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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风雨(1 / 1)

人间气象万万千,说到底,都是为了那所谓的银钱。

其实是来往于火氏妖城与南北两城之间的行脚商人,因为走过的地方很多,就见过很多,也听说过很多,所以才会对于云泽如今的去向有个大概的了解。但商人毕竟只是商人,真正能够接触到的层面其实很低很低,故而这位商人虽然知晓如今的云泽就在洞明圣地,但却对于其真实境况,一无所知。

随意打发了这胆大包天的商人之后,早已迫不及待的孟萱然,就立刻启程。

秦姓读书人也一直跟随其后,却始终默不作声,不敢出言打扰。

其实除了云泽如今的去向之外,因为这位行脚商人最主要的行商路径,其实是来往于火氏妖城与南城之间的缘故,再加上其本身就是出身于俗世之中,就对于那些来自俗世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基本上了如指掌,孟萱然就在打探到了云泽如今的去向之后,又顺口问起了云泽的一些过往之事。而这位真正做到了无利不起早的行脚商人,其实也是早就已经看准了这其中相当可观的商机,尽管其本身也会因此承担极大的风险,便如今次一般,稍有不慎,就会落到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可商人终归还是信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句话,方才冒险加入这一行,毕竟财帛动人心。而也正是因此,便在孟萱然问起这些的时候,这位主要来往于火氏妖城与南城之间的行脚商人,方才能将云泽那些很早之前就已经被人深挖出来的,曾经经历过的许多大事小事,如数家珍一般和盘托出。

所以现在的孟萱然,其实心情很差。

不仅仅只是因为云温书如今已经切切实实身死魂消,更是因为云温书与云泽父子二人早年间还在俗世时的悲惨生活。

孟萱然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何云温书会在去了俗世之后,竟然如此随意就娶了一个凡人女子为妻,并且还是那样一个不懂三从四德,不懂熨帖人心的凶悍女子。尤其在孟萱然看来,其实早在当年云温书好不容易方才险死还生,却也被迫需要隐居进入俗世之际,就只需要他简简单单开口说上一句,自己就会心甘情愿抛却过往,跟他一起去往俗世,从此不再理会人间种种恩怨是非,又何必非要如此意志消沉,不声不响就忽然杳无音讯,并且落到了一个生活悲凉,饱受欺压,更在最后郁郁而终的下场。

但那所谓的郁郁而终,也就只是天下人的猜测罢了。

只是云温书身死魂消之际,是否真的是郁郁而终,或许也就只有那坟头草如今已经丈许高的云温书自己才知道了。

可孟萱然却也同样如此认为。

所以心情极差。

秦姓读书人对此心知肚明,便免不了有些自怨自艾,却也没再不识趣地开口相劝又或如何,毕竟云温书在孟萱然心中的地位,是这一整个天下谁都无法与之相比的,若非如此,出身红香阁并且还是红香阁上一代头牌麟女的孟萱然,又怎么会有且仅有云温书一人,才曾真正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便莫说成为入幕之宾,就只是拉一拉小手,说一说情话也好啊!

秦姓读书人苦着脸,老老实实跟在这位红香阁的上一代头牌麟女身后,偷偷摸摸抬起眼睛,看向这位曾经也是艳名动天下的头牌麟女着实傲人的身段背影。

妖娆动人,绝世无双!

尤其一双腿,简直长极了。

秦姓读书人暗暗咂舌,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虚无之界与人间之间的壁垒被轰然打破,已经远行了许久的孟萱然,身形陡然跨出虚无之中,秦姓读书人紧随其后。一阵山岚呼啸而过,再看去,入眼之处已经是群山峻岭之间,洞明圣地之中。左边笔峰挺立透空霄,右边曲涧深沉通地户,几处松篁斗翠,处处花木争奇。更远处,一座玉珠峰尤为瞩目,也似冰雕天工,笼罩雪烟,翻涌显异象,五色彩云光,左有玄猿白鹿踏祥云,右见金狮玉象绕山藏,上映天光直射,下乘龙脉昂扬,偶有石崖突兀青苔润,但见悬壁高张翠藓长。

玉出于石润于石。

珠明玉润玉珠峰!

但今生还是首次来到洞明圣地的孟萱然,却是无心于此,而那破碎虚空之势,势逾雷霆万钧,自然也就第一时间惊动了圣地上下。便在一时之间,一位又一位长老太上接连现身,沸腾气机上涌霄汉,是哪怕洞明圣地如今形势低微,却其底蕴之深厚,依然可见一斑。

秦姓读书人摇头哂笑。

好大的阵仗!

