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岩愣了愣，才明白季清是什么意思。
这消息太过于突然，以至于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顿了下，他才慢慢开口“就一次，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季清“不知道，我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青岩眉头微皱“如果真的有了，那是好事，怎么会是不好的预感呢？”
这话季清没法接，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她有想过再怀一个陈青岩的孩子，可那时候没有下定决心，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她也不再年轻，早就没有了这种念头。
她都不敢想，要是真的有了，她该怎么办？
陈青岩看出季清是真的在慌乱，轻轻握住了季清的手，柔声安抚“没事的，你别害怕，就算真的有了，以咱们现在的条件，我会尽量不让你太辛苦。”
季清担心的自然不是这个，别说是现在，就是前几年，如果她真的有了，陈青岩也是会全力帮忙的。
她只是下意识的害怕，到底在害怕什么，她也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她没有生过孩子，四小只虽然和她血脉相连，说到底不是她亲自生的，所以对于她来说，怀孕生孩子这件事，甚至可以说是头一次。
但是这话她没法对陈青岩说，她只能拿年龄问题当挡箭牌“我……我都三十多岁了，现在怀孕应该算是高龄产妇了吧。”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陈青岩温柔的笑起来，“那没事，咱们已经有四个孩子了，这个孩子你不想要的话，可以不要，不必给自己那么多压力。”
陈青岩这话一说，季清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虽然她一直将四小只视为自己亲生的孩子，可她毕竟没有自己体验过怀孕生孩子，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有所期待的。
陈青岩自然不知道季清心里这些念头，只以为季清是不想怀孕，还接着继续开导季清“说起来，现在计划生育管的厉害，就算是有了，应该也不让再生了。”
他这话是希望季清不要有心理负担，然而季清听后，情绪竟越发低落了。
陈青岩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季清也不想再多说了，只淡淡道“我自己想想吧。”
俩人回到座位上，季清借口不舒服，拉开被子躺下，脸朝着车厢壁。
孩子们见状，纷纷问陈青岩，妈妈就是怎么了，陈青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含糊其辞说“你们妈妈昨天没睡好，这会儿累了，让她休息一会吧。”
季清背对着陈青岩和孩子们，听他们说话，平时积极参与的她，这话真是一点劲头都提不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别扭，可她就是心里不舒服，尤其是陈青岩说的计划生育那句话，更是在她心头笼罩了一层浓浓的迷雾。
眼下正是计划生育政策实施最厉害的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超生多生的，经济处罚都是小事，严重的甚至会影响到工作。
陈青岩作为先进个人，向来是要做表率的，更不能明知政策要求，还强行超生多生。
也就是说，无论她是不是意外怀孕，她都没有自主权利去生孩子。
有选择和没有选择，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季清向来通透，但那也是因为没遇到过这种事，在这件事上，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导自己。
当天傍晚，火车行驶到一个大的车站，陈青岩在站台买了夹菜夹肉的饼子，还有饮料，拿到车厢，给孩子们分着吃了，季清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点后又躺了回去。
陈青岩几次欲言又止，想跟季清聊一聊，可他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默默陪着季清。
火车第二天早上抵达嘉城市火车站，一家人下车回家，因为季清心情不好，孩子们也没像平常一样叽叽喳喳的吵闹。
回到家中，略略休息后，陈青岩要去上班，他不放心就这样将季清留在家中，只能叮嘱若春和泽木，让他们好好照顾妈妈。
若春“爸爸，妈妈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泽木“妈妈是不是舍不得姐姐？”
陈青岩沉默半瞬，叹了口气“大人的事，你们孩子就别问了，好好陪着妈妈就行。”
说罢，陈青岩进了卧室，对着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的季清说“你先别下定论，说不定虚惊一场，只是例假不调而已。”
“嗯。”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陈青岩弯下腰，轻轻抱了抱季清“那我先去上班了，有事你给我单位打电话。”
季清“……好。”
陈青岩走后，三个孩子陆续进大卧室关心妈妈的情况，但季清仍旧是什么都不想说，那孩子们去忙自己的事。
如此，三个孩子也是无能为力。
季清就这么颓废的躺了整整两天，第三天早上，她跟陈青岩一起起床，收拾洗漱，准备去店里。
见季清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陈青岩也跟着轻松了不少，还在吃饭的时候，对着季清讲土味情话，正是季清曾经给他讲的那个。
“你有火吗？”
“你没有火，那你是怎么点燃我的心的？”
季清很给面子的笑了起来，并和陈青岩一起出门，陈青岩坐公交车去研究所，季清则先去店里转了一圈，随后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后，她干脆利落抽血化验，而后坐在一旁等结果。
不同于之前的紧张忐忑，现在的她异常平静，这两天时间，她已经想好了，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能逃避。
