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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7章 福兮祸兮谁能料(1 / 1)

傍晚,落霞殷红,毫无阻碍地铺满了山顶,然后越过窗台,照进房间。床铺上的那条金丝绣边大条褥,一条条绣边金丝就变得有些晃眼,于是整个房间也都随之变得亮堂起来。

房门忽然被人打开,发出吱呀一声。

进屋之人,是那肤色苍白的诡异少年,脸颊肥嫩,看似只有岁模样,一如既往地不着寸缕,并且眼眶乌黑,眼窝深陷,便看似总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像是一口气熬了好些天都不曾合眼的夜猫子,神情萎靡。

紧随其后,房门便再次传出吱呀一声。

少年将房门紧闭。

不知为何,少年竟然像是刚从水里捞出的一般,浑身上下湿漉漉,手脚滴水,便一步一个湿脚印,关门之后,便缓缓走向房间东侧的那张梨花木大床,待到近前,便可见到云泽正安安稳稳睡在床上,脸颊苍白无血色,双臂被之前将他送来的云鸿仁刻意放在他的身体两侧,压在这条金丝绣边大条褥上面,依然穿着那件黑底云纹的法袍,不曾褪去。

少年眼神冷漠站在床前,不着寸缕的身形,挡住了不少落日晚霞的辉光。

仁哥儿有些不会照顾人呐。

少年扯了扯嘴角,就已经算是嗤笑过了,然后瞥了一眼床边那只云鸿仁方才坐过的圆凳,轻哼一声。

泽哥儿忽然道心崩溃,并且牵连心湖也随之彻底崩坏,确实不在意料之中,毕竟按照最初的计划,泽哥儿此番回山,理应是在见到六小姐、雪姬、木灵儿、希儿、钱淼与夤夜的人头,竟然摆在大年夜的饭桌上时,才会因为一时之间无法承受这般沉重打击,心湖崩坏,当场昏厥。

如若这般力度也还不够,无妨,家主另有其他准备,像是云府后面的那片坟茔,那些早已入土的尸体,一旦重新挖掘出来,就会瞧见他们依然保留着生前的模样,尤其那些曾与泽哥儿十分要好的少爷小姐,每一个都是唇红齿白,尤为鲜活,倘若不是身上早已没有半点儿生机,任谁忽然瞧见他们就在桌旁坐着,都会以为他们只是睡着了,但也不会持续太久,他们就会一点一点变得血肉干枯,变得模样苍老,最终全部腐朽焦黑的模样,一触即碎。

若是瞧见这些依然不够,又该怎么办?

还是无妨,那就让泽哥儿再去亲眼看一看,往年时候一大家人坐在一起欢聚团圆的光景。瞧一瞧他的哪位叔伯曾经拿着筷子沾了点酒水滴在他嘴里,然后一边看着那个少年整张脸都因酒水辛辣皱成一团,一边哈哈大笑;再瞧一瞧他的哪位姑姑曾经一边埋怨那些喜欢拿他取乐的叔伯,一边拿来果酿糕点,轻声安慰那个小小少年。

真名谷良的萎靡小鬼,神情慵懒地笑了起来。

他忽然想到之前某次下山采买日常所需的时候,曾在一家市井坊间的书铺当中看到过,某本书上写道,“传说每一个人在出生之前,都曾看过自己一生的剧本,那你之所以还会决定来这人间走一遭,一定是因为这一生有你不愿错过的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件事”。

那么这些本该再让泽哥儿重新看过一遍的画面,算不算是泽哥儿这辈子最不想错过的那些?

那如果没有出现这场意外,当泽哥儿重新看过了这些,又忽然见到这些叔伯姑母,一个接一个在他面前变成腐朽焦黑的模样,然后被他轻轻一碰,就哗啦一下散落在地,摔得七零八碎,灰尘弥漫,又会露出一副怎样的神情?

谷良原本慵懒到有些睁不开的双眼,一下子变得神采奕奕,甚至激动得忍不住浑身颤抖。

但很快,这只萎靡小鬼就重新变得萎靡下来。

可惜,实在可惜,一千一万个可惜

没曾想,泽哥儿竟然还没来得及进门,就忽然道心崩溃了,也让家主那么多的布置与安排,全都成了无用之功。不过如此一来,好像六小姐他们就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用处了,那么事成之后,家主又会怎么安排?

是将他们收入麾下顺便带走,还是干脆杀了,一了百了?

