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果真是无奇不有。
云泽一边抵抗巨大山印逸散出来的可怕威压,一边横冲直撞,绕过原本殷家府邸所在之处的那片战场,来到更北边,亲眼见到了那位天生妩媚的殷夫人贾银,在观战之余,饶有心情与身边一大一小两位阴柔男子柔情蜜意,已经罗裳半解,若非此间时候不对,就要当众上演一处上阵父子兵的好戏。
也仿佛殷家最终落到这般荡然无存的地步,其实根本无足轻重。
压力陡然一轻。
云泽身形化作雷光,出现在侧面的位置上,抬头看去,天上那座几乎遮天蔽日的巨大山印,已经无法继续维持乌光流溢的巍峨之象,颤颤巍巍,震动不止,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掌控。
云泽目力不算太差,依稀能够见到高空之上,除了来自城南公山家、城西赵家,以及城东刘家的几位入圣正在作壁上观之外,在那座巨大山印的下方,竟是三位入圣联手围杀一人的景象。紧随其后赶来的穆红妆几人,瞧见云泽没有急于上前,便悄然松了一口气,随后同样抬头看去,能够依稀见到这幅光景。
赵大娘当即面露错愕之色。
修为境界更高一些的赵大娘,当然目力也要更好一些,能够见到那位头顶巨大山印的乞丐老人,肉身躯壳已经满布裂痕,鲜血淋漓,尤其腹部一个前后通透的窟窿,足有人头大小,险些就要连同气府也一并毁去,俨然是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境,倘若再不尽快寻觅脱身之法,就难免要交代在这里。
而其周遭三人,其中两人正是有着殷家本姓的两位入圣太上。
在此之外的第三人,则是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位入圣剑修。
赵大娘心思电转,很快就明白过来,东明城贾家此番长达二十余年的漫长布局,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也难怪殷家府邸连同家底一并荡然无存之后,这位来自东明城贾家的殷夫人贾银,竟然丝毫不觉得心疼,甚至犹有心情与身边的父子二人柔情蜜意,原来这女人的根本目的并不是殷家家底,也不是越门城这一隅之地,而是已经清楚拿捏了那位乞丐老人的性情,断定了此人不会在殷家身陷囹圄之时视如不见。所以绕过来绕过去,殷夫人贾银,也或说东明城贾家,真正贪图的还是那座已经诞生了山水气运的巨大山印。
二十余年苦心谋划,就只是为了一件顶级法宝?
赵大娘眉关紧蹙,有些狐疑不解。
公山复紧闭流淌血泪的眼睛,抬头“看”向高空中那近乎于匪夷所思的景象,原来是有着瞳中人暗中相助,因而无论公山复睁眼闭眼,甚至眼睛已经惨遭重创,也依然可以清楚“见”到那座巨大山印下方,三位入圣联手围杀乞丐老人的光景,甚至目力之强,更在赵大娘之上。
“早便听说这座山印不同寻常,那乞丐老人坐山客仰仗这座山印,便是面对绝大多数的圣人修士,打不过也能逃得了,原来竟然是件王道圣兵的胚子,难怪东明城贾家竟然不惜耗费二十余年苦心造局,如此看来,还真是值得。”
公山复连连咂舌。
赵大娘恍然大悟,目光转向那位不知何时出现的入圣剑修,开口问道
“那位剑修”
公山复依然紧闭双眼,微微挑眉,道