“这显然是被瑶光圣地打得怕了啊,你我方才只有两人罢了,却不想,竟是惊动了这许多的长老太上,一个个如临大敌,好像咱们真要将他这座圣地给掀翻了一样。只可惜”

秦姓读书人目光接连扫过现身而来的诸多长老太上,语气之中,颇多不屑

“没有几个能够上得了台面的。”

孟萱然瞥了一眼秦姓读书人,眉关微蹙,不愿理会。

旋即抬步上前,规规矩矩施了一个万福之后,方才开口道

“奴家孟萱然,特来拜见洞明圣主,还望诸位道友可以放行,也或代为通报一声,奴家在此先行谢过。”

其实不消多说,孟萱然的身份究竟如何,目的又如何,现身于此的这诸多长老太上,早在见到孟萱然的第一眼,就已经心中了然。便在短短片刻之后,原本如临大敌的一群人,就立刻放松了下来,转而许多人都各自返回自家山峰,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只留下了一位身份地位都是极高的太上长老,拱手抱拳开口笑道

“既是孟仙子来访,洞明圣地自然没有拒客门外的道理,只是我家圣主有事外出,如今尚未归来,便请孟仙子先行上山,稍候片刻,老夫便会通知我家圣主,相信不必多时,孟仙子便可与我家圣主一见。”

言罢,这位太上长老就立刻侧过身形,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孟萱然心里有些狐疑,毕竟洞明圣地的老秀才不爱出门,颇有些遗世而独立的意味在其中,乃是天下皆知。却不曾想,今日自己甫一登门,便就立刻扑了空,而老秀才究竟去向如何,孟萱然也知不好多问,便哪怕心中狐疑再甚,也在短暂沉默过后,轻轻点头。

“有劳。”

秦姓读书人依然紧随其后。

对于此人的到来,这位太上长老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只是忽然想起了有关这位秦姓读书人的一些陈年旧事,便忍不住一阵摇头,长吁短叹。

其实这位太上长老的心性心境修行不差,所以方才只是如此便就罢了,可若遇见一些脾气暴躁的,便如开阳圣主张翼鸣那般的人,就必然会在见到这位秦姓读书人之后,就立刻指着他的鼻子骂上一句猪狗不如。

秦姓读书人,虽然也是读书人,但却是个骂名累累的读书人,并且大多数人都会在提起此人的时候,不屑一顾。

而之所以这位出身来头都是极大的秦姓读书人,在如今竟会落到这般地步,便是因其对于孟萱然始终痴心不改,甚至就连家大业大也可以全部抛之脑后,不管不顾。但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毕竟人各有志,秦姓读书人天生就是这么一个痴情种子,尽管所作所为多多少少有些不太妥当,但若换个层面来讲,其实也是值得为人所称赞。可现实却是,因为秦姓读书人抛弃家业于不顾,秦家家主就在多年以来,已经不知多少次大发雷霆,甚至有一次秦家家主还曾亲自出面,想要强行将其带回秦家,却被秦姓读书人置若罔闻。被逼无奈之下,秦家家主暴怒至极,便再也顾不得其他,冒着会因此得罪红香阁的风险,就直接出手想要将那本是无辜的孟萱然当场击毙,却被秦姓读书人以死相逼,就逼得秦家家主最终也是无功而返。但此事至此尚未完结,是在秦家家主回去之后,便就不顾家丑不可外扬,直接对外宣称,谁若能够迫使这位秦姓读书人回心转意,就立刻相赠半个秦家底蕴,就立刻在这一整个天下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可即便如此,这位秦姓读书人也依然死性不改,甚至是在被逼无奈之际,怒气冲冲现身于秦家门外,公然指着自己父亲的鼻子,于大庭广众之下破口大骂,好险没将那位年事已高的秦家家主气得吐血三升。

但这位秦姓读书人毕竟也是秦家独苗,这件事,就最终也是不了了之。而那险些没被气出一个好歹来的秦家家主,则是从此以后就心灰意冷,不再多管,连同这位秦姓读书人,也从那之后就终于安生下来,始终追随在那位红香阁上一代的头牌麟女左右,任凭孟萱然如何规劝,也仍是挥之不去,如同跗骨之蛆。

便落到这么一个累累骂名的下场,实在活该!