谷良抬手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最终还是觉得这件事似乎无关紧要,便不再多想,伸手慢慢探向云泽胸口。

家主说过,泽哥儿手中那枚比起世俗凡物也没差多少,经不起半点儿磕碰的镂空螭龙纹珮,就被藏在怀里。

但在下一个瞬间,谷良就忽然神色大变,但见云泽周身忽然冲出一条又一条雪白匹练,直接掀开了那条金丝绣边大条褥,砰然撞在谷良身上,将他身形直接掀飞,狠狠砸在西边墙壁上,可那墙壁偏偏坚如金铁,便不仅没能撞穿出去,反而发出一声沉重闷响,漆黑如墨的鬼血四溅开来,再看去,那真名谷良的萎靡小鬼,已经浑身上下满布龟裂,从墙上缓缓滑下,最终瘫软在地,面庞五官紧皱狰狞,痛苦呻吟。

床铺上,一条条雪白匹练,正在云泽衣袍当中来回穿梭,使之法袍鼓荡,大袖翻飞。

谷良猛然咳出一口黑色鬼血,这才勉强可以爬起身来,最终背靠墙壁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又过许久,方才颤颤巍巍艰难起身,双眼死死盯着云泽周身来回穿梭的一条条雪白匹练,眼神狰狞。

一阵狂风忽然涌来,将原本紧闭的房门砰然吹开。

那驼背老鬼,缓步走入房间当中,先是瞧了一眼浑身龟裂,只能靠墙支撑的谷良,又转头看向床上的云泽,眯起眼睛,幽幽叹道

“白先生果然还是在泽哥儿身上藏了手段啊,这玉佩,看样子是暂时取不成了。”

谷良咬牙切齿盯着杨晃,厉声言道

“你早就知道,所以才会让我过来拿玉佩,你去对付仁哥儿!”

杨晃笑了一笑,转身走出房间,在门外台阶上坐下,挺了挺佝偻的腰背,脊柱便发出一连串的爆豆子声响。

眼见于此,谷良便咬紧牙关,一路扶着墙壁踉踉跄跄走上前来,只是还没来得及踏出门槛,就忽然脸色一变,俯身低头呕出大口漆黑如墨的鬼血,跟着就一屁股坐在地上,颤抖不已。

杨晃将微微挺直的腰背放了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这才缓缓笑道

“你这短短一句话,就有两个地方说得不对。第一,我并不知道白先生是不是在泽哥儿身上藏了手段,只是有此猜测罢了,毕竟白先生很希望泽哥儿能够活着回去应该是与虚族和原人即将带来的祸乱有关。恰好白先生拥有耳闻天下事的天赋神通,所以家主曾将几位少爷小姐、哥儿小小姐身上的大道偏颇,全部嫁接到泽哥儿身上这件事,肯定瞒不过他,而有如此庞大的气运在身,若是能够妥善运用,说不定就会影响整座天下的格局,所以白先生肯定希望泽哥儿能够活着回去。”

杨晃微微一顿,继续说道

“第二,我那可不是对付仁哥儿,只是将他镇压在修云院罢了。你有不满,我能理解,可你也就只有那点儿幻术才能拿得出手,虽然雪姬与钱淼有伤在身,但要联手六小姐一起杀你,不算太难。”

杨晃转头看向谷良,微笑问道

“六小姐在她那本《百鬼图录》中,将你评作第五,写作第四,你就真以为自己的手段杀力,在这府上位列四五了?”

谷良狠狠咬牙,满脸煞气。

但也只是一个转眼的功夫,这头萎靡小鬼的表情就已经恢复平静,然后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走上近前,在杨晃身边慢慢坐下,一边暗自恢复重伤之躯,一边沉声问道

“你说的那个白先生,是白泽对吧?”

杨晃笑道

“最好不要直呼其名,白先生的修为境界虽然还没突破瓶颈,证道称王,但也拥有耳闻天下事的天赋神通,直呼其名,容易被他注意到。”

谷良嗤笑道

“都已经直呼过了,还怕他作甚,难不成他还真有胆子来这儿杀我?”

杨晃不置可否。

谷良问道

“既然他想泽哥儿活着回去,那之前你去接回泽哥儿的时候,他就直接将你按死得了,干嘛这么大费周章。”

杨晃笑了笑,也不介意谷良话里的怨气,缓缓答道

“我只知道两个原因,一个是我之前接回泽哥儿的时候,沈天罡也陪我一起去了。你上山较晚,可能不太清楚此人,我只与你说一件事,便是家主手中那颗燃灯舍利,就是靠着沈天罡一剑劈开了阴阳两界的壁垒,而后赶在近古人皇一缕杀机落下的瞬间,遁入其中,这才能够带回山上。”

谷良顿时双目圆瞠,满面惊容。

杨晃笑道

“若论杀力,就连家主也比之不及。”

谷良张了张嘴。

“那他”

杨晃摇头道

“若论杀力,沈天罡自是无人能及,可这并不代表他是天下无敌,至少家主就曾将他打得抬不起头来,并且前后共有上百次,若非这般,此等人物又如何能够成为云府鬼仆?”