“一直不声不响藏在天上呢,已经来了好几天了。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公山复笑呵呵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瞳中人的本事,要比我想象中的更大一些,就连那么远的地方都能让我瞧见。第一次瞧见那人的时候,我还有些奇怪,以为是瞳中人调皮捣蛋,故意在我眼睛里捏造出来的景象,后来又看了几次,才知道竟然是真的,所以那天你问我要不要分上一杯羹的时候,我才会告诉你,殷家的这趟浑水,谁蹚谁倒霉。那自称坐山客的老东西,已经死定了,东明城贾家苦心谋划这么久,不可能再给他任何活路,所谓困兽犹斗,自知没有生机可言的坐山客,肯定要拼命拉上几个陪葬的,届时,莫说你我,便是还在天上的那三位,也得好生斟酌一番,怎么才能扛得住坐山客的临死反扑才行。”
公山复揉了揉眼睛,顺便擦去脸上的血泪,嘴里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之前的时候没看清,但现在却是想明白了,之前出现在那座巨大山印山顶的烈日高照,必然是出自那位入圣剑修之手,想来也是一件劈在那座巨大山印上,剑气汹涌,剑光灼灼,便顺着那座巨大山印的表面一路流泻下来,这才导致一直都在胆大包天借助瞳中人的本事,抬头去看这场入圣之战的公山复险些瞎了眼。
赵大娘没再多说,低着头皱眉深思,细细考虑这场大战之后,赵家是否还在东明城贾家的布局之中,又是否还会惨遭牵连。
毕竟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东明城贾家苦心布局二十余年,最大的目的最终是在那位自称坐山客的乞丐老人身上,却也难保殷夫人贾银不想顺便将越门城这一隅之地也一并收入囊中,来一个一石二鸟。
公山复努力睁开眼睛,睁大双眼,眼底便不免又有血泪溢出,瞳中人悄然出现在公山复的左眼中,然后一跃跳到右眼,像是跳进了一座池塘一样,一瞬间便没入其中,为其修复双眼伤势。
公山复重新紧闭双眼,暗自庆幸当初花钱买了这只瞳中人,若非如此,只怕这双眼睛就要保不住了。
“放心吧,东明城贾家虽然势大,但要拿下越门城,却也不会特别轻松,尤其如今已经打草惊蛇,有殷家这个例子摆在面前,咱们这另外的三家,就肯定会暗中联手,毕竟窝里斗是窝里斗,有人想要插手越门城,至少我那便宜老爹是肯定不许的。倘若他们贾家还要人心不足蛇吞象,那就只能倾巢而出了,可一旦贾家倾巢而出,东明城其他的一流势力,尤其贾家的那些死对头,就肯定要闻风而动,不会轻易错失如此良机。”
公山复将折扇夹在腋下,双手一阵猛搓,将掌心搓热了之后,捂在眼睛上。
“越门城这块骨头,难啃得很。”
赵大娘闻言,立刻深深看了公山复一眼。
正以双手捂住双眼的公山复,忽的扭头“看”了过来,咧嘴贱笑道
“赵大娘是不是对少爷我刮目相看了?其实少爷我的本事可不止这些,要不等到此间事了,咱们就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更加深入地好好聊一聊?”
那“深入”二字,公山复咬得极重。
赵大娘没好气啐了一声,忽然意识到公山复之前扭头的动作,脸色当即一变,慌忙拧身以侧面相对,手臂紧紧护在胸前,恶狠狠道
“你,一直在用瞳中人?!”
公山复一滞,讪讪一笑,依然双手捂眼,扭回头去。
“瞧你说的,云兄弟的女人还在这儿呢,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这都不懂?我这人虽然下贱,却也没有下贱到那般地步,当然会十分注意,只让瞳中人帮我看路罢了。”
赵大娘满脸威胁,周身灵光飘渺,蚕茧分出千丝万缕的细线,蠢蠢欲动。
“眼见”于此,公山复立刻连连摇头道
“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说,我承认刚刚看你的时候,用了那么一下下还不行吗?真就一下下,还没看到什么呢就被你给挡住了,也根本不知道你左边胸口上有颗痣,更不知道你屁股上”
赵大娘立刻咬牙切齿。
“你给老娘去死!”