只是秦姓读书人却对此恍若不觉,甚至还在听到那位太上长老一阵长吁短叹之际,就满脸笑意抱手鞠礼。

眼见于此,这位太上长老就只得还了一礼,顺便也在考虑,是否还要联系一下那位只在最近短短几年时间,就忽然变得苍老了许多的秦家家主,让其与自家圣主联手设法,以将此人带回秦家,一方面是孟萱然对待这位秦姓读书人的态度究竟如何,人老成精的太上长老,在此短短片刻,就已经看得格外分明,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位秦姓读书人与云温书之间的关系十分紧张,再加上如今的云温书虽然已经身死魂消,可孟萱然却始终对其念念不忘,甚至可以为了云温书的遗子独苗,直接打破当年再不理会红尘之间纷纷扰扰的誓言,就必然导致云泽会与这位秦姓读书人势如水火,甚至一言不合,便会剑拔弩张。

毕竟世间虽有一说是为爱屋及乌,却也另有一言,言之恨屋及乌。

也似是看出了这位太上长老的一番心思揣度,秦姓读书人忽然面露微笑,毫不介意孟萱然就走在自己身前,径直开口道

“太上阁下,小生是敬重您老年长,方才尊称一声您,可您老若是心怀不轨之念,企图将今日之事与小生的具体行踪,暗中告知我家那个老东西,那小生,也就只有在此大闹一番了。”

闻言之后,太上长老脸色当即一僵,心里隐隐有些怒气,却也只得无奈赔着笑脸,连道不敢。

秦姓读书人虽然骂名累累,但却是个实打实的圣人修士,并且修为境界比起许多圣地世家如今的年轻族主圣主,也是分毫不弱,尤其秦家底蕴其实相当深厚,作为秦家这一代唯一独苗的秦姓读书人,身家底蕴自然也就不会很差,一旦其当真放开了手脚,种种格外珍稀并且威力极大的灵兵法宝,就必然层出不穷。而若当真任凭其在洞明圣地胡乱大闹,哪怕只是短短一瞬间,后果也会难以想象。

太上长老有苦难言,便加快了一些脚步,走在最前方。

孟萱然对此只能置之不理,毕竟无计可施。

反倒这位秦姓读书人,始终不曾觉得自己说的做的有何不对,闲庭信步一般,一边赏景,一边跟随前方两人去往洞明大殿。

不多时,老秀才亲自松手了席秋阳,得到这位太上长老的传讯之后,方才返回。

对于孟萱然与秦姓读书人的到来,老秀才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毕竟时至今日,有关云温书当年的那桩秘事,以及云泽真正的身份,几乎这一整座天下已经人尽皆知,就哪怕孟萱然早在当年云温书忽然销声匿迹之后没过多久,就立下誓言,从此往后再也不会理会红尘间的纷纷扰扰,却也因为旧情还在,就必然会打破誓言,找上门来。

而一旦孟萱然来了洞明圣地,那一直对其死缠烂打的秦姓读书人,自然也就不免现身此间。

只是老秀才对于秦姓读书人的感官实在极差。

便在重返洞明大殿之后,老秀才就对秦姓读书人始终视如不见,只与孟萱然客套寒暄了片刻之后,就直接说明了云泽如今需要远行八千里一事。尽管想要走完这崎岖难行的八千里路,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行,可孟萱然却也是在闻言之后,就立刻眉关紧蹙。

洞明弟子远行八千里一事,孟萱然亦有知晓。

但也正是因此,才会心生不满。

却也知此乃洞明圣地屹立多年以来雷打不动的规矩之一,便在片刻之后,就只能舒展开眉头,轻轻一叹,旋即起身使了个万福,不管有礼无礼,单刀直入道

“既是如此,奴家便唯有继续叨扰前辈一段时日了。”

“此事无妨。”

老秀才轻轻摆手,旋即眼角瞄了一眼旁边稳坐不动的秦姓读书人,意有所指道

“既然孟仙子想要在此等候云小子走完八千里路,于情于理,老朽都该答应下来。只是山上空房有限,如今也就只能容得下一位客人,至于另一位”

老秀才端正坐姿,笑呵呵继续开口道

“就烦请下山,自结茅庐吧,也省的老朽瞧见了,会觉得心烦。”

