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短矮胖身材的公山复,在离开十方楼之后,还真就领着云泽去了不夜城最大的青楼,甫一进门就开始大声嚷嚷,叫来了曾经也是花魁艳名响当当的老鸨,一边大落落地伸手揩油,一边豪掷千金,抓了一大把金钱一个接一个塞在风韵犹存的老鸨领口里,当作打赏,嘴里不忘说着要让凝香馆里最富艳名的花魁过来,好生伺候他刚刚认识的兄弟。
越门城上上下下,谁不认得这位公山少爷?
四大氏族所有少爷小姐里最嚣张、最跋扈、最奢靡、最不讲道理的那一个,虽然不学无术,只好玩鹰斗犬,却偏偏修为不弱,同等境界之中根本没有对手,甚至境界比他还高的,也未必能够打得过。但这并不是说这位公山少爷当真如何厉害,而是城南公山家家底实在殷实,便仗着自家老爹与家里的本事,以及公山家门下的万剑阁,不管出门还是不出门,身上携带的灵兵法宝往往层出不穷,偶尔与人起了矛盾,大打出手,本事不大的也就不多说了,若是遇见一些手段本事厉害的,就经常需要损坏好几件灵兵法宝才能“妥善”解决,也从来不会觉得心疼。
所以公山复在越门城另外有着两个没有什么褒义的诨号,一个是多宝先生,另一个是散财童子。
再加上公山复乃是城南公山家这一代族主的老来得子,就着实将他宠上了天,不然这鼎鼎大名的公山少爷,命桥境练气士,怎么吃得这幅肥头大耳的模样?此间三月本该是还在学院里修行学习的日子,又怎么会还在越门城胡作非为?
所以谁也不太愿意轻易触其霉头。
更何况散财童子也并非浪得虚名,只此间一枚又一枚金灿灿的硬疙瘩塞在怀里,每一枚都是足斤足两,就已经让那老鸨喜笑颜开,便尽快收起之后,就叫来了不远处的一位姑娘,让其代为传话。
那位早来一步,已经落座正待花魁美人入怀的花酒客,也在得知是公山少爷点名道姓要抢身旁美人的时候,没有太多犹豫,就立刻认怂,与前来说话的姑娘好商好量,没有收回之前已经拿出去的金钱万两,转而一口气点了六位价格便宜一些的“衣着窘迫”的美人,继续躲在厢房里吃花酒,吃胭脂。
然而凝香馆里的花魁还没来时,胆大包天跟着一起跑来吃花酒的赵大娘,就已经一团扇拍在了公山少爷的肥硕胸膛上。
“花魁花魁,就知道花魁,生得俊俏好看很了不起吗?这里的女人都是什么样你也不是不知道,哪有几个干净的?还好意思口口声声喊人家兄弟,这种货色也就只有你才爱玩。”
赵大娘嘴上不留情面,让那身段姿色都在其下的老鸨好一阵尴尬,却又着实不敢动怒。
赵大娘年纪不小,这是事实,但越门城人都管这位赵家本姓的美妇人叫做赵大娘,甚至连同赵家本家人也大多如此,就是因为这位赵大娘,乃是赵家族主的同胞亲姐,家中排行老大,方才落了这么一个赵大娘的称呼。最开始的时候,赵大娘当然觉得有些不喜欢,可叫的人多了,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尤其如今年纪越来越大,再被如同公山复这样的小辈叫做大娘,也就觉得理所应当了,只是偶尔遇见同辈中人,甚至年纪辈分更大一些的,也管她叫做赵大娘,就难免抱怨两句,言说自己这一辈子都在赵家产业上操劳,连个男人都不曾找过,还是身段顶好的黄花闺女来着,小辈叫一声大娘也就算了,怎的那些老家伙还要管她叫大娘。
但这些话也就只是随口而来的自怨自艾罢了,并且每次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赵家族主,赵大娘的同胞亲弟,就一定在场,若是逃得不够及时,就难免要被赵大娘从手里讹走不少好东西。
所以之前还在十方楼的时候,那羊须老人就曾言说,赵大娘一门心思全在生意上,反而修为境界并非很高,也是实话。
只是这所谓的修为境界并非很高,也只是相较于赵大娘的同辈中人而言罢了,若非如此,赵大娘如今年纪不小,还为赵家极为庞大的产业各种操劳,常常一连数日水米不进,夜不能寐,又怎么还能保持这般美艳的模样。