灵光千丝万缕,立刻猛扑上去,将方才转身逃出没多远的公山复双脚脚腕缠住,随后蚕丝一紧,便将他直接拎了起来,吓得公山复惨叫连连,所幸赵大娘虽然有些气急败坏,却也没有失了冷静,只抬手操纵蚕丝猛地一甩,便将那肥胖如同小山一般的身躯狠狠摔在地上,仰面朝天,生生砸出了一个人形大坑。
公山复毕竟是个皮糙肉厚的,身上那件法袍也并非凡物,所以这一下虽然摔得极重,却也没怎么受伤。
只是难免要哼唧两声,佯装凄惨,才能让赵大娘暂时消气。
穆红妆瞥了眼“自相残杀”的两人,什么难啃的骨头什么瞳中人,都没听明白,只知道云泽早先踹过那殷夫人贾银的小相好一脚,已经与之结下了不解之仇,而殷夫人贾银又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就断然无法善了。
便上前两步,来到云泽身旁压低了声音开口问道
“那殷夫人贾银,就是这女人?”
云泽轻轻点头,目光早已望向那罗裳半解的貌美妇人。
后者亦是正在看向这边。
柳叶眉,桃花眼,身段丰腴并不输给任何人,姿容妩媚甚至还在赵大娘之上,仅就云泽见过的女人而言,或许也就只有先天美人骨的瑶光欲仙子赵飞璇,才能在妩媚诱人的方面略胜一筹,妥妥的一个狐媚子无疑。
而那殷夫人贾银也在瞧见云泽之后,立刻眼眸一亮,洁白皓腕带起青葱手指,柔若无骨般轻轻推开了身旁的阴柔男子,也不整理身上凌乱衣裙,径直缓步而来,最终停在云泽面前丈许左右,眸光灿灿,不断上下打量云泽的这幅皮囊相貌与身材身段,最终视线落在那张脸上。
“你就是前段时间江湖上盛传云泽云魔头?听说是个青面獠牙的丑陋之辈,”
殷夫人贾银痴痴一笑。
“江湖传言,果然信不得。”
云泽默不作声,气府中血气气韵已经暗中上涌,积攒片刻之后,陡然间攀上阴阳双命桥,火龙走道般,汹涌澎湃,声势浩大。而其身形也在一瞬间就被雷光包裹,陡然消失在原地,直冲殷夫人贾银而去,掌刀雷霆激烈,斩去脖颈。
凭空中,忽然传来铛的一声金铁之鸣。
殷夫人贾银好整以暇站在原地,腰间一块刻有“太平无事”的玉牌,灵光逸散,将其身形完全包裹在内。云泽一记掌刀,锋芒无匹,却仍是无法刺穿这层看似单薄的灵光,深深短暂迟疑一瞬,双脚落地,立刻再动,旋身拧腰便是一脚砍向殷夫人贾银,却也依然被那灵光挡住,任凭雷霆激烈,也依然不动如山。
云泽脚腕吃痛,重新旋回身来,全身上下都被雷光包裹,接连出手,刺拳、劈掌、提膝而撞,雷霆万道层层交织,尽数打在那层蛋壳一般的灵光上,却无论云泽如何努力,也始终无法真正将其破开。
殷夫人贾银稳稳当当躲在其中,笑意盈盈。
“让开!”
