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强这个人没什么本事，身为农民却不老老实实种地，喜欢玩牌喝酒闹事，是个游手好闲投机取巧的滑头。
他这样的性格按说是很招人嫌恶的，但胡强偏偏又多了一点小聪明，很会来事做表面功夫，由此把周围的人都骗的团团转。
程程推着自行车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大声叫卖，本就是一个村的，大家也都认识她，看她这么小小年纪在大冬天卖袜子，半是同情半是佩服，不少被她喊出来的人都买了。
不到一小时，程程就卖出去了几十双袜子。
看着自行车后面竹筐里的袜子越来越少，程程心情愉悦起来，叫卖的声音也充满了活力。
“卖袜子啦！便宜卖袜子啦！”
她大声喊着，穿过一条小巷，走到了一个十字岔路口。
岔路口有一颗大柳树，年纪比程程爸还大，树干粗壮蜿蜒，夏天的时候枝条叶子密密麻麻的伸向天空，形成了天然的遮阳伞。
夏天天气热，村里人嫌开风扇吹风费电，所以很多人都到大柳树下打牌乘凉，又热闹又省钱。
冬天大柳树树叶掉光了，但十字岔路口阳光充沛，大家还是会三三两两在大柳树下聚着，闲话家常，打牌逗趣。
程程这一早上都顺顺当当，所以此时也是信心满满，她一面琢磨着这岔路口人来人往，是个卖东西的最佳场所，一面推着自行车走了过去。
“吆，程程，刚刚喊卖袜子的人是你啊。”村上年纪最长的老头，眯着眼睛问程程。
这老头今年已经九十五了，与程程同姓，虽然腿脚不利索，走路歪歪扭扭，但精神却好的很，这个时候村上活到九十的人还很少，所以村里人都很是尊敬程老头。
程程点点头，叫了一声程爷爷好，踢下脚撑停稳自行车，从竹筐里拿了一双厚实的成年男袜，走过去放进程老头手里。
“程爷爷，这双袜子送给你过年。”
程老头笑得合不拢嘴，接过去后捏在手里左看右看，“哎呀程程你这姑娘也太懂事了，可这是你出来卖钱的，老头子我怎么能白拿呢。”
说着，就要给程程掏钱。
程程虽然缺钱，但这一双袜子她还送得起，她是真心想给程老头送的，所以无论程老头说什么，都不肯收钱。
见程程执意不收钱，程老头便替程程吆喝起来，程老头是有几分威信的，这么一来，聚在岔路口晒太阳的老老少少们纷纷都来向程程买袜子。
就算是自己不买，也给自己家里的孩子买上两双。
没一会儿，程程就又卖掉了几十双童袜和十余双成人袜。
虽说程程主动送程老头袜子的初衷不在于此，但既然承了人家的好，程程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向程老头道了谢。
她本以为一天也就能卖个几十双，所以出来的时候装的有点少了，此时竹筐里只剩下几双童袜和十几双成人袜。
程程搓搓冻僵的手，寻思着先回家一趟，装满了再出来吆喝。
顺便，看看家门口奶奶和弟弟卖的怎么样。
就在程程踢掉脚撑，推着自行车准备离开的时候，胡强突然一摇一摇的走了过来。
看到胡强的那一瞬间，程程原本喜气洋洋的脸色迅速变得阴沉下来。
胡强走到程程身边，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探头朝竹筐里瞅，“程程啊，这是干啥呢。吆，出息了，卖袜子呢。”
程程咬着牙站着，没吭声。
“我看你小生意很不错，这都卖完了啊。”胡强说着，伸手进竹筐里拿了一双成人男袜。“跟你爸说一声，这双送我了。”
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想白拿一双袜子，作为父老乡亲，程程都是心甘情愿的，除了胡强。
程程一看到胡强这张嘻嘻哈哈的脸，就不由得想到父亲被胡强骗去赌博输了钱后，带人来家里要钱时那副嚣张下作的嘴脸。
小人。程程在心里骂了句。
胡强见程程呆呆的看着自己没表态，以为程程是同意了，顺手就将袜子塞进衣服兜里，又伸手进去拿了一双童袜。
然而，就在他要将童袜也塞进口袋的那一刻，他的袖子，被拽住了。
程程仰头看着胡强，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睛灼灼似有火在烧。