也正因为这些原因,这凝香馆的老鸨虽然也是修士,并且也曾艳名满越门,入幕之宾数不胜数,却仍是不敢得罪赵大娘。
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位从来不与别人讲道理的公山少爷,便哪怕赵大娘当面数落她们凝香馆里的女人不干净,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当作听不见罢了。
包括凝香馆中其他那些在此寻欢作乐的花酒客,也同样如此。
便趁早扭头,不要多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该喝酒喝酒,该聊天聊天,有些胆子极大的,或是花丛老手,只在大堂里就已经与身边女子搂搂抱抱,这里抓一下,那边摸一把,再听着台上淸倌儿怜人嗓音细腻的唱曲儿吃一吃胭脂,很快便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吵吵闹闹。
赵大娘也没有继续唠叨多说,而是回身将那早先时候跟在云泽身后的妙龄少女叫到近前,柔声问道
“初夏,你仅凭自己心意来讲,可否愿意伺候云公子一回?若是不愿,那就罢了,大娘不会将你如何,若是愿意,待回去之后,大娘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那方才二八之年的妙龄少女,本就因为从没来过这种地方,瞧见了大堂里许多不堪入目的光景,羞得小脸通红,不敢再看,闻言之后就更加不堪,下巴都快抵到微微隆起的胸脯上,一边用两手手指缠着衣角,一边偷偷摸摸看向站在身旁的云泽,许久才声若蝇蚊开口道
“大娘,这,不太好吧”
却被大堂里的吵闹声压了下去,听不清楚。
至少云泽与公山复都没有听到。
赵大娘修为境界不是真的低,耳目聪慧,其实已经听到了名为初夏的少女口中说的是什么,再加上那副含羞带怯的模样,虽然并非人妇,却也见多识广的赵大娘就当然看得出来,这位初夏姑娘,只是脸皮有些薄罢了,所以才会没有明确拒绝,却也没有直接答应。
小妮子这般欲拒还迎的暧昧本事,还是与生俱来的?
赵大娘笑逐颜开。
之前答应了公山复一起来吃花酒的时候,为何临出门前,要将这位初夏姑娘一起带出来?还不是瞧见这姑娘自从殷少野离开十方楼之后,就一直跟在还想继续瞧一瞧那些珍奇异宝的云泽身后寸步不离,就连说话的时候都是格外的轻声细语,根本就是一个乖巧小媳妇的模样,显然是少女怀春,小小年纪就已经春、心萌动了,这才将她也一并带了出来。
赵大娘当然认得云泽这张脸,只是最初听闻云泽乃云温书之子,并且还与瑶光、皇朝、火氏这些庞然大物为敌,便断定了他区区赵家,没本事在里面掺和一脚,就不曾在意,方才印象不深,便没能第一时间将他认出来。可如今认出来之后,又发现云泽已经成了洞明弟子,赵大娘这个一辈子都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心思就立刻活络了起来,想要跟着掺和一脚,赌一把小的,若是云泽真有本事跟他爹一样,日后一旦厉害了,借着初夏这条线,赵家多多少少也能跟着得到不少好处,可若是个不幸的,没本事的,这初夏姑娘也不过就是十方楼里的一个侍女而已,就算与赵家有所牵扯,也着实牵扯不多。
心思单纯的初夏姑娘,可想不到这些。
云泽与怀里搂着凝香馆老鸨不肯撒手的公山复,始终不曾插嘴说话,也是存了心的看热闹而已,当然这两人一个是真的看热闹,另一个则是习惯性一边暗中计较,一边顺势而为。
赵大娘伸手拉住初夏姑娘紧缠衣角的小手,一副亲密的样子再次问道
“愿意还是不愿意,你自己大胆说就是了,不用担心别的,大娘是个怎样的人,你打小就在十方楼长大,还能不知道?若是不愿意,便先回去继续干活,若是愿意,一会儿就要陪云公子喝酒,这般扭扭捏捏的,云公子又怎么会喜欢!”