身后陡然传来一声大喝。
穆红妆身形由自高处而来,双手持握那杆寒光流溢的钢枪,轰然落下,枪锋笔直撞在那层灵光上。殷夫人贾银腰间那块刻有“太平无事”四个字的玉牌,立刻灵光暴涨,飘荡起来,而后咔嚓一声,迸出一道裂痕。身在其中的殷夫人贾银这才微微一愕,旋即脸色微沉,眼神阴冷瞥了眼近在咫尺的枪锋,已经堪堪刺破了灵光覆护,被夹在那里,动弹不得。
手握枪杆的穆红妆,陡然发出一声闷吼,身形陡然下坠,压得那杆钢枪也弯成一个惊人的弧度。
蛋壳一般的灵光,再次传来咔嚓一声,裂纹满布。
云泽紧随其后,身形来到殷夫人贾银的头顶,双掌一拍,上下交错一滑,掌心之间雷光纵横,立刻凝出一杆雷枪出来,对准了蛋壳一般的灵光崩裂之处,猛然刺下。
无风自悬的“太平无事”玉牌,立刻咔嚓一声,变作无数碎片洒落。
穆红妆双手死死握住枪杆,早便已经有所准备,却也依然抵抗不住枪杆弹回的力道,险些扑到在地。而在此时,殷夫人贾银面沉如水,大袖一挥,立刻扫出一片灵光激射,与自控不住扑上前来的穆红妆撞在一起,将其砸得横飞出去,侧脸已经高高肿起,口鼻带血,最终砸入一片房屋废墟之中,发出轰的一声,尘土飞扬。
灵光随后扫向云泽。
如清风拂面,却又暗藏杀机。
云泽只来得及将双臂挡在面前,只觉得阵阵杀机无孔不入,灵光像是水流一般,悄然漫过交叉的双臂,随后落在其胸膛之处,方才狠狠一撞,仿佛一并大锤正中胸口一般,将云泽砸得吐血而飞,身形在半空转了一圈,落地之后双脚嵌入地面,犁出丈许长的沟壑之后,方才堪堪停止。
殷夫人贾银游刃有余,一双桃花眸子,妩媚诱人,嗓音细腻道
“乖乖做我男妾,常伴左右,我便饶你一命,如何?”
云泽啐了口带血的唾沫,仍是不答,周身雷光交织,激烈沸腾,演化丈许高青白雷兽一尊,蹲伏在地,虎头狮鬃,牛身熊掌,通体上下满布雷光灿灿的灵纹,一声长啸,扑杀上前,威风凛凛,杀气赫赫,一瞬间便就越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张开血盆大口,撕咬下去。
殷夫人贾银眸光立时一沉。
“不知好歹的狗东西!”
大袖翻起,殷夫人贾银一身元炁澎湃,却正此间,忽有一片绿光从旁杀来,带起林间簌簌之声,公山复紧闭双眼,眼角依然带有血泪,笑呵呵出现在不远处,手中折扇再度一扇,松涛云雾,漫上高空,随后向下坠落,势逾千钧。
殷夫人贾银紧咬银牙,冷笑一声,手掌一拍气府所在之处,手中便立刻多出一杆黑布大幡,当中以血书画一只瘦弱小鬼,古灵精怪,双眼赤红血光一闪,便有一片血雾向着向四面八方席卷出去,如同怒涛滚滚,甫一接触,那势逾千钧的松涛云雾就立刻如春雪消融。大幡再一晃,身化雷兽扑杀至近前的云泽,身形就在半空中陡然一凝,周身雷光激烈一震,竟是被生生破去,显露真容。
云泽脸色急变,只觉得如坠泥潭,一身精血更是滚滚沸腾,好似即将破体而出。
所幸赵大娘从旁出手,蚕茧化出千丝万缕,纠缠成一道粗壮灵光,仿佛蛟龙一般横冲直撞而来。这件法宝本是不同寻常,比起殷夫人贾银手中的那杆招血幡丝毫不差,虽然不算轻易而为,却也最终杀穿了血雾,将云泽身形从中拉扯回来。
脱离险境之后,云泽已经满身赤红,胸膛几番起伏方才终于压下了体内沸腾如同开水一般的精血,随后再度抬头看去,正见到殷夫人贾银手持招血幡站在那里,因为几番出手,本就罗裳半解的衣裙,也就更加凌乱不堪。
那个从不在意春光乍泄的美妇,巧笑盈盈,不急不缓伸手整理衣裙。
远处陡然传来轰的一声,穆红妆手提钢枪,由自废墟之中一跃而起,周身上下血火荼荼,长啸一声,以钢枪劈斩而下,却身在半空时,就被赵大娘伸手一指,千丝万缕汇聚成线,将穆红妆拉扯回来。
“不可轻举妄动!”
