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僵硬的氛围在那一声声颤抖的呼唤中微微缓和。
有栖川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只见自己那眼睛长在头顶的弟弟正一脸欣喜的看着自己,并用力地挥舞着手臂。
老实说,有栖川第一眼看到这个场面,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自己那不省心的弟弟会冲自己笑?
还是那种满脸真诚,满脸感动的笑?
鼻子上甚至还挂着鼻涕?
“赖人?”有栖川回应了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老姐回应自己,九条赖人赶紧伸手在冰冷的海水里使劲巴拉,试图靠近。
然而在没有任何经验的情况下,九条赖人的举动只是让自己的小船在原地疯狂打转而已,根本一点距离都没有前进。
约克城看着这个像是在搞笑一样的人,心中的烦躁更盛,随手一挥,一架舰载机就从天而下,投下一枚炸弹,溅起一道冲天的水花,将九条赖人的小船推向了有栖川。
见自己弟弟过来了,有栖川便从提尔比茨背上直接跳了下来,踩到附近的一小块浮冰上,把自己弟弟从船上接了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有栖川脸色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手脚被冻的冰凉的少年“母亲呢?”
提起自己的母亲,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对那天发生的事情淡然处之的九条赖人鼻子一酸,这一个月里心里积攒的委屈像是溃堤的洪水一般,化作无尽的眼泪,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被自己弟弟突兀地直接抱住,有栖川看着那个平日里连正眼看自己也不愿意的少年,此刻却像是个孩子一样,在自己怀里放声大哭,一时间有些错愕。
“你你怎么了?”有栖川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推搡着九条赖人“母亲呢?”
感受到有栖川的抗拒,九条赖人像是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更加死命地抱住了自己的姐姐,嘴里的哭嚎声也越来越大。
而这则让一旁的约克城烦躁地几乎要杀人。
“等下。”同样陷入混乱的有栖川抱着自己弟弟,突然发现这个少年在零下的气温里穿的竟然那么少。
刚开始她还以为自己弟弟只是手冷,但后来才发现冷的不仅是手,而是全身。
这名少年在风雪中颤抖蜷缩了不知道多久,现在整个人都冻紫了。
“你怎么穿的这么少?”有栖川看着九条赖人,心里想着自己从前的遭遇,反复纠结了半天,最终也还是没能狠下心来,而是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穿在了自己弟弟身上。
不断啜泣的九条赖人感受到身上来自自己姐姐的温暖和味道,少年的鼻子变得更红,眼睛也变得更加湿润了。
只是在把衣服套到自己弟弟身上的那一刻,有栖川却愣了一下。
这件衣服,是齐开的。
当初她和齐开穿着简单的防风衣,被带到了约克城的住所。后来冰面破碎,俾斯麦最后一刻抓起衣架上的衣服扔给了齐开。
然而事态紧急,俾斯麦终究也没能把衣服拿全,只是草草拿了一件保暖的衣服内胆,和一件防风衣。
在落地之后,齐开把保暖的衣服内胆交给了有栖川,自己则穿走了那套单薄的防风衣。
如果是正常地方的十月,这个天单单只穿一件防风衣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毕竟整个北半球,大部分地方十月份都只是刚刚入秋的时节。
但是在北极,这里已经是寒冬了。
没有了内胆的防风衣真的仅仅只能说是一个壳子,或许确实可以帮齐开挡挡风,但再多的,就真的做不到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有栖川转过头看向还在对峙的三人“你们谁身上还有保暖的衣服?”
三名舰娘瞥了有栖川一眼,以为她是在问自己要,就都没有理会。
“齐开现在身上的衣服根本没法保暖!”有栖川则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焦急地说道“他刚走的时候身上就一件防风衣,里面还是衬衫,连毛衣都没有!”
三名舰娘一愣,俾斯麦却说道“我不是把衣服扔给你们了吗?”
有栖川咬了咬嘴唇“那时候太混乱了,他把厚衣服留给我,自己就跑了!”
约克城一急“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大概快一个小时了吧。”有栖川跺跺脚“你们谁手里还有保暖的衣服?”
三名舰娘彼此对视一眼,纷纷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外套“我有!”
舰娘是不需要衣服的,除非碰上那种能冻裂船体或者融化船体的温度,否则对她们来说都是常温。
“那还不赶紧去找齐开!?”有栖川一瞪眼,转手拉住自己弟弟上了他来时坐的小船。
小船不大,就是港区常见的那种,正好只能坐两个人“约克城,帮我!”
约克城犹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
在这种环境下,不得不说,舰娘的应变能力是不如人类的。并且由于港区的崩坏,她现如今也联系不到齐文远。
如此一来,貌似自己能依赖的就只有面前这个人类了。
微微一咬牙,约克城快步走到海面上,抓住小船的船舷准备离开。
“你们还看什么?”临走前,约克城瞪着俾斯麦两姐妹“跟我走!”