说到最后,赵大娘还凑到初夏姑娘的耳边,微微加重了语气。
再之后,又说了些别的,只可惜是束音成线的手段,云泽与公山复站得不远,却也未能听到。
而在赵大娘说完之后,这位初夏姑娘,小脸就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就差脑袋顶上冒烟了。扭捏许久,偷偷摸摸看了云泽一眼又一眼,脸皮极薄的初夏姑娘,这才终于微微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眼见于此,赵大娘便立刻牵着初夏姑娘的手转向云泽,又往前推了推她的胳膊,这姑娘抬头又看云泽一眼,正对上目光,当场身子一僵,连忙抱紧了身边赵大娘的手臂,小脸也埋在其身后,让赵大娘好一阵安抚劝说,这才终于鼓起勇气,低着头,红着脸,来到云泽身边,伸手挽住了云泽的一条手臂。
“云,云公子”
云泽哑然失笑,能够感觉到初夏姑娘挽着自己手臂的手,不仅格外僵硬,并且还在微微颤抖,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头看向满脸笑意的赵家本姓美妇人,开口笑道
“都说是来喝花酒了,赵大娘要不要也找位姑娘作陪?”
公山复眯成缝隙的眼睛立刻睁大,精光炯炯。
“赵大娘”
“去你的!”
赵大娘翻了个白眼,又一团扇打在公山复的肥硕胸膛上,而后眼神幽怨看向云泽。
“大娘虽然年纪不小,还是个未出阁的,却也正儿八经的女子,今儿个跟你二人来吃花酒,可都是看在云公子的面子上,方才这般厚着脸皮跟了过来,又怎么敢找姑娘作陪,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公山少爷这厮也就罢了,浑人一个,怎么云公子也要取笑妾身。”
说着,赵大娘忽然眼波一转,桃花眼端的妩媚动人。
“若是云公子不嫌弃,妾身倒是更加愿意与初夏一起陪云公子吃酒呢。”
云泽一滞,只得苦笑摇头,甘拜下风。
公山复这厮确实浑人一个,当即咧嘴笑道
“云兄弟果然还是更加喜欢青涩的果子,可这青涩的,又哪里能有熟透了的有滋味儿,懂得熨帖人心?且不说吃酒时如何如何,便只是到了床上”
公山复口中啧啧有声,忽然一巴掌拍在怀中老鸨的屁股上,而后凑近了嘿嘿笑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那风韵犹存的老鸨痴痴一笑,就要开口,忽然瞥见赵大娘别有深意的眼神转了过来,当即吓得身子一抖,迟疑片刻后,这才转而凑近公山复细细耳语了一番。
公山复当即放声大笑,伸手在那老鸨胸脯上用力抓了一把,顺便塞了几个灵光玉钱在里面。
“乖鸨儿,你先在这里待着,等你家头牌过来了,记得跟她说一声,让她今儿个收敛点儿,过片刻再找几个淸倌儿怜人,将弹琴唱曲儿最好的那些全都找来,就说是少爷我要的,谁敢不从,就等着脑袋落地吧!”
说完,公山复便放开了怀中老鸨,道一声“走着”,便率先迈步出去,一看就是常客,轻车熟路径上三楼,去了最大的厢房。
房中摆有一张千年黄花梨的八仙桌,桌子当中,有着一盏洒金古铜香炉,常年熏陶之下,哪怕未曾燃香,也有清香袅袅,弥漫整个厢房,细嗅之下,云泽稍稍一愣,发现这香炉中弥漫而出的香意,竟是对于血气气韵的修行有着一定的裨益,虽然不大,却也聊胜于无。
怕是价值不菲。
要在这里住一夜,更会价格昂贵。
几人左右落座,不多时,便有打扮精致的姑娘上菜上酒,顺便点燃了洒金古铜香炉中的熏香,云泽眼力不差,看得出来那香粉乃是几种香料混合而成,色泽区分虽然不太明显,而其中一种,更是与他早先在十方楼见过的明心沉香木一般无二,忍不住啧啧轻叹一声,好奇问了具体的价钱,才知这里的姑娘和厢房,哪怕只是最寻常的,过一夜的价格也要百金起步,淸倌儿怜人的价格便宜些,毕竟只是唱曲儿罢了,但最贵的也得小几百金。而若换做这里的花魁,与这间厢房,全部加起来,过一夜就要两枚灵光玉钱,这还不会包括吃食酒水在内,若要全部算上,都是最高档的,那灵光玉钱就还要再加一枚。
