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十余年他受过的伤数不胜数,遇到过的大夫也如过江之鲫,可没有一个比得上阿羽处理的伤口,下手精准,干脆利落。
林初墨嘴角轻勾,分明是神采奕奕,哪里还有半分方才那快要死了的样子?
他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才开始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
依照方才侍卫将他抬进来时走的方向,此时他应该在驿站的西南角,和阿羽只隔了四间房,和那位花魁隔了三间。
这位置倒是真不错,林初墨微微一挑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假寐着。
不知过了多久,等听到有脚步声过来时,他才陡然睁眼,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的瞬间,他才迅速掩去了眼底的笑意——
一下子从一只满腹算计的大尾巴狼变成了满脸戒备、还带了点无辜慌乱的小白兔。
姜卿羽一进来便见了这样一幕,心情不自禁的揪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抚,便见林初墨脸上的神色陡然一松,绽开了一抹虚弱而温暖的笑意。
他这一笑,濯濯如春风拂柳,朗朗如日月入怀,满堂似乎都生了春色,姜卿羽的神色不禁柔和了几分。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用来形容林初墨最是恰当不过。
“是你啊。”见她端着药进来,林初墨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哑,可语气里却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多谢相救。”
说着还挣扎着想起身行礼,刚动了动衣袖便被姜卿羽出声拦住,“快躺好,别乱动,即便是命大也经不住你这么折腾。”
姜卿羽下意识地快走了几步,将药给他递了过去,“先喝药吧。”
只是林初墨却面露难色,几次想起身,却有些困难,只好面色纠结地看了眼姜卿羽,声线也染上了几分不好意思,“实在是起不来。”
“我……”姜卿羽放了药碗,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可还没碰到,一对上林初墨略带了几分无助的眼神,她的动作便陡然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迅速收回了手,“抱歉,一时心急,唐突了公子,我这就去叫人来。”
几乎是姜卿羽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林初墨眼底的无助陡然碎裂——
一点都不唐突,甚至还可以更唐突一些。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五大三粗的侍卫过来,并不见姜卿羽,他仔细避开了伤口将林初墨扶了起来。
林初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咬牙说了一句,“多谢。”
那侍卫倒也没多想,只当他是因为坐起身牵扯了伤口,将人扶了起来便顺势坐了下来,端起药就要喂他。
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
不应该是阿羽亲自给他喂药吗?面前这个五大三粗的侍卫是怎么回事?
“我自己来。”林初墨脸上的温润面具陡然碎裂,连忙伸手夺过了药碗,闭了眼一饮而尽。
虽然这伤药里特意加了甘草,应该不至于太苦,只是姜卿羽却依旧去厨房拿了点蜂蜜,顺手又盛了碗小米粥过来。
一进房门,便觉得里头的氛围有些过于压抑,那侍卫挠了挠头,见林初墨闭了眼,满脸倦容,脸色也有些不自然,一时不知是该走该留,一见姜卿羽回来,眼神才陡然一亮,连忙站了起来,“王妃,他已经喝了药了。”
闻声,林初墨这才睁了眼,侧眸看向了姜卿羽。
“那喝点粥?”姜卿羽笑着朝他扬了扬手里的食盒,放到了桌上,便打算离开,“你喝完便安心歇着。”
“好。”林初墨也笑着应了下来,见她要走,连忙出声,“你怎么也来了越州?”
见他似乎有了点精神,姜卿羽顺手将食盒打开,端了过去,又搬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就陪着他聊了起来。
若是忽略了边上那个五大三粗的电灯泡,这场面倒是和谐的很。
“这位兄台先去忙便好,不用费心守着。”林初墨的目光几次似有若无的在那侍卫上飘过,逐客的意味十分明显,偏生面前两人丝毫不觉异样。
“无妨,我原本也没啥事。”那侍卫极为爽朗的一笑,摆了摆手,见两人都坐着,自己站着似乎有些不合适,索性也搬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你不必客气的,有事叫他便好。”姜卿羽也只当他是客气,连忙开口。
“……有劳。”林初墨眸色一沉,可脸上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笑,又将目光看向了姜卿羽,“这一路满是追兵,若非遇上你,林某怕是早已曝尸荒野。”
林初墨叹了一口气,将早编好的故事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他故意讲的极慢,偶有停顿,却听着越发凄惨……
而另一边,景庭正出城接应由莫怀仁护送来的十几个文官,刚远远看见人过来,便见苏辞纵马而来,神色似是有些焦急,“王爷,方才林……有个重伤的男子倒在门口,被王妃救了,现在楼上右手边第五间房。”
苏辞说着还特意朝周围看了看,似有未尽之言。
景庭眸色一动,开口问了一句,“是谁?”
“林初墨。”苏辞眼底有些焦急,说着还特意补了一句,“他似乎和王妃聊的很高兴。”
“你留下接应莫大人。”景庭朝着莫怀仁的方向看了一眼,片刻也没有耽搁,直接掉头,策马回奔。
看景庭飞奔回去的模样,苏辞又满意的点了点头,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他家王爷王妃这对一定锁死,再不能给旁的人任何可乘之机!
屋里,林初墨刚说完一路上的遭遇,气氛便突然压抑了起来,姜卿羽一时五味杂陈,甚至连安慰的话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言语单薄,可从他身上的伤便可见他一路被追杀过来,能活着都实属不易。
姜卿羽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外头便突然嘈杂了起来,脚步声、呐喊声、敲门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外头这是怎么啦?
几人顺势朝外看去时,只见外头的光陡然大盛,一时几乎亮如白昼,而后喊叫的声音也随之越发清晰。
“不好了!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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