赵大娘阻止了还要继续上前的穆红妆,随后目光望向那杆招血幡,神情格外凝重。
招血幡是个什么来历,赵大娘看不出,便只能将目光望向家中经营万剑阁的公山复。后者紧闭双眼,需要瞳中人相助才能视物,“瞧见”赵大娘看来,当下一扯嘴角。
“我公山家虽然晶莹万剑阁,但其中的灵兵法宝,可都是正当之物,做的也是正经生意,哪里见过这般邪门的玩意儿。”
言罢,公山复忽然咧嘴一笑,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合起,随后伸直了手臂在面前一划而过,列出一件件灵兵法宝,紫光莹莹的飞剑、雷光盘绕的法印、乌光流转的黑碗、灵雾满溢的玉净瓶,林林总总算下来,统共十多件。
“正儿八经的法宝,虽然都是下品之流,却也足够了。谁有需要,直接来拿,不够还有,便是毁掉了也不心疼,总之还是先将这女人弄死,否则就凭她那睚眦必报的性情,咱们谁都不得好。”
公山复转而面向赵大娘。
“赵大娘,您先挑一挑,看看有没有相中的?”
赵大娘眉梢一挑。
方才各自出手之时,云泽与穆红妆自然不必多说,早便与殷夫人贾银结下深仇大恨,自然不遗余力,公山复虽然有所保留,却终归说来,也是出手了,却唯独赵大娘只救人,不杀敌,显然是给自己准备了退路。公山复对此心知肚明,赵大娘是担心此间或有不敌,也或没能顺利留下殷夫人贾银的这颗人头,这般出手便结仇不深,一旦日后殷夫人贾银卷土重来,就只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便可相安无事,更不会牵扯到城西赵家。
公山复可不想赵大娘能够置身事外。
便连云泽也一同看来。
赵大娘双眼虚眯一瞬,忽的笑靥如花,伸手拿了那件灵雾满溢的玉净瓶。
公山复眼眸一亮,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哈哈大笑,早便已经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
“赵大娘果然好眼力,这玉净瓶可并非凡物,其中沉淀而成的凝灵水露,能够涤污去秽,正是对付那邪门法宝的不二之选!”
赵大娘当即眼神一沉,却也只得维持笑意盈盈,轻轻点头。
殷夫人贾银可不理这些,手持招血幡,目光只在云泽身上。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肯答应做我男妾,伺候左右,我便不光饶你一命,还另有许多好处,于你而言,可是绝不亏本的买卖。”
殷夫人贾银痴痴一笑,眸光涟涟,好像已经忘了方才双方各自连下杀手的事。
“你可知阴阳互补之法?不与寻常下三滥的采阴补阳也或采阳补阴相同,我所修行的这件阴阳互补之法,在于阴阳交泰,相济相生,若你愿意答应下来,做我男宠,便不仅能够夜夜笙歌,更可在共赴巫山之际,你我二人共同精进修为。除此之外,我亦可与你承诺,待得此间事了之后,你随我返回东明城,进入贾家,我便请求家中那位圣人老祖亲自指点你的修行,另有延寿宝药、破境灵株,随你喜欢想拿多少拿多少,绝不在任何方面亏待于你,如何?”
贾银最后补充道
“我将那两位殷家入圣招揽到我贾家时许诺的待遇,可都要比此间与你许诺的差了许多,你得知道好歹才行,懂吗?毕竟如你这般的好皮囊,实在少见,倘若真要杀了,可惜。”
一边说着,这位来自东明城贾家的殷夫人,目光逐渐下移,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距离太远,谁都听不到。
公山复仗着瞳中人,看破唇语,瞥了眼旁边的穆红妆,稍作迟疑之后,还是凑上前来,在云泽耳边压低了声音将殷夫人贾银的那句嘀咕,悄悄复述出来。
云泽扯了扯嘴角。
还真是个荒淫无度的,大战在即,竟然还有心思考虑这些行不行的问题。
云泽抬头看向殷夫人,第一次开口道
“就不能直接一笑泯恩仇?”