寻常凡夫俗子的寻乐之处,都常常被人叫做销金窟,这山上修士的,就更加流金淌银,果然不是随便说说。
云泽这边方才叹罢,厢房房门便再次被人推开,最先走进来的,当然是公山复口中昵称的鸨儿,换了身崭新的窘迫衣裳,手里还不忘端了一碟煮熟剁碎的肉泥,进门之后,先将肉泥搁在靠窗的一张案几上,而后方才挨着公山复款款落座,烟视媚行,一举一动都是风姿绰约。
公山复肩上的鵟鸟,长唳一声,双翅连连扑展。
“去吧去吧。”
公山复无奈,伸手摸了摸那只熊俊鵟鸟,任其身形一纵,在宽阔的厢房之中飞了一圈,最终落在那张案几上,收翅叨食。
其他随同而来淸倌儿怜人,也已经到了高约一尺的台上,琵琶琴筝竹箫玉笛,一应俱全,先是唱了一些清淡素雅的曲子,都是诗词之类,之后便是《青狐媚》,《乐鸳鸯》,《春波漾》之类的荤曲儿,也是公山复最大的喜好,哪怕这些淸倌儿怜人寻常不会与人唱这些,却到了公山复这里,哪怕不愿唱,也得先行考虑一番自己那颗项上头颅,是否能够经得住这位多宝先生,散财童子的打杀,再说要不要唱的事。
席间推杯换盏,谈天说地,除了最开始的时候说的还是一些正经话,大多都是云泽与公山复一问一答,顺带着多说一些能够牵扯到的事儿,赵大娘偶尔也会插嘴两句,一边吃着这些价值不菲,对于修行也有一定裨益的吃食,一边频频举杯。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公山复也是个敞亮坦诚的,不是不会藏藏掖掖,说话间七拐八绕,而是不愿,也是懒得,与之相交相谈,便也算是格外轻松,反而赵大娘,看似同样坦诚,却往往话里话外暗藏玄机,还不到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别有目的,但也没差许多。
做生意的,大多如此。
云泽也是同类中人,便也算应付得妥当。
到后来,淸倌儿怜人换了荤曲儿,这凝香馆的老鸨便就跟着遭了秧,也是这位来自城南公山家的大少爷偏爱这一口,身为老鸨的美妇,本不该再接客,却又捱不住公山复是个不讲道理的,便只能任其施为,将早年间的本事全都施展出来,想要尽快将公山复灌醉。
却到末了,还是灵光玉钱的本事大,只额外多给了两枚,那身为老鸨的美妇人,便先将自己灌了个七荤八素,酒意正浓时,更是直接坐在了公山复怀里,罗裳半解,任凭施为。也恰好淸倌儿怜人们唱了一首《十八、摸》,便更加火上浇油,也让那位初夏姑娘看得一阵面红耳赤,只能低着头捏紧了衣角,看不到,也听不到,以至于便连赵大娘暗中的频频示意要给云泽敬酒,都一并忽略过去。
也便还没吃饱喝足,公山复实在按捺不住,又拿了两枚灵光玉钱塞在老鸨怀里,而后告罪一声,席间就直接少了两人。
只是公山复酒量不差,还没醉得不分四六,也没忘记赵大娘有意要将初夏送到这位云兄弟怀里,便干脆怀抱美娇娘,起身去了隔壁厢房的卧房,而将往日里睡得最习惯的这间卧房让了出来,想要成人之美,也好日后再去十方楼,可以借机讨价还价。
云泽没有理会,只是公山复走后,便忍不住一阵啧啧惊叹。
方才不到一个时辰,这位公山少爷,就已经花出了等同于自己身上仅剩钱财近两倍的钱。
也亏得城南公山家是个家大业大的,门下又有万剑阁这样名誉一方的极大产业,才能经得起这般挥霍,倘若换了别处别家,只有家财万贯,怕是过不多久便要家财散尽,沦为街头乞丐。
赵大娘挥了挥手,让那凝香馆的花魁女子带着其他的淸倌儿怜人退下,一群风尘女子见惯了这些,知道今日这位赵家大娘有事要与身边人说,当然不敢拒绝,也不会拒绝,规规矩矩作揖之后,就各自收拾了琵琶琴筝竹箫玉笛,退出房间,临走时不忘将房门关好,以免会被廊中无意走过的外人听去。
