首偈颂,反正我是读不懂啦。”
他感觉头很疼。他需要想起什么,他需要理解什么,他真的不清楚。
“两个空拳握古今,握住了还当放手;一条竹杖挑风月,挑到时也要息肩。”男人的声音再响,“儿子,有时候,不要把过去攥得太紧!”
脑海中突然空空荡荡。脱了衣服去?
陆谦说“脱了衣服去。”
灵剑刃辉在匣中,清光所照侵虚空。密通消息不传句,天上人间功不同。
陆谦猛然睁开眼睛,握住了心中的灵剑!他想起了一切!
天渊随之消散,唯有风雨还在。
他停在了半空中,风雨从他身边划过。他的眼睛里满是漠然,像是君王俯瞰着属于他的天下。他的双手反握剑柄,虚拄在空中,又像是得胜而归的将军。某种无形的领域在空间中生成,他的面前悬浮着几把不同颜色的剑。
很好,那个男人的能力是生成兵器,陆谦的能力似乎是制剑,很有一脉相传的特色。陆谦没有理会悬浮的几把颜色各异的剑,因为那根本就是投影,他尝试将自己拄着的那把剑从剑鞘中拔出来,但那把剑巍峨如山,他根本无法撼动一丝一毫。他看清了,那剑上缠绕着锁链,像是被束缚在了那里,锁链连接着天与地。风雨呼啸,仿若龙吟。
他叹了口气,从意识空间退了出去。他已经掌握了自身执灵的力量,但这个天赋咒言却好像用不了的样子。
他睁开眼睛,依旧是那个碧绿的平原,耳边没有了那喧嚣的风雨声。红月撒下清冷的光,映衬得草原静谧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