提尔比茨拿不定主意,看了自己姐姐一眼,而俾斯麦似乎还在犹豫,带着约克城去找齐开对不对。
如果因为自己,害得齐开逃不走了怎么办?
看着俾斯麦还在纠结,约克城一瞪眼“你还在犹豫什么?如果小开今天没有从这片风雪中走出去,你们黑海一个都别想跑!我要你们全部给小开陪葬!”
听到“没走出去”几个字,俾斯麦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本能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
肚中的孩子已经两个月了,依然看不出任何痕迹,只是作为母亲,俾斯麦一天比一天能感受到腹中这孩子的存在了。
一方是齐开逃跑失败,一辈子留在北海。
一方是自己只能带着齐开被冻的硬邦邦的尸体回到夏威夷。
这种选择其实很简单。
“姐”一旁的提尔比茨也轻轻拉了拉俾斯麦的手掌。
俾斯麦点点头,转身直接跳下了海水,在另一边扶住小船的船舷“那边!”
约克城看了一眼俾斯麦指的方向,然后脚下的引擎全力运作,带着船上的两人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超齐开的方向追去。
与此同时,十二名舰娘的其他十一名也得到了约克城的通报,开始全力朝齐开所在的位置前进。
小船之上,得到了有栖川外套的九条很舒服的喘了一口气,将身子缩进衣服之中,贪婪地享受着自己姐姐的温度和味道。
说实在的,有栖川看到这一幕,心中其实挺恶心的。
只是看着眼前的少年,想想自己已故父亲的嘱托,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一旁,看到有些瑟瑟发抖的有栖川,提尔比茨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给有栖川披上。
两姐妹中,俾斯麦按照自己的审美,穿的是一件宽大的厚实风衣,只有提尔比茨很识趣地穿了一套齐开给她选的羽绒服。
不仅暖和,还很好看。
“谢谢。”回过头看了提尔比茨一眼,有栖川低头微微道谢,随后又正色地望向自己的弟弟“现在没什么事,你先回答我,母亲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刚刚脱离苦海,沉浸在温暖之中的九条听到自己姐姐这么一问,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拉回到了那个对他来说暗无天日的一天。
这个刚刚十八岁的少年坐在小船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低下头,默不作声。
有栖川还以为他还是冷,于是又朝九条靠了靠,将他搂入自己怀里,轻轻摩挲着少年的后背“乖,听话,告诉我,母亲怎么了?”
听到自己姐姐温柔的声音,少年抿着嘴,心中又泛起阵阵委屈。
他起身很想立刻大吼大叫,质问有栖川为什么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对自己不管不问,放任自己吃那么差的猪食,整天过着囚犯一般的生活。
简直,简直
她凭什么让自己吃那么多的苦?
他从小打到就没吃过这么多的苦!
九条抿着嘴,吸着鼻子,非常努力地平复着情绪,想要做出生气状,质问状。
但是一张嘴,哭声便从嗓子里挤了出来。
“母亲母亲死了!”
“什么?”有栖川一怔,感觉整个人像是被大锤砸了一下,脑子蒙蒙的。
她晃了晃神,拼命眨了眨眼睛,又用力摇了摇自己弟弟“你你别胡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不能开玩笑母亲,母亲到底怎么了?”
作为十二舰娘之一,约克城当然知道事情的经过,只是她没有开口,也没有问,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个少年。
九条努力的咬着牙,把哭嚎咽回肚子里,用力地擦了擦眼泪,强忍着哽咽说道“母亲在我们刚来到那天,就被人掐死了!”
有栖川浑身一震,下示意地摇了摇“掐”
她剧烈的喘息了一下,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那个女人,趾高气昂,嚣张跋扈,然后脖子忽然断裂的画面。
“谁?”虽然身上披着提尔比茨给的羽绒服,但是有栖川在这一刻,仍然感到一股钻心的寒冷。
她不是九条赖人,也不是九条母亲。
她是有栖川,是女版的齐开,是提督学校三十年来最出色的女学生,所以,她看事情不可能像自己弟弟一样片面。
作为东洲齐家和东岛皇族联合的代表,九条家家主莫名其妙被人掐死在了北极,这件事怎么想都一定藏着什么更深层的东西。
为了弄明白那东西是什么,她需要了解更多。
听到自己姐姐的问话,九条轻轻抽了抽肩膀,扫了一眼周围的三个舰娘。
其中的两个他有点眼熟,应该是见过,依稀记得好像是自己妹夫哦不,姐夫的舰娘。
剩下的一个没见过,不过看着架势,可能是自己姐姐的舰娘。
这样想着,九条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张嘴说道
“齐家,跟我们一起来的齐家的那个代表,叫齐文硕!”
有栖川一听,整个人仿佛彻底掉进了冰窟一般,通体冰冷。
而在两人身边,一直默默无言的约克城微微眯了眯眼睛。
空中,战机呼啸着。
盘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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