连带着羞得面红耳赤的初夏姑娘,都被赵大娘赶去了这间厢房后面的卧房。
云泽默不作声,安静吃菜,任凭赵大娘随意指使这些人,末了不忘再饮一杯酒。
这凝香馆的女儿酿,口味独特,入喉之后,会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妙芬芳倒涌上来,能够使人血气躁动,对于练体修士而言,有着相当不错的裨益。但这种香味,云泽却是格外熟悉,与那瑶光欲仙子身上的性香十分相仿,也便这所谓的女儿酿,其实并不仅仅只是对于练体修士修炼血气有着一定的裨益,并且对于男子自身的体魄有着一定的帮助。
尤其云泽如今的酒量绝不算差,甚至可以说是极好,却一壶酒下肚之后,也已经有了些许醉意,莫名觉得有些躁动,想来也是与这女儿酿有关。
也难怪公山复愿意经常来此,并且豪掷千金。
只怕他那散财童子的名号,也是从这里最开始传出去的。
赵大娘举杯对饮,酒量尚可,却也已经面颊酡红,一双桃花眼更加水汪汪,勾魂夺魄。此间已经再无他人,这位赵家本姓的美妇人,也就不再继续遮遮掩掩,搁下酒杯便开门见山道
“云公子今日仗义出手,救了初夏一条命,妾身自是感激不尽,但那今日前来十方楼横生事端的殷少野,却是城北殷家的二公子,也是殷家族主最小的儿子,殷家族主手掌大权多年,自然多经风雨,练就城府极深,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与云公子撕破脸皮,但殷家族主的夫人,却生性阴狠,睚眦必报,并且对于殷少野极为宠溺。说得实在一些,那殷少野的身后有着殷家族主夫人的支持,就难免性情狠毒,嚣张跋扈,便是纵观整座越门城,也就只有殷少野的兄长姐姐,以及更加嚣张跋扈的公山少爷才能稳压他一头,可如今却被方才至此的云公子一脚踹成了重伤,这件事,或许殷家族主会因云公子洞明弟子的身份愿意吃个闷亏,但殷少野与殷家族主的夫人”
赵大娘唇角含笑,话至此间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伸手拎起酒壶为云泽倒酒,转而开口道
“先前席间闲聊之时,云公子说自己一路走来,花费众多,身上已经并无太多银两,便只能选择了街头的一家便宜客栈暂且落脚。若是其他一些背后有人的客栈尚且还好,店家店面大,背后有人支持,便往往极重声誉,不会轻易放任哪位客人在自家地盘上遭遇意外,可那样一家生意惨淡的客栈,一旦遇见什么事,就连自保都难,又如何能够照顾到客人?那城北殷家的府邸之中,可有两位入圣,三位大能,并且其中一位入圣与其中一位大能,还是与殷夫人关系密切,常有来往的。”
赵大娘最后一句,别有深意。
云泽弯曲手指,轻扣桌面,随后举杯一饮而尽。
赵大娘媚然一笑。
“云公子好酒量!”
说着,便干脆来到初夏姑娘之前坐的位置上,并且距离云泽更紧一些,软香馥郁的妇人娇躯贴得极近,肩碰着肩,腿挨着腿,倘若云泽当真想要温香软玉在怀,这位久经商场的赵大娘又完全可以来得及躲让退开,乃是席间酒场上的惯用手段。
就好像之前还在十方楼的时候一样,赵大娘与公山复搂搂抱抱,极为亲昵,却又点到为止,当然看起来虽然像是两人心中各自有数一般,因为各自身份的关系便不会轻易越界,实际上却是全在赵大娘的掌握之中。那最好美妇人与他人之妻的公山复,若有机会,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样一位无论样貌还是身段,都堪得极品的美人?
云泽不动声色,虽然已经喝出些许醉意,却也依然头脑清醒,便干脆借势而为,不留痕迹便将手掌搭在了赵大娘不输妙龄少女的纤细腰肢上,醉眼问道
“既是这般,那赵大娘倒是说一说,小子该如何是好?”