谷良眼角一跳,慢慢转回头去,双手抱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神情复杂。

杨晃呵呵一笑,懒得理会谷良究竟高兴还是伤心,或者倍受打击,自顾自继续说道

“有沈天罡在,白先生自是不敢随意妄动的,这是第一个原因。还有第二个原因,就是哪怕白先生真能拦住我与沈天罡,那也无妨,毕竟山上继承了家主血脉的,可不只有泽哥儿,还有大少爷与仁哥儿,倘若真是无法带回泽哥儿,随便一个,都能拿来李代桃僵。只是相对大少爷与仁哥儿而言,肯定还是泽哥儿更好一些,毕竟家主的那座阴阳颠倒阵,不仅可以颠倒肉身灵魄,还能做到类似夺舍那般,只将灵魄交换。若非如此,你以为家主为何要将后山那株造化圣药,用在当时已经怀有身孕的少夫人身上,又为何非得冒着那般风险,将其余几位少爷小姐、哥儿小小姐身上的大道偏颇,全部都在暗中嫁接到当年还在少夫人肚子里的泽哥儿身上?”

谷良撇嘴,小声嘟囔道

“那如此说来,岂不是六少爷更加合适?”

杨晃摇头叹道

“六少爷确实更合适,但那个时候的情况,至少对于家主而言,很复杂,一来近古人皇还在人间,家主身为此间囚徒,肯定不能做出什么太大的动作;二来则是家主虽然知晓六少爷天赋异禀,但还未能如愿得到贺风之法,不能窥探个人大道偏颇的多寡,担心六少爷会因生在山上,便气运不足,出现后力不济的情况。”

“于是家主思来想去,前后用了将近十年左右,这才制定全盘计划,先是趁着近古人皇顿悟闭关,放任几位少爷小姐下山历练,趁此空隙,家主便与贺风威逼利诱,最终强行夺来那部似与貔貅有关的修行之法。但家主本意是想研习此法,只是事情要比想象中的更加顺利,竟然以此推演出了夺运之法与嫁接之法,便将原本的计划再作改动,召回了六少爷之外其他几位少爷小姐,且将他们身上的大道偏颇,尽数赠与当时表现最为出众的六少爷,不过期间也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便是六少爷竟然一门心思全在修行方面,任凭家主如何劝说,也根本没有生育子嗣的想法,并且还与家主僵持了千年之久。”

“然后就是人皇破关,开始强行夺取天道底蕴,想要再造一位大道王者,帮他一起强闯天关,并且还将目光放在了六少爷身上。于是家主便不得已将其召回山上,暗中夺了六少爷身上的大道偏颇,又在他身上留了手段,方便随时返还这些无形气机,所以六少爷那次离开之后,没过多久,就忽然身陷险境,直到紧急关头,家主才暗中拿了一部分的大道偏颇还给六少爷,使他能够保住性命,只是最终结果,并不能让家主感到满意,便又故技重施大概能有十几次吧,直到六少爷命桥崩塌,气府破碎的那次,这才罢手。”

“再后来,便是近古人皇已经夺取天道底蕴,找来山上,这才知晓六少爷已经沦为废人,并且心气全失,便在家主的一番委求之下,将其送入俗世,结婚生子,甚至特意施展手段,将此间小天地与俗世相容,方便六少爷可以随时回山看望家主。”

说到这里,杨晃忽然后知后觉地笑了一声,补充说道

“其实还有两件事很值得一提。第一件事,就是当年我与沈天罡去取那颗燃灯舍利的时候,近古人皇正在闭关,虽然最终还是将其惊动,但也正是因此,沈天罡才有机会来得及劈开阴阳两界的壁垒,逃去阴间,再通过鬼门返回山上。第二件事,则是早在人皇破关之前,三少爷就已经察觉到家主的这些布置了,所以后面说到的这些,其实绝大多数都是三少爷在暗中出谋划策,而家主则是主掌全局。”

谷良听得有些晕乎乎的,所以杨晃话音落罢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这头萎靡小鬼,无论表情还是眼神,都显得有些呆滞,到最后也没能梳理清楚整个脉络,就干脆直接身形后仰躺在地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杨晃站起身来,瞧着西边残阳如血,缓缓说道

“行了,我知道你其实根本就没听懂整件事的前后脉络,没关系,家主与三少爷心里清楚,我的心里也能勉强清楚,这就够了,所以你只需要乖乖听话,认真做事,其他的,也不需要你这没脑子的过分操心。”

