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贤交出了真相,像是经历完期末考试的学生,他回到衙房,将关于蒯良之死的案卷一一收拾整齐。
这些案卷,还有包括《宗室录》在内的满墙书籍,承载了蒯良的一生勤勉和襄阳城中太多不堪的秘密。如今,一切真正尘埃落定,是时候将他们再次尘封起来,至于上面血淋淋的文字内容能否出现在史书上被后人知晓,就是不是他要考虑的范畴了。
历朝历代,史书上记载的从来也不是真相,只是一套又一套吃人的政治话术。
刘巴急匆匆去了刘表处,如今州牧大人醒来,他这个大秘书又要开始忙碌起来。只不过案子破了,他的忙碌就要与刘贤无关了。除非他还要折麽刘贤,让刘贤去抄写无穷无尽的文书。
应该不会了。通过这些天的朝夕相处,刘贤愈发觉得,刘巴一开始的尖酸刻薄只是一种保护层,这个中年人打心底里还是善良的,特别是对于荆州的未来,对于广大的寒门子弟,是真正抱有一番热忱之心。
“刘伯礼,你立的好大功!”
刘贤回头,只见一人站在门口,正面带喜色的看着自己。
“伯璋?”他叫出了刘琦的表字。
刘琦走进门,表情轻松愉悦:“刚刚父亲特地下了指令,行文申斥了夫人,说她身为主母,不修仁德,以致修弟病重不治而死。今日蔡氏一门六人撤职,蔡氏和刘琮被责令闭门禁足百日,以反思己过。”
大公子说话的表情无比得意,似乎死掉的刘修只是内城里一条死不足惜的狗。
“刘修死了?!”反倒是刘贤无比吃惊。
“疯成那样,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不过他死的也不冤,他的死重创了蔡氏,也算是他大仇得报吧。”
刘贤攥紧了拳头:“他可是你的弟弟。”
刘琦满不在乎:“那不过是父亲一时兴起,而她的母亲又幸运地得到了几滴刘氏的雨露。这个襄阳城想得到刘氏雨露的女人太多了。身为刘氏子孙,你要习惯女人们跪在你面前,争着抢着舔舐你高贵的精血。
至于刘修,单凭他和他母亲死前享受的荣华富贵,就已经是他们几世修来的福分了。”
刘贤对眼前的刘琦已经彻底失望了。刘表这两个儿子无论谁继位,荆州都已经烂到骨子里去了。
刘琦随手翻阅着墙上的书籍,边说:“对了,说点高兴的,父亲已经明示,我不会去桂阳赴任,他要授我内城守卫之职。听到了吧,这可是原来蔡瑁把持的要职,给了我,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刘贤冷冷的问。
“你傻啊!这不是摆明了要立嗣于我嘛!内城守卫啊,这是何等要职!又是何等信任!过几日,我再将刘磐从江夏调回,我们兄弟分守要职,文武兼备,看蔡氏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伯礼老弟,这次你助我扳倒蔡氏,这份大恩我可是永生不忘!”
刘琦说着,两手握住了刘贤双臂,兴奋的快要跳起来。
刘贤警惕的退后半步:“无功不受禄,我只是查出真相,怎么是帮你?”
“当然是帮我!王粲,他是杀害蒯子柔的真凶,这不就是你查出的真相吗?他是蔡氏一党,襄阳人尽皆知。说不定其杀害蒯良就是蔡氏主使,只是死无对证,不然蔡氏受到的责罚可就不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听着刘琦的话,刘贤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连刘琦这样不知内情之人都能联想到蔡氏主使,而自己在刘表面前反而坚持与蔡氏无关,难道精明如刘表不会心生怀疑吗?
不管了,话已经说了,更何况苑辰还在他们手上,自己不能冒这个险。
“伯璋,我奉劝你还是低调些。如今伯父患病,你的庶弟又重病不治。你却如此喜上眉梢,恐不是人子之道。你的一切都是景升伯父给的,他可以给你,也可以拿走。”
出于道义,刘贤还是对刘琦好言相劝。
刘琦摆了摆手:“放心放心,当着父亲的面我肯定会注意。只是今日蔡氏倒实在值得庆贺,这样,我在楚江酒庄安排了宴席,你我兄弟今日一醉方休。走走!”
