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卓一路上都在计算着时间,前世听到柳婳的死讯是在他大二下学期末尾,也就是2001年的年初,还没有过年,但他得到的死讯已经是许多天后了。
柳婳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死亡三天后,尸体就在她的房间,地点就在她自己的床上。
家中有未出嫁女子横死,这在那边是很不光彩的事情,依着陈家老太太的性子就直接埋了算了,但村长提醒还是报警的好,不能自己乱做主,这又耽误了三天。
警方勘察现场,判定是自杀无疑,得出结论又耗费三天。
到了警察这边后,必然不能随便土葬了,尸体直接就送火葬场烧了个干干净净,再把骨灰接回村里,挑一个荒山野岭下葬,这前前后后又是一个星期的时间。
更离谱的是,在这之后一家人竟然好像都忘记了还有一个立家在外的老三,愣是等到一个月后才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想起来才给陈广权打了一个报丧的电话。
陈广权夫妻俩得知后,又是商量了三天才给陈卓打的电话。
所以,柳婳真正自杀的时间其实是在当下的十个月后,也就是十一月末。
这十个月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又或者说,在陈卓不了解的柳婳短暂的一生中,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是一直发生着的?
前世的自己没有能力调查真相,但现在两世为人,小姑绝对不能再有事,同时也必须搞清楚真相!
柳婳来到车门前,等陈广权拎着行李下车,她立刻露出笑容,脆生生地叫道“三哥!我来!”
陈广权见到这个完全可以做女儿的小妹,“小婳来啦,一晃有十年了吧,都工作了吧?”
提到工作,柳婳的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她也没有接这个话茬儿,伸手接过陈广权手里的一个行李包,“我三嫂呢?”
陈广权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对察言观色这一套完全没有涉猎,根本觉察不到小妹有什么异样,“你三嫂有点儿晕车,最后面呢,你扶着点儿她就行。”
陈卓这时也走了过来,从柳婳的手里抢过行李包,“小姑,你去扶着我妈吧,别的不用你管。”
柳婳扭头看了眼这个已经长得比自己高一头的侄子,觉得有些恍惚,那个连进竹林都害怕的小不点儿真的长这么大了吗?
汪瑾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揉着太阳穴,晕晕乎乎地下车,“这是什么路啊,跟坐蹦蹦车一样!差点儿就吐出来了!”
“三嫂!”柳婳看样子非常喜欢汪瑾,见到汪瑾连笑容都好看了。
陈卓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柳婳,发现她对自己的笑是温柔中带着惊讶的,对陈广权的笑是亲情使然,对汪瑾是一种闺蜜之间的亲近笑容。
汪瑾定睛一瞧,眼中闪过惊喜,上前双手抓住柳婳的双手,“小婳?你是小婳!”
“嗯,三嫂,我是小婳!”
“哎呀,太漂亮了,这走在大街上我肯定不敢认啊,陈广权那德行怎么配有这么好看的妹妹,”汪瑾一高兴,头也不晕了,拉着柳婳转了一圈,嘴里不停地说好看。
柳婳知道三嫂的性格直来直去,没有什么弯弯绕,她说好看那就真是觉得好看,所以她格外地高兴,“三嫂也好看啊,小卓都这么大了,你却一点看不出长岁数,跟十年前的时候一样!”
“我可不行,东北那破地方春天风大,冬天干燥,我这皮肤算是没救了,还是你们这江南养人,”汪瑾说着就摸了一把柳婳的脸,“啧啧啧,这小脸儿,又嫩又滑,羡慕死我了!”
“那三嫂你们就多住一段时间,好好养养,”柳婳亲昵地挎上汪瑾的胳膊。
汪瑾也是不想以后的性子,马上就答应道“好,住他个半年!”
陈广权在边上直翻白眼,“半年,那就真下岗了!”
汪瑾闻言狠狠地瞪了一眼陈广权,“不会说话就别说,找车去!”
陈广权也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毛病,立刻闭嘴。
这要真是二十岁的陈卓,估计听不出什么来,但现在的陈卓可不是那个毛头小子,他盘算了一下时间,也确实差不多了,估计年后下岗名单就该公布了,要是陈广权现在知道他们夫妻俩真的榜上有名,估计他会狠狠抽自己俩大嘴巴。
陈卓同时也在不停告诫自己不能太过依赖先知先觉的金手指,毕竟他这只蝴蝶已经扇动了半年的翅膀了,比如眼下,前世可是没有这一次江南之行的,这对他们一家来说,绝对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柳婳这时说道“三哥、三嫂,你们跟我走吧,现在不用坐牛车了,有三轮车能送我们到家。”
枫桥镇不大,在柳婳的指引下,很快就到了乘车点,那所谓的三轮车,就是烧汽油或者柴油的三轮车,俗称三蹦子。
四个人,两辆三蹦子,在嘣嘣嘣的发动机轰鸣声中,一路驶向深山。
在陈卓的一再要求下,他顺利地跟柳婳同乘。
晃晃悠悠的三蹦子开出去没有多远的时候,内容相同的两段对话发生在两辆车上。
汪瑾收敛了见到柳婳后那发自内心的笑容,“爸妈我不说了,是长辈,没道理他们来接我们。元春嫁到越州去了,我也不说什么。可你那大哥、二哥、五弟是个什么意思?逢年过节我们给爸妈汇的钱有多少进了他们的口袋?就让小婳一个小姑娘来接站?这是人干的事儿?”
陈广权的脸上也很不好看,“你跟我生气有用吗?他们是什么德行,你第一天知道吗?要不是他们这样,我能打死都不愿多回来吗?”
汪瑾也知道这怪不到丈夫头上,闭上眼睛自己生闷气,过了片刻她叹了口气,“其实也怪我们自己没本事,我们要是能有唐明玉一半的本事,也能把爸妈和小婳接到家里去,让他们享享福。”
“我听说这次下岗是有偿的,好像叫什么买断工龄,我们要是榜上有名的话,也去做生意!”陈广权下定决心道。
汪瑾瞪了一眼丈夫,“你能不能盼点儿好?”
“只要给钱,也没什么不好!吃死工资,干一辈子也是臭工人,拿到钱,就有别的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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