谷良闻言,兴致缺缺地瞥他一眼,轻哼一声便转过身去,背对杨晃。

极北之地。

原本正以音似之法记录虚族雅言的白先生,忽然眼神一沉,皱眉不已,便将手中那只龙须笔暂且搁在一旁,起身看向东海方向。

旁边正在吞云吐雾的霍成,抬头看他,眼神透出询问之色。

白先生双手负后,沉默不语,直到远在东海度朔山上,杨晃与谷良的谈话结束之后,这才叹道

“我留在云泽身上的两道后手,已经被用掉一个了。”

霍成挑眉,神情意外。

白先生低头看向山下那片广袤雪原,缓缓说道

“云温书当年留下来的两枚螭龙纹珮,是以魂玉炼制而成,这种玉石虽然可以容纳各种无形气机,甚至保留一缕残魄不灭,但其质地却是极为脆弱,比起寻常玉石也没差多少,根本受不住任何波及。”

霍成沉吟片刻,便恍然问道

“所以云凡老贼已经料到,你会让泽哥儿将那螭龙纹珮随身携带,就肯定要设法偷取玉佩,这才留下后手,以保那枚螭龙纹珮不会落在云凡手里?”

白先生不置可否,目光依然望向远处那片茫茫雪原。

在他眼神当中,忽然出现一缕杀机,一闪而逝。

大风猎猎,正吹起雪雾弥漫,但在很远的地方,却能依稀瞧见一道渺小身影正在寒风当中,向着这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走来,偶尔还会因为积雪下面已经冻得坚硬的雪块不易落脚,就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体力明显已经所剩无几,所以往往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勉强起身。

那是一位金发碧眼,身段傲人的海外姑娘,只是这场入阁考核,显然在她而言并不顺利,所以身上那件本应该是锃亮雪白的银甲,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不少地方都有冻结的血迹,甚至就连原本的长发都已变成齐肩短发,凌乱参差,看起来像是曾因长发遭遇险境,为了求生,便迫不得已只能胡乱一刀将其斩断,并且一直没有时间可以重新修剪整齐。

霍成同样起身来到山顶边缘,嘴里叼着那根老烟杆,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眯眼打量那位艰难行走的海外姑娘。

“补天阁今年的入阁考核,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吧?”

白先生就只轻轻嗯了一声,神色平静,眸光内敛。

霍成转过头来看他一眼,又扭过头去继续打量那位海外姑娘,忽然问道

“你想让她死在这里?”

白先生并不打算隐瞒此事,轻声解释道

“她是布莱德家族这一代的继承人,但很快就会不是了。同时也是项威的劫难。如果任其通过这场入阁考核,我不确定她与项威之间是否还会发生什么,又是否会把项威卷入布莱德家族继承人的争斗之中我很担心这个未来可担大任的练剑胚子,会在这里踏错一步,最终沦落到一无是处,甚至变得放浪形骸,宛如行尸走肉。”

霍成了然,点头说道

“是该杀了。”

白先生面露迟疑之色。

霍成抽了一口老烟杆,呵呵笑道

“这有什么可纠结的,书上都说了,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

白先生微微摇头。

“这对项威而言,其实也是一场极为难得的历练,甚至可谓是场自然而然的明心见性局。”

霍成沉默下来,吧唧吧唧抽了两口老烟杆,沉声说道

“我从不否认明心见性这件事,能给一个修士带来很多影响深远的裨益,但想得到这些裨益,前提却要过得去才行,可若过不去,很容易就会道心崩碎,变得一蹶不振。”

白先生眼神变得越发复杂。

而那真名蒂娜的海外姑娘,则是还在远处深一脚浅一脚地缓慢向前,偶尔一时不慎,摔倒在地,哪怕体力已经所剩无几,临近极限,也得狠狠咬紧了牙关,坚强起身,毕竟一旦倒在这里,被大雪掩埋,以她如今的境况而言,就是必死无疑。

霍成摇头叹道

“福兮祸兮谁能料”

白先生依然沉默,不发一言。

直到远处那位海外姑娘,又一次倒了下去,并且无论如何努力,都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可以重新站起身来,反而不慎撕裂了身上伤口,一时间鲜血淋漓,染红了身边的大片积雪,又迅速冻结。

她已经隔着这片茫茫雪雾,看到了山顶上的白先生。

但绝望与寒冷却如汹涌的潮水,扑面而来

然后白先生就亲眼看着那双正与自己隔空相望的碧蓝眼眸,满含哀求,却在这场大风大雪之中,被一点一点掩盖下去,掩埋无踪。

顺其自然。

功败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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