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简单的打了个招呼,魏晋桐却是不客气的,也没必要和夙流萧客气,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嫉恨,相信对方能瞧得出来。
有这情绪并不奇怪,他虽然是南越太子的不二人选,然而众人皆知,他皇姐魏屏在朝上极其地活跃,也有不少拿得出手的政绩,身后门客比他这个前十几年都韬光养晦的皇子多得多了。
而夙流萧就是其中最为忠心且能干的一位,昔年便是他寻来能人异士教授魏屏武艺,还带着她去闯江湖,在早年笼络了不少奇人在手,很是风光。
也因为如此,魏晋桐不能正面触其锋芒,才放弃了成年便参与朝事的打算,转而继续以浪荡无状的模样欺瞒世人,在暗中积蓄自己的力量。
可这些年来,借着谢家的庇护,魏晋桐也没能弄到几个可堪大用的人才,但他因为南越其他的皇子都暂无与他一争之力,被迫走到台前。
魏晋桐其实没有太大的把握,有人说他这般张狂是虚张声势,其实也说对了大半,要是没有程芮为报恩选择保护他,就连长阳城他都不敢踏出一步。
在长阳时,父皇虽然耽于美色,却不是个眼瞎的,做的过火便也有可能将自己的将来也搭上,大家都只能用些小打小闹的手段。
这一次出行,明面上是为捞功勋,实则魏晋桐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知道他的好皇姐极大可能不会放弃这个将他除去的好机会,所以他还在暗中推波助澜,好让夙流萧更加顺利地到金陵城来。
只夙流萧一个,见了自己身边还有桃花娘子,他便不太可能会亲自动手。而夙流萧这个人,魏晋桐一早就是知道的,也拿到了不少有关他的秘辛,对他的“朋友”也有所了解。
据他所知,祁泽和孟青这样的江湖名门子弟,即便是商人逐利,也该爱怜名声,不说是喜欢沽名钓誉之辈,只需他们不会明着来撕破脸,魏晋桐便安了一半的心。
另一半,因为听了程芮的话,却是起起落落的。
——她说,千障谷收容的大多是怪才,从来只听得别人的嫉妒之语,虽他们也睚眦必报,不太管自己的名声,却不曾主动掺和这等遭烂事。至于孟青,北朝新帝是风泉庄弟子,她既然愿意相帮,大概还是因为昔年的情分。
不然该是何等的利益,才能驱动这两个天魔榜上的少年天才?
当时魏晋桐便苦了脸,只觉孟青若是真的这般看重情分,她与魏屏和夙流萧的交情都江湖皆知了,难道还会倒戈来帮自己?
可莫名的,魏晋桐又觉得,若是对方是个看重利益的,就不值得自己这般伤神了。
魏屏倒是好运气,有个夙流萧帮着筹谋,还得了两尊大神做友人!
魏晋桐看的分明,魏屏能有今日,绝对离不开夙流萧。然而便是如此,他越是看夙流萧这么些年来的经历,就越是清楚,除非天下红雨、太阳打西边出来,否则这人不可能为己所用。
对手的刀,即便是天下无双的宝刀,只要不能为己所用,最终也是要折断方能让人心里踏实的。魏晋桐可以说服自己天下从不缺少这样的一个人才,却也不免感到过可惜。
直到今日他们正式见面,双方其实都对对方的伪装心知肚明,却还不到撕破脸皮的地步,倒是魏晋桐占了点便宜,吊儿郎当地也极为符合他在人前的脾性。
这是他想好了的,夙流萧不可能明着与他说莫要装模作样,他也能借机搅乱对方的思绪,百利而无一害。
其实他本来也不爱做那等老谋深算的样子,倒是乐得轻松。
夙流萧对他话语里刻意表露出的种种并无任何的反应,听人说话倒像是在看信,只能看见干巴巴的文字,于是他也回得极为平淡“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
只是他食的是魏屏的俸禄,与魏晋桐无关。
魏晋桐便忽的笑了,虽然夙流萧与他不是一边的,但他也“惜才”,欣赏这人的脾气。
他向着夙流萧招了招手——还是叫人生气的态度——“我早就听闻夙先生鼎鼎大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与你结交,倒是在这被围困的金陵城成了落难兄弟了,也是有缘啊!”
他又道“没想到我这出师不利,竟然要因英年早逝留名青史了。”
其声音之悲凄,就如同他嚣张时极能触动人的心情,也很是叫人心有同感,还让他身边的一个姑娘笑作悲泣,丢了手里的葡萄,伏在被褥上低低地哭吟了起来。
魏晋桐登时好一阵手忙脚乱——他对姑娘的态度时而冷漠,时而又是极为关心的,活像是有两个人活在他的身体里一般。
这段时间魏晋桐是极宠这些怜人的,自然她们也都恃宠而骄。其他的姑娘没有帮着他哄人,大抵觉得这是那姑娘故意邀宠的手段,故而在旁你一言我一语,无非是在说“古往今来,金陵城从没有陷入战火,无需担忧”的话,倒是又把夙流萧晾在一边了。
其实南北两朝这数百年来并非没有冲突,金陵城在寂水之畔,十次里总也有个七八次被卷入,只是这座城池依旧是南越数一数二的大城,从未被战火侵扰,难道是北人兵弱,或是他们心软?
不是的,到底还是两朝都未出现一个真正的铁血之君,战争从来终结在一方示弱之时,说白了就是得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为了南北这些累世簪缨的世家大族。
夙流萧并不在意被人忽视,他还没想明白魏晋桐今日召他来是个什么打算,瞧不清目的,才更让他汗毛倒竖。
他本不在意这些小小的意外,曾经也自傲过自己转危为安、将任何事物都利用个彻底的本事。
但奈何进行到一半的交易因鱼娘“擅作主张”做下的蠢事毁了,祁泽竟然借机打过了寂水,直接打破了南北的平衡。孟青人刚到,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是凭着鱼娘递来的消息,也知道她是恼了,恐怕不好解决。
近日诸事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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