赵大娘细腰扭了扭,没能摆脱,便也不再挣扎,只一双桃花眼格外娇媚地白了云泽一眼,随后便端酒递到他嘴边,腻声言道
“云公子是为初夏仗义出手,又是事急从权,方才伤了殷少野,惹下这般祸事,妾身自是断然不能冷眼旁观的。但话又说了回来,他城北殷家早先还是一位入圣,与我赵家等同,谁也不会惧怕于谁,可如今的殷家却是又有一人踏足圣道,便是那与殷夫人来往极为密切的二人之一,便仅在修士强者的底蕴方面,我赵家就弱他殷家不止一筹,加之狼子野心,觊觎我赵家家业已久,便我赵家上上下下,都需要事事小心谨慎,不能轻忽大意。”
赵大娘喂了云泽一杯酒后,仍是不停,继续倒酒。
“妾身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无法为赵家做主,而若强行要将云公子带入赵家寻求庇护,就必然要另外生出许多意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云公子暂且安排在我赵家门下的客栈,以客人的身份入住客栈,以求一时安宁。倘若如此还是不可,就只能由妾身去与公山少爷说一说,他公山家同有两位入圣坐镇,是不怕殷家针对的,若是能将云公子安排在公山府中,妾身也可彻底安心。”
云泽眉头一皱,眼神担忧。
“那公山少爷,可是个喜好美妇人与他人之妻的,你去与他说,岂不是要羊入虎口?”
赵大娘眼帘一低,眼波楚楚,好似泫然欲泣一般。
“云公子放心便是,妾身又岂是那般容易便能被那公山复得手的。”
这话说来,云泽眉头不留痕迹微微一挑,心里当然相信,却也要装作不信才行。
便只能越发的愁眉不展,好似有着满腔怨怒一般,只能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最后重重砸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
赵大娘身躯适时一颤,好似是被吓到一般,身子一软,便就靠入云泽怀中。好一个美妇人,抬首醉望,眼波迷离,温香软玉,满月入怀,真个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只一瞬,赵大娘便猛地起身,脸颊本就酒后酡红,如今再看,分明已经红到了耳珠,许久才终于消退下去,转回身来,已经仿若无事发生,再斟酒,再举杯,故技重施,递向唇边。
云泽眸光晶亮,作势盯着赵大娘如狼似虎,伸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目光始终不离分毫,也任凭赵大娘俏脸微红,一连递了数杯酒,终于醉态更甚先前。
酒壮怂人胆,何况英雄胆?
赵大娘一直唇角含笑,一边腻声说话,不过一些虚与委蛇的夸奖罢了,什么云公子好酒量,什么云公子好爽利,也或其他一些迂回劝酒之言,一边不断斟酒递酒,到最后一杯酒入腹,云泽忽然丢开酒杯,一把按住了还要继续递酒的赵大娘持杯之手,随后咧嘴一笑,便陡然扑上前去,在赵大娘欲拒还迎的一声惊呼之中,将其拦腰抱起,起身之后摇摇晃晃,走路都不稳当,却也依然顺利推开房门,进了卧房。
与早先就已经离开的公山复不同,喝了更多酒的云泽,好像酒量一般,已经不分四六,忘了那位初夏姑娘还在房中。
也便一进门,就忽然踉跄一步,险些就将怀中美妇人直接摔出去,所幸最后还是稳住了脚步,没看见旁边惊得目瞪口呆的初夏姑娘一般,方才走到床前,便将那赵家本姓的美妇人摔在床上,而后身形摇晃两次,就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再片刻,便鼾声大作。
横卧床上的赵大娘,施施然起身,整理衣裙,瞥一眼躺在地上已经醉死过去的云泽,轻声叫了两句云公子,没见到云泽有任何反应,便立刻唇角一勾。
“年轻人果然酒量欠佳,若是换成公山复那整日玩鹰斗犬,流连花丛的,今儿个这些酒,只怕还不够他一人喝到尽兴。”
赵大娘轻轻一叹,目光转向一旁的初夏姑娘,将她叫了过来。
“云公子喝得不少,你且好生伺候着,也莫要忘记为其沐浴更衣,待得一切做完,便尽早回去十方楼接着做事。只可惜云公子酒量欠佳,醉成这般模样,哪怕喝了这些女儿酿也已经做不来什么了,若非如此”
赵大娘媚笑一声,忽然作怪伸手抓了把初夏姑娘的胸脯。
“就该有你受的了。”
初夏姑娘满脸窘迫,双臂下意识护在胸前,低着头不敢言语。
