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突然的痛哭,惹得宁小北也默默地流下泪来。不知该如何劝解,所以宁小北只是坐在张慧对面,静静地陪着她。
“小北姐,我太难受了。觉得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张慧低着头,声音沙哑地说道,脸上的泪依旧流着。
“人活在世上,总会有一个瞬间,觉得天塌下来了。可事过后,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宁小北抽了张纸巾递给张慧,“别哭了。”
“有时候还罢了,有时候,就突然不想活下去了。”张慧伸手接过宁小北递过来的纸巾,擤了擤鼻涕,低着头嘤噎着。
“傻瓜,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宁小北自己也擤了擤鼻涕,宽慰着说道。
“反正我爸我妈有儿子,而我又没有什么牵绊,活着或者死了,似乎也没什么影响。”张慧扯了一抹笑,看着宁小北。
“怎么会没有牵绊呢,想想宋辉,想想我们这些朋友,想想你单位的同事,除了你的家人,还有很多很多人,值得你好好活着。”宁小北一脸的认真、严肃。
“宋辉?呵。可能注定要让他失望了。”张慧苦涩地一笑,“就我现在这样的情况,谁跟我结婚,谁倒霉。”
张慧一脸若有所思地说着,眼眶里的泪,再次决堤。
“傻瓜,怎么能说这样自暴自弃的话。”宁小北说完,张慧没有接话,而是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我有一个弟,一个被我爸和我妈宠得能上天的弟。”
“从小,家里的重活、苦活都是我干,因为我是姐姐,比弟弟大四岁的姐姐。”
“我弟要什么,只要开口,就一定会满足,不夸张,如果月亮能摘下来的话,估计我爸妈都会想方设法给他摘下来当玩具玩。”
“所以从小,我就很认命,谁叫我是女孩,而人家是家里顶大梁的男孩呢?”
“当年以我的成绩,原本是要上高中的,我们班主任为这事专门跑去我家劝我爸妈,可我爸妈说什么你知道吗?”
“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以后嫁人了,还不是照样要回到家生孩子、养孩子。”
“这是我爸妈对老师说的原话,后来我们班主任还专门找我说这事,她实在不敢相信,在如今这个宣称男女平等的社会,我爸妈竟然还会有那样老旧腐的思想。”
“可我爸妈就是那样的人啊,而我就摊上这样的爸妈了。”
张慧慢慢地诉说着,脸色偶尔木纳,偶尔自嘲,偶尔苦笑。
“后来我爸妈让我上了护校,因为护校出来好找工作。”
“毕业后,我应聘到了老家的一家三甲医院,那时候我天真的以为,有了工作,有了收入,我就再也不用看爸妈的脸色,就再也不用在家里委曲求全的过日子了。”
“可噩梦从那个时候才开始。”
“那一年,我十九岁,中秋节我提着医院发的月饼回家过节,只因为在饭桌上我念叨了几句让我弟好好学习的话,竟然被我弟满屋子追着打。那是我第一次被他打,我记得当时不停地求我爸妈帮我,可我爸妈竟然看着我被追着打,而悄悄地将门关上,回了自己的卧室。”
“那天我被打的站不起来,身上的痛,心里的痛,我觉得我在那个家里,简直连只狗都不如。而我弟,竟然打完我后,还端着饭碗吃了饭才出了门。”
“我弟一出门,我爸妈就出来了,看着我跟我说,我弟最近几次考试没考好,心情不好,甚至还怪我不该多嘴说学习的事儿。”
“我一个多星期没去医院,伤好后,我拖着行李来到这儿,进了市人民医院。”
“我以为离开家,离开那个从小不被照顾的地方,我可以开始自己的人生。可哪儿有那么容易。”
“生在那样的家庭,拥有那样的家人,那是一辈子的,逃也逃不掉的。”
“后来,一年少则一两次,多则四五次,各种莫名其妙地被打,有时候甚至连原因都没有,就是他想打人了,所以我就成了那个出气筒。”
“从一开始的赤手空拳,到后来的用棍子打,再到如今,用皮带抽,用板凳砸。越来越狠,越来越上瘾。”
“你想不到吧?我之前谈过一个男朋友,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带着他回家,结果,人被我弟打进了医院。”
“你说,就我这样的,谁敢娶?谁又能娶呢?”
张慧说着,脸上越来越平静,越来越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为什么……”宁小北想说,“为什么不报警的?”
可话到嘴边,没有问出口,如果可以报警,张慧一定不会在这十年多的时间里,不停地遭受着这样的伤痛。
“为什么不报警是吗?”张慧对于宁小北未问出口的疑问,只是扯了扯嘴角。
“你见过有父母给子女跪下磕头的吗?我家就是这样,每次我被我弟打完,我爸妈就拉着我,跪在我面前给我磕头,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大奸大恶的事儿,所以这辈子才要遭受这样的虐待。”
张慧的泪,再也忍不住。
看着对面,哭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张慧,宁小北的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儿石头,令她喘不上气儿来。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家庭,弟弟打姐姐,而且是那种不讲道理,不问缘由的打。而父母呢,竟然对此不仅不阻拦,竟然还劝着女儿不要报警。
张慧的家人,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做出这样的事儿啊。宁小北无法理解,更无法想象张慧这么多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好了,不哭了,总是要想办法解决这事儿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宁小北伸过手,握住张慧的手说道。
“我现在就等着我爸妈什么时候走了,或者是我撑不下去先走,这样就能解脱了。”张慧冷笑着。
“不许说这样的傻话,相信我,我们会想出办法的。”宁小北握着张慧的手紧了紧。
“谢谢你,小北姐。”张慧抬头,对着宁小北露出一个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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