殷夫人当即哂笑一声。
云泽当即明了,便不再多说,眸光逐渐内敛,于某一刻,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公山复面前那柄紫光莹莹的飞剑,身形也再度被那苍白雷光完全包裹,带起呲啦一声,已经冲杀上前,一剑劈开迎面而来的血雾,主动陷身于困境之中。血气灵韵灌入剑身,紫光更盛,颇有些浩然紫气的意思,虽然云泽并不懂得任何一种剑法,却一剑劈出之时,往往会有紫气喷薄,将那血雾灼烧得嗞嗞作响,不多时便冲到贾银面前。
穆红妆收了钢枪,顺手抓住那件电光环绕的大印,紧随云泽之后,同样冲杀出去。
殷夫人贾银笑意收敛,眼眸之中杀机浮现,手臂轻轻一震,招血幡立刻猎猎作响,吐出浓郁血煞,冲向云泽与穆红妆二人,目光却是转向蓄势待发的公山复与赵大娘,冷笑言道
“你二人最好乖乖站在那里不要妄想插手,莫说你们杀不了我,便是真的将我头颅斩下,我在东明城贾家府邸之中,也留有一块本命牌,一旦身死道消,死前所能见到的最后一幕,就会呈现在那本命牌上。好好掂量一下,你们公山家与赵家是否能够承担得起这般后果,若说能,便尽管出手来杀我,若是不能,就老老实实滚回你们的狗窝,想一想要拿出多少东西来赔罪!”
言罢,殷夫人贾银身形就立刻飘然退出,浩然紫气随之呼啸而过,只差毫厘,便要斩去那颗大好的头颅。
然而殷夫人贾银,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半点儿惊慌。
身形飘然落地之后,便将手中招血幡挥舞起来,一道道浓郁至极的血煞之气,连番飞出,带有厉鬼嚎哭之声,向着云泽穆红妆两人纠缠而去。
身在血煞之外的赵大娘与公山复,脸色难看。
本命牌贵重且稀少,并不常见,可即便如此,公山复与赵大娘也毫不怀疑殷夫人贾银口中所言,却也因为考虑到东明城贾家有着一位圣人坐镇,便着实不敢继续上前。
云泽没有理会这些,穆红妆更不会考虑,两人一左一右杀向殷夫人,浩然紫气缭绕的长剑,三番两次劈开一条条血煞,却其上紫光也已经暗淡了许多。
浩然紫气与污秽血煞,本就是水火不容的相克之物,所谓相克,自然就是相互克制,紫剑能够轻易灼烧血煞,当然也会被血煞污秽,也便一连斩去十六道血煞之后,云泽手中这把紫光莹莹的长剑,终于失去了原本的威势,剑身满布斑斑锈迹,血红颜色,最后一剑劈斩血煞时,更是直接断开。
云泽早有预料,立刻弃了紫剑,双臂之上拳意流淌,明光灿灿,随后附上一层雷光如水,一拳打散了那条迎面而来的血煞,冲到殷夫人面前,举手一拳轰然砸下,雷光喷薄,怎奈何被殷夫人躲了过去,雷光落地,立刻砸出一座极大的深坑,土烟阵阵。
另一边穆红妆手中的雷光大印,也已经灵气黯淡,便索性直接丢了出去,大印呼啸而过,砸向殷夫人,而后者手中招血幡一横,就将那座雷光汹涌的大印挡了下来,落地时已经满布血雾,彻底报废。
穆红妆挥手取了那件狭刀胚子出来,略作迟疑之后,又重新收起,转回那杆寒光流溢的钢枪,入手格外沉重,以至于穆红妆手持长枪时,每一步落下,都要在地面上踩出一个极深的脚印,步履维艰。
殷夫人贾银好整以暇,手持招血幡站在远处,游刃有余。
“凭你二人,杀不了我。”
招血幡再晃一晃。
云泽与穆红妆周遭那铺天盖地的血煞雾气,立刻浓郁起来,淹没了殷夫人贾银的身形,也将两人团团围拢,刺鼻腥气越发浓重,能够让人头脑昏沉,紧随其后,血煞雾气仿佛怒朗滚滚,猛扑下来。