席秋阳走后,云泽还是继续背着穆红妆继续赶路。

山路难行是不假,但有了席秋阳的相助之后,方才不出两日时间,穆红妆便可自己下地走路,尽管腿脚依然有些不太领边,却也是让云泽因此少了一些负担。

而在三日后,穆红妆手臂双腿的断骨之伤,就已经完全恢复无恙。

因为穆红妆只有两道灵纹烙印在身的缘故,需要承受的压力与压制,就相较于云泽而言,远有不如,再加上穆红妆本就体魄强横,匪夷所思,就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是穆红妆走在前面开路,而云泽却成了累赘。

对于此般,云泽心有怨念,却也不敢再如往常那般肆无忌惮地破口大骂,毕竟在此之前,老秀才对于顾绯衣一事虽然略有耳闻,但却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一无所知,便哪怕知晓云泽必然对于几年之后的补天阁有些想法,却也无法因此就将云泽完全拿捏。可在如今,形势却是大有不同。

云泽实在是觉得有些憋屈。

只是穆红妆对于此事却从来不曾放在心上,或许在她看来,今日之前一直都是她作为累赘牵累着云泽,而如今两个人的地位忽然换了过来,作为曾经的累赘,她也就没有什么资格再去抱怨云泽走路太慢。尤其对于穆红妆而言,其实走完这八千里路究竟需要花费一年还是两年,又或三年五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早晚罢了,毕竟没有什么太过紧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最最重要的,不过就是能够安安稳稳抵达洞明圣地罢了,仅此而已。

毕竟这一路上还没遇到的艰难凶险,不计其数。

所以哪怕走得慢一些,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妥,反而可以趁着这些被迫只能消耗在赶路上的时间,一点一点积累自身修为,顺便还能借助灵纹烙印加身带来的压力与压制,砥砺自身体魄,诸多好处,不言而喻。

若非云泽迫切想要赶在明年夏天之前就走完这八千里路,穆红妆甚至不会介意一路游山玩水一般,将每一座大山都走遍,将每一条河流都趟遍,走个十年八年。

山野之间,对于穆红妆而言,趣味良多。

即便无法再如往常一般身轻如燕,穆红妆的脚步也依然十分轻快,毕竟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穆红妆都需要趴在云泽背上,并且手脚动弹不得,就哪怕后来好了一些,也会因为伤势还没完全恢复的缘故,不管做什么都需要小心翼翼,就让生性不太安分的穆红妆憋屈了好一段时间。

而在极远的一段路程过后,两人终于回到了原本该走的路线上,一直跳脱活泼远远走在最前方负责开路的穆红妆,方才终于变得安分谨慎了一些。

虽然已经绕过了许多拦路的山贼恶匪,但却依然不能放松警惕,毕竟接下来的这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穆红妆虽然从来都不曾走过,却也深知越是靠近洞明圣地,那些不知何时就会忽然出现的拦路恶匪,就越是规模庞大,人数众多,并且修为境界越高,手段实力越强。可即便明知如此,穆红妆也着实拿不清如今脚下这段路上的恶匪山贼,又究竟强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步,便只得收敛起自己不肯安分的性子,小心谨慎,再小心。

反而是云泽可以更加放松一些。

便一只手拎着一只酒葫芦,时不时就会喝上一口,显然酒量已经今非昔比。

夜间赶路之时,突逢暴雨。

其实到了这个时节,偶尔会有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也是十分常见,只需大风一吹,阴云就会立刻密布而来,再不消片刻,就会有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直接砸下。

方才翻过了一座山的云泽与穆红妆,原本是已经做好了打算,今夜便就到此为止,下山之后就要找个还算平整的地方略作休憩,等到明日一早,才会继续赶路。却不曾想,风来得太急,一阵飞沙走石,随后就是倾盆暴雨,雨势之大,令人惊奇,就哪怕山野密林之中枝繁叶茂,也依然躲避不开,再加上云泽穆红妆皆因灵纹烙印的缘故,一身血气气韵都被压抑在体内,流转滞涩,便很快就被淋成了两只落汤鸡。

一座逶迤连绵数百里的黑青大山,山脉绵延的一角,忽然插入这条路线上的群山之间,山石耸立,狰狞奇峻,绵延到末尾之处,就好似是被人一剑斩断一般,形成一座断崖,断口格外的平整,零零散散生长有三叶一株的细长野草,足有半人高。

而在断崖上方,则是显而易见的一座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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