哪怕是要响应计划生育政策，她也得挺直腰板的去响应。
上午检查，下午出结果，季清中午出去在医院门口的小饭店吃了午饭，然后回到医院，继续等结果。
下午四点十分，季清拿到了化验单。
她不敢看化验单上的结果，呆呆盯着眼前虚无的一处，在心底里为自己打气。
身旁，一对年轻的夫妇也拿到了化验单，俩人互相说着动听的话，煞有其事的倒数三二一，一起打开化验单。
“已孕！”
“是已孕！”
“啊！！！”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男人突然想到女人已经怀孕，连忙又分开了些，女人更是激动的手足无措，眼眶都红了。
季清在一旁默默看着幸福的小年轻，嘴角翘起来，看样子这应该是两人的第一个孩子，所以不用担心什么计划生育。
她还是有点可惜，她这辈子，是不可能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想到无论化验单结果如何，最后的结局都是同样的，季清没有再犹豫，直接打开了化验单。
化验单上一串数字下面写着医生的判断结果，与那对情侣的一样，季清静静看着，眼睛渐渐湿润了。
她其实有感觉的，从意识到例假没来的那天开始，她发现了身体上产生的诸多变化，就是之前哪怕生病都没有过的，来做检查，不过是要一个肯定。
现在，她得到了这个肯定，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她不知道该谢谢计划生育，还是该恨计划生育，谢谢计划生育让她免于做决定，恨计划生育让她没法亲身体会怀孕生孩子的经历。
国家开始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后，每个医院的流产科都变成了热门科，季清都不用问人，自己随便找了找，便来到了流产科门口，不过名字不叫流产科，而是叫计划生育科。
计划生育科门口的长椅上，坐满了形形色色的女人，有些女人有丈夫陪在身边，有些女人是独自一人。
季清的目光挨个掠过他们的脸，看到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惆怅且哀伤的，其实不难理解，在计划生育政策实施前，也不过就是前几年，人们都是想生几个就生几个，谁能想到有一天国家会管控不让生呢。
对于那些见惯了家里有七八个孩子的人来说，不管政策如何强调分析，在他们的骨子里，仍旧觉得家里孩子越多越好。
不过也有极个别的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再一听，既然是偷偷查了胎儿性别，来打女胎的。
在季清后面走过来一个女人，见季清愣愣发呆，自来熟的与季清攀谈起来。
“你也是来流产的？”
“你几个月了？”
“家里男孩还是女孩啊？”
季清“……家里男孩和女孩都有。”
女人“那就是一儿一女啊，儿女双全，你这样的，流产也没什么遗憾了，不像我们已经生了两个女儿的，一个儿子都没有，人家还不让生。”
季清“……两个女儿也挺好。”
女人“好什么好啊，过几年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了，过年都在人家家里过，都不知道能指望谁养老呢！”
季清作为一个现代人，很不喜欢女人说话的调调，但也清楚，这就是当下的社会现实，她愤慨没什么用。
见女人是发自内心肺腑的在担心养老问题，季清想了下，对女人说“现在不是有挺多招女婿上门的吗，你也招一个，到时候女儿生了孩子也是跟你们姓，女儿和女婿也可以给你们养老。”
招女婿上门是近年来兴起的一种结婚方式，多出现在有两个女儿的家庭，其中一个女儿嫁出去，另一个女儿招女婿进家门，招来的女婿没有什么家庭地位，生了孩子也是跟女方姓，当然了，愿意做招女婿的男人，一般都是家庭贫穷，穷到出不了彩礼娶不了媳妇的类型。
女人“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以后就得这么办呢！人家那些没工作的，还能偷偷生儿子，我们这种在政府单位工作的，那可真是一点都不敢乱来，不然饭碗要被没收的嘞！”
看到女人又气愤又无奈，季清心里的那点别扭，顿时消散的所剩无几，相比于在计划生育政策下被迫流产被要求生男孩的女人，以及害怕丢掉饭碗不敢多生的家庭，她这种情况，其实算不了什么。
她已经有四个孩子了，而且四个孩子都是那么优秀，她也不是非要自己再生一个。
计划生育科异常火爆，季清站着看了一会，转身离开了医院。
回到家中后，她将化验单塞到抽屉里，接着和姜保姆一起进了厨房做饭。
这两天若春、舜华、泽木也要开学了，开学后泽木和若春就升高三了，未来这一年将会非常关键，作为母亲，她不能给他们拖后腿。
到了晚饭时间，孩子们从自己房间出来，看到今晚居然是妈妈做饭，一个个都激动的不行，头探进厨房看妈妈做了什么好吃的，看到妈妈居然做了红烧肉和大酱排骨，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季清也笑着叫孩子们去洗手，洗完手再过来吃。
若春凑到季清身边，眨眨眼睛，故做俏皮道“妈妈，你的事情解决啦？”
怀孕的事被季清压在心底，此刻听到若春问，她更多的不是别扭，而是温暖“解决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妈妈最近有点累，所以心情不太好。”
泽木洗完手回来，听到妈妈和若春的对话，插嘴进来“妈妈，你不用那么要强的，家里还有爸爸跟我顶着呢，你完全可以放轻松一点。”
听到这话，还不等季清做出反应，若春直接切一声“你可真是不要脸。”
泽木一本正经“家里衣食住行的开销是我来管的，难道这不叫顶着吗？”
这些年，虽然换了几次房子，泽木大管家的事业却没落下，哪怕是现在住在了别墅里，家里基本的账都是泽木负责记录总结的。
气势压过若春，泽木不禁得意起来，这时舜华也走了过来，他听了一会妈妈和哥哥姐姐的对话，甩掉手上的水珠，“哎呀，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季清略略惊讶“你在哪听的这老话？”
这话不是形容女人例假的吗，怎么舜华一个男孩子说的这么顺口。
舜华闻言，当即看向若春“二姐告诉我的，她说这是人生大道理。”
季清“……”
泽木“……”
若春“说的没错啊，总不可能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吧！”
小儿子是个天然呆，二女儿是个没头脑，季清哭笑不得，扶额“算了算了，先吃骨头吧，等你们爸爸回来了，咱们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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