穆红妆脚下猛地一跺,瞠目怒斥一声,一身血气立时喷薄而出,手中钢枪凶悍劈斩,绽放寒光如水,清音铮然,一路席卷而出,荡开血煞,却也仅限于固守此间,倘若要以这杆重逾万钧的钢枪肆意追杀,出不多久,穆红妆便要率先力竭。
云泽心头沉重,不曾想到这位殷夫人贾银竟然如此难缠。
难怪先前时,那位麻衣老人要问“值得吗”。
原本还觉得挺值,现在却反而觉得不值。
但事已至此,就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殷夫人贾银又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倘若今日不能将其斩杀,等到殷家府邸旧址那边的大战落幕,也或天上的神仙打架结束,就再也没有半点儿希望。所以云泽咬牙切齿,几次想要震颤手腕,以龙溪杀敌,可最终还是强忍下来,转而手掌一翻,取出早便已经不曾动用过的司雷扇,随后咬破指尖,按在扇骨上,一划而过。
无需借助符箓灵纹,那仿制而成的司雷扇啪的一声打开,血珠洒溅其上,便立刻浮现出雷霆滚滚作响,汹涌澎湃,随后有血红颜色漫上雷弧,不过短短片刻,那激烈浮现的雷霆边缘,就被血红火光完全包裹。
五雷正法。
也似是有所察觉,这漫天血煞雾气都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南方炎天飞来乌云阵阵,裹有闷雷之声滚滚而来,是以南方火雷在心宫,尽管云泽如今还未修行手部少阴太阳表里经络,却也依然要比当初还未突破十二桥境时施展的那次,威势更加浩大。
“溟洋大梵,寥廓无光,一气才动,在我之神,呼吸风云雷雨,无所不至”
话音炸响,如雷神动怒!
南方炎天飞来乌云,惊现雷光轰隆隆炸响,激烈沸腾,犹似一场雷劫显于百亩苍穹,轰然交织,璀璨光明,加持以心气高昂,心火熊熊,便在漫天黑云之下,呈现出一片雷火激昂的可怖景象,声势之浩大,匪夷所思,降下天威滚滚,压得层层血煞动弹不得。
以心气接引心火阳雷,以心力接引小肠阴霆,雷霆阴阳动以脏腑相表里,便对云泽的损耗极大,虽然不会如同上次路遇嫁衣新娘时,那般不堪重负,但五雷正法之术毕竟也是《雷法》记载之中十分有数的搏杀大术之一,就哪怕如今的云泽施展出来,也依然不会觉得如何轻松。
所以耗时极长。
所幸有穆红妆手持钢枪在旁护法,加之五雷正法之术,哪怕还未落下,天威浩荡就已经让那层层血煞惊惧不安,哪怕藏于血雾深处的殷夫人如何挥舞那杆招血幡,也最多不过催使血雾缓慢扑杀而来,穆红妆独自一人便可轻易应对。
百亩雷霆浩大之势,逐渐成型。
云泽终于可以吐出一口浊气,手中仿制而成的司雷扇高高举起,上接雷霆与之相连,缓缓言道
“夫雷霆者,天地枢机。”
天地枢机,雷霆正法。
百亩雷霆浩浩荡荡,雷弧交织错落,声势激荡。
云泽手中那把仿制真品而成的司雷扇,猛地一落,便牵引来无数雷霆震落,一道道雷弧化作璀璨长虹,内部苍白而边缘炽盛,熊熊烈火沸腾高涨,雷声轰轰隆隆,如同一挂无数溪流汇聚而成的长河一般,立刻由自南方炎天而来的乌云之中倒挂下来。
整座天地,瞬间就被淹没在一片白茫茫中。
百亩雷海裹挟天威,滚滚直下,血煞雾气浓郁非常,殷夫人躲在暗中,面沉如水,以双手持握招血幡,将其由下而上高高一扬,方才终于催动滚滚血煞翻涌起来,试图对抗心火天雷。
然而血煞之物,终究不过污秽之物,一旦触碰心火天雷,便会立刻春雪消融,被那火光熊熊的滚滚雷海轻易撕裂,只一瞬间,原本层层叠叠浓郁非常的血雾,就变得好像破布一般,被摧成粉碎,被焚烧殆尽。