“成人袜一双两块，童袜一双一块五，你拿了两双，总共三块五。”
“啥？”
程程松开胡强的袖子，伸手要钱，“你拿的这两双袜子，三块五。”
胡强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恼怒，他看程程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这丫头片子居然还是个死脑筋，“我跟你爸关系这么好，你还跟我要钱？你回去就跟你爸说，说我拿了两双。”
平日里，胡强就是凭借着这样厚脸皮的做法贪了不少小便宜。
但今天，他注定是要在程程这里碰钉子了。
程程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心里冷笑一声，她咬了咬嘴唇，做出些许为难的样子。
看程程不说话了，胡强故作亲昵的拍拍程程的肩膀，越过程程朝人堆里走去。
胡强很清楚，像程程这个年纪的孩子是害怕大人的，也不敢跟大人们顶嘴。再者他已经说了自己是程程爸的朋友，但凡稍微“懂事”一点，都不会再跟他要钱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他的背后，程程突然拔高了声音，大声道“这袜子是我自己拿来卖的，和我爸没关系，我赚了钱打算买书的。”
那声音里，还带上了哭腔。
程程学习不错，上一世就从这辍学率极高升学率极低的小学校考去了县城里的高中，她这话一出，立马又让在场的人在怜爱的心理基础上加了一分佩服。
小小年纪就知道赚钱买书，这样的孩子哪个家长不喜欢？这么一对比，胡强的白拿行为就显得更招人恨了。
胡强脚步生生停住，扭头愤怒的瞪着程程。
方才他还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谁知道这小丫头片子这么不依不饶，简直没眼色！
那边，“没眼色”的程程突然又开口了。
像是被胡强的眼神吓到了，她颤抖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算了算了，我不要了。”
嘴上说着不要，可表情分明都快哭出来了。
胡强听程程说不要了，哎吆了一声，还在嘴上讨便宜，“你这姑娘，怎么这么轴啊，不就两双袜子嘛。去吧，回家去吧，外面这么冷的。”
脸皮是真的厚，到这地步了还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程程当然没走，因为程老头站起来了。
程老头板着脸一瘸一拐的走到胡强身边，厉声道“胡强，别丢人现眼，把袜子钱给程程。”
“就是，人家小姑娘这么冷的天出来卖袜子，你几十岁的人了，白拿人家小姑娘的东西，也不嫌臊得慌。”
“几块钱的东西，也真是够可以的。”
程老头一发话，周围人纷纷帮腔。
大家都是方才买了程程袜子的人，也看到了程程孝顺送程老头袜子，此时此刻都是站在程程那边的。
胡强眼见这便宜是占不到了，黑着脸从口袋里掏出钱，扔给程程，“真是够可以的，给！”
程程搓开看了一眼，梗着脖子说“还缺五毛。”
在程老头的逼视下，胡强又掏出五毛扔给了程程，气急败坏的样子，丑态尽露。
然而程程并不在意这些，她已经达到了目的，胡强越是对她态度不好，在众人眼中越是丑恶。
闹了这么一场，胡强也没有闲逛的心情了，一口吐掉瓜子皮就打算离开。
当他走到程程面前的时候，程程看着胡强，背对着其他人，露出了一个轻蔑又讥讽的微笑。
那笑容落在胡强眼前，看的胡强一肚子火。
“你还挺有种的。”胡强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对程程说。
程程不吭声，只冷冷的看着胡强，那眼神就跟看一只臭虫没什么区别。
胡强被看的火大，但又没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作，只能撂下一句狠话，愤愤离开。
“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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