赵大娘也没有继续逗弄这未经人事的姑娘,再次吩咐过后,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云泽,便施施然动身离开,途径隔壁厢房时,还曾听到那凝香馆的老鸨正在与公山复说着荤话,饶是赵大娘听到这些,也忍不住脸上一红,啐了一声,之后便匆匆走过,不敢逗留。
良家女子,又怎么比得了这些久经风尘的。
约莫半个时辰后,厢房房门再次被人推开,初夏姑娘小脸红红,出来之后将房门重新关上,转身匆匆离开。
倒是房间里的云泽,在厢房房门紧闭之后,就忽然躺在床上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而后便起身拧了拧脖颈,转了转腰杆,活动一番。倒也不是方才沐浴的时候如何旖旎,只是这从未伺候过人的初夏姑娘,动作实在生疏,又是个脸皮极薄的,将他搬来搬去时,不敢睁眼,就难免磕磕碰碰,若非是怕惊动了这位初夏姑娘,再被赵大娘知晓,云泽就几乎忍不住自己动手,不要这姑娘继续伺候了。
一边穿衣,云泽一边来到窗台,没敢太过放肆,毕竟隔不了多远便是十方楼所在的路口,就只躲在窗台里面,斜眼看向街道上匆匆走远的初夏姑娘。
先前还以为赵大娘带了初夏姑娘一起,是想下注一场不算太大的小赌,到头来,竟是变成了空手套白狼。
城北殷家,两位入圣,三位大能,尽管那位与殷夫人来往密切的入圣,方才踏足圣道不久,但入圣与大能之间,终归还是有着云泥之别,也便底蕴实力已经远比赵家要强。前者狼子野心,胃口极大,而后者又是行商起家,家底之丰厚,已经不是家财万贯、钟鸣鼎食可以形容,也难怪会被殷家盯上。
倒是城南公山家,虽是同样有着两位入圣坐镇,在殷家那位入圣突破之前,雄踞一方,位居四大氏族之首,却从来都是安分守己,不曾贪图其他三家。
但想来也是考虑到一旦出手,其他三家生怕唇亡齿寒,就会立刻联手,不好对付。若非如此,公山家又如何能够这般安分?
然而如今殷家盛起,只怕接下来的局面就要时时有变。
最大的可能还是三足鼎立。
一为城南公山家,一为城北殷家,一为城东赵家与城西刘家联手,但前提是城西刘家那些人能够聪明一些,看得透一旦赵家灭亡,接下来就必然轮到刘家。
能够名列一流之中,也该没有太傻的。
所以赵大娘并不着急,甚至还有多余的心思,将主意打到云泽身上。
但在越门城最终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之前,又该死掉多少人?
云泽着实不想置身其中。
一流势力的争斗,漩涡不必圣地世家,却也极大,而云泽如今也不过十二桥境五六重天罢了,一旦跳入其中,也不过蝼蚁一只,随随便便就会被绞杀成灰。有关这一点,云泽自我认知相当清楚,并且深知如他这般的修为境界与实力,最多最多,也就只能在二流势力的争斗之间勉强浑水摸鱼罢了,若是稍有不慎,还会命丧其中。
云泽轻轻一叹,穿戴整齐之后,倒也并未急于离开,还要等隔壁厢房里的公山复畅快了才行。
闲来无事,便在卧房空处修炼起混元桩功,待到整整一个时辰之后,方才终于传来敲门声。
“云兄弟,云兄弟?”
公山复嗓音不大,也似是生怕打扰了房里的好事一般。
云泽哑然,将气息沉淀下来,方才推开卧房房门,正瞧见公山复已经推开厢房房门,正鬼鬼祟祟伸进来一个脑袋,见到云泽之后,当即咧嘴一笑,大落落直起腰板推门而入。还在窗前案几上的鵟鸟,立刻展翅扑腾两下,腾空飞了一圈之后,便直接落在公山复的肩膀上,一双利爪犹如钢钳一般,锋利无比,看得云泽一阵心惊肉跳。
也是这才发现,这圆胖五短身材的公山复,身上竟是穿着一件必然价值不菲的法袍,也难怪有胆任凭这熊俊非凡的鵟鸟如此落下,倘若没有这件法袍,哪怕换了云泽,又或肉身躯壳更为坚韧的穆红妆,只怕也要被那鵟鸟的利爪抓出几个血洞才行。
公山复伸手摸了摸鵟鸟,又鬼鬼祟祟伸长了本就极短的脖子看向卧房,没能瞧见赵大娘,也没瞧见初夏姑娘,当即有些失望地咂舌两声,让云泽一阵好笑。
凝香馆的老鸨,跟着出现在厢房门外,随同云泽公山复两人一起下楼。
出门时,心情大好的公山复不忘又掏出一枚灵光玉钱,塞在了老鸨怀里,看得云泽眼角一跳。
这散财童子,果真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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