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红云铺满天空,在青草与荒地的中间,江栖迟架起了一堆火。
肥肥的野鸡在火焰上滋滋作响,浓郁的香味随风飘散,江栖迟摸了下轻微痉挛的胃部,顺手将野鸡翻了个个,然后又将注意力落到怀里的小小人儿身上了。
山神变小了,宽大的黑红色袍服跟着他的人一起缩小,但比起高人体型那会儿来说,缩小版的袍服看看起来也很大。
长长的衣摆从江栖迟的腿上滑到地上,兜帽将小山神整个脑袋都遮住了,江栖迟替他掀起来,她看到他苍白的小脸上,终于是比较正常的模样。
江栖迟捏捏他的脸,说“这样不挺好的吗?”
小山神目光呆滞,她捏他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绻了下手指,他抬手去挡,然后就被她捏住了手指。
“我给你剪剪指甲。”
江栖迟捏着他长着长长指甲的手指,飞快的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剪刀,她速度很快,他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对着他的指甲‘咔咔’剪起来了。
小山神皱眉。
这个人类太放肆了!
这么多年从来是高高在上的山神,终于从被人见了原型的呆滞中醒过来了,他愤怒的朝她磨牙,几乎要控制不住扑过去咬死她。
江栖迟跟没发现似的,她兴致勃勃的进行着她的剪指甲大业,连空空的肚子都不管了,堪称得上是心无旁骛了。
她剪完了一只手,马上又换了另外一只,小山神不习惯的握了握拳,他盯着光光的还残留着一点温度的指尖瞧,瞧着瞧着火气就散了。
小山神有点恍惚,他想起来一点往事,那是他很不想想起来的往事,他控制不住的往她那边靠近了一点,整个人都快缩进她怀里去了。
江栖迟给他剪完了指甲,抱着他很久都没有说话,干枯的树枝一点一点燃尽,在将熄未熄的时候,江栖迟伸手把熟透了的野鸡取了下来。
山神不吃人类食物,整只肥硕的鸡都进了江栖迟的肚子。
吃饱喝足,江栖迟抱着山神,背着对面山头找来的口粮准备回去了。
小山神趴在她的肩膀上,露出一只黑气缭绕的眼睛,回去的路途很长,他们要走很久,到了晚上,总会有不长眼睛的恶心东西跑出来,他盯着那些东西瞧,蠢蠢欲动的东西们就不敢出来了。
没错,山神就是那么善良。
拥有了几天口粮的江栖迟终于能好好睡个觉了。
她抱着小山神回到地底下,十分热情的邀请他与她同睡。
“虎牙,睡觉吗?棺材很大很宽,可以睡两个人哦。”
山神冷冷的看着她,他的眉头皱着,很是懊恼了,她脸皮太厚了,胆子也很大,一点不怕他,竟然还叫他‘虎牙’,天知道多少年没人敢这样叫他了。
她还邀他一起睡棺材!
开玩笑!堂堂山神需要睡觉?就算要睡……那也该睡山上面!一只脚占一个山包,脑袋搁在最高的那一座上面!如此才气派!才不辱没山神高高在上的身份!如此才不委屈了他那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
小小的山神神气的哼了哼,十分不屑的说“不稀罕!要睡你自己睡!”
山神说完,仰着脑袋就走了,他走到骨椅上坐下,身体一瞬间拉长拔高,又恢复成了之前那个高高的山神。
江栖迟并不勉强他,她跨进棺材里躺下,抬手将棺材板合上,闭眼就睡。
山神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睁大了眼睛,那两颗大大的眼珠三分之一都凸到了外面,看着就跟要掉出来了一样。
山神自己是不知道的,他震惊的看着近乎是秒睡的江栖迟,整个人都不大舒服了。
就、就这样?就不问了?
山神茫然的坐在骨椅上,过了好久、好久,他才站起来,迈步走到了棺材边上。
山神伸出手指悄悄推开棺材板,他转动着眼珠,将一只眼睛凑到缝隙处,他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一看就忘记了时间流逝。
天亮了,江栖迟准时醒来,睁开眼睛就跟那颗几乎要钻进来了的眼睛对上了。
江栖迟眨眼。
“虎牙,早上好?”
山神盯着她看,看了一会儿,嗖的一下缩回了脑袋。
黑红色的衣摆从棺材上刮过,一下子就飞远了,江栖迟坐起来,最后只看到了山神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
山神莫名其妙落荒而逃,整整三天都没有再出现。
江栖迟站在山中矮小的坡上,‘看’到远远的地方,低着脑袋坐在山石下发呆的山神。
山神在那里坐了很久,维持着一个姿势就没有动过,江栖迟看他没事也不去打扰,正正好她也有需要做的事情要做,而这不需要他在。
江栖迟看过他就下了山,她顺着上山时的路走,很快就到了山下。
怀乡村是个大村,村里有近千户人家,老老少少加起来可抵一个小县城。
江栖迟从村中过,沿路碰见的都是悠闲晃荡的人,精致的宅院随处可见,连连贯西东的小路都是打磨得平整的青石板铺成。
怀乡村村人不种田地,所吃所用的都是从村外拖进来的,要说以前也是种的,怀乡村彻底变了模样,还是要从两百多年前开始说起。
两百多年前,苦读多年的村长儿子进京考试,连中三元,被钦点为当时还是太子的孝献帝伴读,自此开始平步青云。
村长儿子得了权势,开始提拔乡里,种田的种地的走出山中,去到繁华京城,做官的做官,为商的为商,不过两百年,就将怀乡村变成了人人艳羡之地。
古怪的是,不管村中出了多少有权有势的后生,不管村里是怎样人满为患,凡是怀乡村的人,从没有举家搬迁的,有的只是怀乡村地界越扩越大,村民日子越过越好。
这很古怪,不是吗?
江栖迟轻轻扯了下嘴角,她抬头往前看,看到睁眼之时‘看’到的村长背着手急急匆匆的往偏僻处走。
江栖迟毫不犹豫的就跟上去了。
没有人看见她,村长也没发现,她光明正大的跟在他后面,停在了一座藏于树林之中的宅院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