殷夫人贾银弃了已经沦为凡物的招血幡,眼神阴冷,死死盯着远处已经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的云泽,忽然冷笑一声,手掌一拍气府所在之处,手中就立刻多出了一张符箓。
还是“太平无事”。
殷夫人双掌一拍,符箓粉碎,化作灵光弥漫,将其覆护在内,仿佛蛋壳一把的灵光之上,另有璀璨华光游弋不定,缠绕成一条条灵纹,最终纠葛成阵法一座座,盘绕周遭边缘,而在灵光正中,则是悄然浮现出“太平无事”四个古字。
云泽看得分明,眼神当即一沉,然而事已至此,已经由不得云泽后悔,再将雷法收回,便只能竭尽全力,将体内血气重新沉入气府之中,只以气韵攀上阴阳双命桥,火龙走道,气势汹汹。而其手中司雷扇,则是下划之余,顺势一转,高高扬起,那漫天心火雷霆便就立刻交织缠绕,汇聚于一处,演化成为一条百丈雷龙横亘于长空之下,作势就要俯冲而来。
却此之际,云泽手中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司雷扇瞬间崩坏成齑粉,毕竟不过仿制而成的假货罢了,本身材质也是稀松平常,经受不住五雷正法之术反馈回来的压力,就此损坏,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不曾料想,竟会损坏得如此彻底。
云泽也随之张嘴喷出大片血雾。
所幸那条横亘于长空之下的百丈雷龙,因为气机牵引尚且还在的缘故,就已经俯冲下来,雷霆苍白而心火赤红,威压滚滚,声势浩大,所过之处,将虚空也撕扯出一道道狰狞裂痕。
还未落下,威压却随同雷声轰鸣率先赶至,殷夫人贾银周身的护体灵光,立刻变了形状,连同其所在之处周遭十丈之内,都开始逐渐下沉,一反常态凭空浮起无数碎石,进而化作齑粉飘散。
殷夫人贾银周遭的护体灵光,忽然迸发出阵阵清脆声响,一道道裂痕悄然浮现,连同其上“太平无事”四个字,也随之扭曲不堪。
眼见于此,殷夫人贾银彻底变了颜色,神情狰狞无比,死死盯着云泽,忽又狞笑起来,张嘴说了什么,只是声音却被雷声轰鸣彻底淹没。
太平无事符,未必真能保她太平无事。
但有人可以。
殷家府邸旧址那边,忽有一道人影被打飞过来,正是那位惨遭围杀的大能修士,正正撞在雷龙之下,便连挣扎都没有,就立刻被苍白雷光吞没,被赤红心火焚烧成灰。
紧随其后,两位殷家太上,几乎是凭空出现一般,来到那条百丈雷龙的下方。
其中一人仰头观望,面露惊叹之色。
“能将五雷正法之术修炼到这般地步,实在罕见!”
另一人眼神漠然,面无表情。
“百丈罢了。”
言语间,后者已经迈步上前,一步一登天,最终来到那条百丈雷龙的下方,随意伸手,无视了雷龙遍体赤红心火,口中轻轻喝出一个“咄”字,便大袖一震,喷薄长风,将那赤红心火由自雷霆怒龙身上寸寸剥离,而后任由雷龙怒撞,只以单手相迎,于轰鸣声中,一道肉眼可见的涟漪瞬间席卷出去,而那出手之人竟是当真只以一只手掌,便将那声势浩大的百丈雷龙生生抵住,甚至可以岿然不动,好似稀松平常一般。
而后手掌一握,这百丈雷龙就立刻哀鸣一声,破碎成无数流光如雨,散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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