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幕式忙完了?”晚上,饭桌上,齐文远依旧面色平淡地问道。
“嗯。”在他旁边,齐开模糊地应了一声。
“很圆满,父亲大人。”另一边,有栖川很自然地把话题接了过去。
齐文远点点头,夹起一块肉放到碗里“我听说开幕式出了些意外?”
“其实,也不能算是意外。”有栖川有些讪讪地笑道“看约克城的表现,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所以也不能算是意外。”
“以后这种事少做点,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对我们的名声不好。”齐文远点点头,又说道“学生们怎么样?”
“大多都是感冒,不过年轻,身子好,差不多都已经生龙活虎了。”有栖川笑着,为齐文远夹了一颗生菜。
齐文远又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听说齐开的同学这次也落水了?”
“是。”有栖川回应道,然后看了眼一旁沉默的齐开“下午我和齐开去看了他们一眼,约翰重感冒,还发烧,精神有些不大好。马飞身子有些虚,不过问题也不大。”
“这样啊”齐文远沉吟了一声,下意识地抖抖手想要甩袖子,目光却忽然注意到坐在饭桌另一头的俾斯麦。
她正和自己的妹妹在一起,安静地享用着齐文远特意给她准备的点心。
只是经过下午那次谈话,显然俾斯麦并没有什么兴趣继续和齐文远进行沟通。整个吃饭的过程当中都在低着头,只是偶尔会和自己身边的提尔比茨和齐开低低耳语几句。
只是看到她,齐文远就忽然想起她下午说的话,然后就转头看了齐开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齐开正好抬起胳膊,抖抖手,甩了一下袖子,将自己被袖口遮住的手露了出来。
齐文远自己是没有注意到自己有抖手的这个习惯的,但是当他看到齐开在做这个动作时,本能地觉得他自己好像也是这么做的。
注意到齐文远的视线,齐开皱皱眉,抬起眼睛看了自己老爹一眼,然后眼睛一翻,给了个白眼继续吃饭。
齐文远也继续吃饭,只是当他吃到一块鱼肉时,被鱼肉上去腥的蒜味冲了一下鼻子,于是伸出手顶了顶鼻尖。
过了一会儿,齐开也动筷子去夹那块鱼肉,然后用近乎相同的方式,顶了顶自己的鼻子,一脸被呛到的表情。
见到这一幕,齐文远的脑子忽然恍惚了一下,想起了许久之前。
“这孩子长大之后,会像你吗,提督?”女人抱着孩子,逗弄着“我那天看电视剧,看到人家爷俩儿,坐在椅子上,甩袖子的动作一模一样,就感觉好帅!如果你和齐开也是一样,那该有多好?”
“那只是电视剧,是故意拍出来给人看的。”
“就算是电视剧,那也是取材自生活不是么?”
“那为什么不能是像你?”
“我又不是他妈妈,为什么像我?”少女皱了皱鼻子“再说了,要是像我不就成娘炮了么?不行,我们家小开一定得是男子汉!而且要是像提督你一样的男子汉。”
少女身边,其他十二个舰娘嬉笑着,附和着。
只是现在,她们再也不会来和自己一起吃饭了。
“你看什么?”被齐文远看得发毛,齐开终于还是发飙了。
他把手里的筷子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拍,一脸烦躁。然而另一边,已经和自己妹妹换班的田纳西适时地咳嗽一声,彰显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齐文远摇摇头,略微失笑道“老了,老了体谅一下我这个奔六的老人家吧。”
齐开手掌顿了顿,但还是不满地撇撇嘴。
那一边,有栖川将齐开的筷子递回到齐开的手里,给这对父子打圆场。
齐文远则叹了口气,表示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食欲了。
“怎么了,父亲大人?”有栖川见状问道“今天的晚饭不合胃口?”
“不,只是突然感觉自己老了。”
“为什么这么说?您正是体富力强的时候啊。”
齐文远摇头苦笑“别恭维我了,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
说着,齐文远叹了口气“最近几天我越来越容易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过去,就觉得现在的自己还不行,还不够努力。”
另一边,俾斯麦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不过齐文远话锋一转,转头看向齐开“所以,你要吸取我的教训,不要虚度光阴,当下的事情当下做,趁年轻多弄把劲儿。”
说到这里,齐文远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略过俾斯麦、提尔比茨,最后落在有栖川的身上“齐家的孩子,还是少了。”
那边齐开一口气没上来,嘴里的米饭直接掉进气管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有栖川一愣,也顾不上脸红,赶紧给齐开递上一杯水。另一边的俾斯麦也赶紧俯过身,轻轻捋着齐开的后背。
“你是不是真的老年痴呆了,说什么呢?”缓过来的齐开第一时间朝自己的父亲开喷。
“怎么,我说错了?”齐文远转过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齐开暴怒的表情“你不想趁现在生,还想等到我这个年级再生么?”