说着,他便去拉刘贤,而刘贤却脱开他的手臂。
“我没这个心情。我劝你也别去,时机敏感,待你真的坐上了州牧的位置,我再陪你痛饮三百杯。”
刘琦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哄劝着刘贤道:“走吧,今天我可是还约了襄阳沉香院、秋华楼还有滴露阁的花魁们,那姿色不下江东二乔。你零陵竖子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这几日如此辛苦,让姑娘们好好给你解解乏、泄泄火。”
刘贤心中记挂着苑辰,又在为刘表的后续反应而担忧,哪里有心思去喝花酒,对刘琦言辞拒绝。
志得意满的大公子本来抱着庆贺的喜悦之情前来,没想到却在刘贤面前吃了个大没脸,心中一阵不满:
“这襄阳城要给我庆功的人多如牛毛,你不去,自有人抢着吃我这杯酒。刘伯礼,我好心来请你,你却给我装清高。你要知道,你拒绝的是未来荆州牧的善意!”
说罢,刘琦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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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刘琦大搞庆功的同时,蔡氏在自己的别院中,和爱子刘琮接到了禁足的命令。
“凭什么!父亲为何要我禁足!不就是死了一个庶子吗?!”刘琮不满的大叫着。
他的母亲将他揽在怀中,安抚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巨婴。
王粲作为替罪羔羊是她的最优解。以往她会选择以意外的结论或者新的死亡来阻止刘表的调查,但是刘表不罢休,所以才会又了刘贤的任务。只有交出一个凶手,满足刘表内心的疑虑,才会保证不再出现下一个受命调查的刘贤。
至于王粲与自己在政治上的渊源,那完全可以解读为政治投靠。反正只要奸情没有败露,一个奴颜媚骨的文人,投靠向那一方都不足为奇。至于幕后主使的嫌疑,那一并都可以推给蔡瑁。这是死去的弟弟唯一可以再为她们母子做的了。
唯一意外的是刘修的死。蔡氏记得清楚,王粲死前笃定刘修什么都没看见,可是为何刘表没有因为王粲与蔡氏集团的政治勾连而降罪,反倒是因为刘修的死而动怒?
但愿这只是迁怒,毕竟政治上的勾连不能拿到台面上说,但是无数双眼睛都见证过自己威逼刘修的事实。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她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前来宣读责罚的人,是张允,这意味着了刘贤遵守二人之间的约定。
“妾身知罪。”她没做辩解,拉着刘琮接下责罚。
“张将军,都是亲戚,进来喝杯茶吧。”她淡淡的说道。
张允忌惮地看了眼四周,见蔡氏坚持,只得硬着头皮道:
“小甥遵舅母之命。”
进了正堂,见蔡夫人屏退众人,张允低声道:“你太大胆了!这是什么时候,你我怎能公开私会!”
蔡氏道:“开着门,有何惧?当初你不就是这样勾引上我?”
“有话快说。”张允不愿多做纠缠。
“哼,懦夫,一纸责罚你就怕了?这责罚恰恰证明了你我和琮儿的安全。”
“刘景升,他不敢亲口责罚我,他怕我。”蔡氏的眼神令人生畏。
张允苦笑道:“他怎会怕你?一日之间,蔡氏六人被罢,难道他会怕你?”
“他是要做给外人看,他要担起逼死刘修的罪名,他要我当整个荆州的恶妇,他刘表永远是名扬天下的八骏。不然为何六人被罢,偏偏中庐的蔡中升到了裨将军?他怕我的年轻,怕我的家族!”
张允眼珠一转,似乎觉得女人说的有些道理。刘表名义上罢免了六个留守襄阳的蔡氏宗族,却低调的将蔡氏一族驻扎中庐的蔡中提拔为裨将军。中庐是荆州北面门户,若真是有意打压蔡氏,是绝对不会让蔡中继续担此重任的。
“可是此消彼长,刘琦那小子可是得意了。”张允提起刘琦有些不甘心。在张允眼中,刘琦只是仗着父亲余荫的富家公子,无论谋略、战功,甚至作为男人的魅力,都远远不如自己。
蔡氏道:“让他得意两天。兄长常说,得意疏防……我记得他最爱去青楼?”
张允听到青楼,隐隐点头:“今日听说他还点了几大青楼的花魁,要为那零陵那个竖子庆功。可惜当初胡平失手,不然这竖子已经身首异处……”
“无妨,外面伤不了,就让他从根子上烂。”
蔡氏幽幽说道。
三国贤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