齐开老脸一红“你你你你说什么混账话?”
齐文远对齐开这种程度的不尊长辈根本免疫了,反倒是看向提尔比茨“我听说了,你福伯给你的那些东西你全扔了?”
那些东西,其实就是漏水的套子,齐开当然直接扔了,不然留着干嘛?
“扔了,然后呢?”齐开仰起头,像一只战斗的公鸡。
齐文远点点头,转过头,衣阿华第一时间就俯下身,把头伸到齐文远嘴边“去,吩咐下去,去齐开屋子里,把新的东西全部没收。”
齐开一愣,猛地从饭桌上站起来“你干嘛?”
齐文远眼睛一翻“为了我将来第二个孙子考虑,我这个当爷爷的得为他铺平道路,有问题么?”
说着,齐文远故意顿了顿“还是说,你房子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齐开到嘴边的话被齐文远这句直接堵了回去,但马上又想好说辞“你不觉得你管的有些太宽了?做这种事你也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我儿子。”齐文远耸耸肩,一改往日沉默严肃的形象,脸上甚至还带上了略微笑意“田纳西。”
“我在。”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的田纳西回应道。
“从明天开始,港区所有保护措施都不能向齐开开放,任何胆敢触犯的人,一律撵出北海。”
“是。”
齐开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田纳西,感觉自己像是底裤都被人扒了一样,裸地站在众人面前。
“你是有病么?”齐开用手用力地拍在齐文远面前的桌子上,矮下身去,把头凑到自己亲爸面前,咬着牙低声说道“你说这些,就不害臊吗?”
“这有啥?”齐文远挑了挑眉“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齐开嘴唇蠕动,恨恨地站起身。
有一个俾斯麦怀孕已经极大的打击了他的越狱计划,他是不可能接受提尔比茨再怀孕的情况的。更何况无论是越狱失败,孩子在北海出生,还是越狱成功,俾斯麦姐妹面临近乎一年失去战斗力的情况,齐开都无法承受。
所以,他宁愿禁欲,也不会让齐文远卑鄙的计划得逞。
不过齐文远似乎预料到了齐开的想法,呵呵笑了笑“不过,你如果放弃挣扎也可以,正好调养一下身体。”
说着,他转头看向一旁有些失落的有栖川“我还是挺期待有栖川未来当妈妈的样子的。”
那一边的有栖川一愣,瞪着眼睛看着齐文远,又看向齐开,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升温,然后用力的垂下去,不敢抬起来。
齐开那边也是一尬,咬咬牙,饭也不吃了,气呼呼就带着自己的姑娘离开了。
他得回去看看,齐文远的人是不是把他的可乐也收走了。
见齐开离开,有栖川犹豫了一下之后也起身告辞了,没过多久,原本还热热闹闹的饭桌就只剩下了齐文远一个。
看着有些冷冷清清地屋子,齐文远叹了口气,脸上那轻松诙谐的笑容敛去,重新恢复成深沉的模样。
“之前的事情,你确定么?”齐文远问道。
“向马里兰反复确认过。”衣阿华低头报告道“根据少爷胸前的徽章,他昨天离开这里后先是回了自己的屋子,但停留没有超过半分钟就前往了俾斯麦的居所,绝不会有错。”
齐文远点点头“趁这两天,找出齐开藏的东西,盯紧那个小子,一个月之后的婚礼,不能有任何差池。”
“是。”衣阿华恭敬地回答道“那明天的活动”
“让齐开跑,他想去哪去哪,但是他明天活动的路线必须交给我,顺便让约克城盯紧齐开,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是。”
吩咐完这些,齐文远才站起身,让人收拾了桌子,一个人默默地站在窗户前。
他之前说的是实话。
他确实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自己的衰老。
时常想起过往的感觉并不好,因为那会让他更加厌恶过去的自己。
是时候要把过去的总账算清楚了。
齐文远微微眯了眯眼,看着窗外的雪,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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