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带着海水独有的咸腥气,不远处还有波涛涌动的声响,那些波浪层层堆叠,冲刷着岸边的礁石。
段清和从昏厥中醒了过来,转了下头,发现眼前一片黑暗。
不止如此,他的手也被牢牢的绑缚在身后,无法动弹。
“你们把我带过来,总不会就是想让我这么呆着吧?”
段清和端坐着,挺直脊背,倒连半点儿被劫持的恐慌都没有,反而很淡定。
“不如谈一谈?”话音才落下,他头上的麻袋就被人一把拽开。
乍一接触到光亮,段清和条件反射性的闭了会儿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便是对面不远处坐着的人,他右腿压着左腿,正以一个极舒适的姿势坐在那儿,眸里映着光,残虐与妖虚并存的光,让人望而生畏,骨头缝里都开始泛着寒。
“顾西冽。”段清和喊了一声,没有惊讶的语调,仿佛意料之中一般。
他甚至还能笑得出来,唇角微翘,勾出个温和的弧度,用目光扫了下自己被绑住的手。
“你如果有事想谈,完全可以打电话找我出来,何必用这种方式请我?”
顾西冽的手里正玩着个Zippo打火机,在段清和说话的时候,他拇指轻弹,掀开了打火机的盖子,清脆的‘咔哒’声后,火苗窜起,艳红微蓝。
顾西冽微一侧头,“怕了?”
段清和短促的笑了一声,神情自若,“难得你顾爷主动来找我,我有什么可怕的?想谈什么,说吧,我愿意洗耳恭听。”
“谈?”顾西冽目光落到了眼下的火苗上,火苗跳跃着发出‘呼呼’的燃烧声,带起了一股特有的机油味儿。
他轻嗤了一声,不屑漫过唇角,“想多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话说完,顾西冽的食指一划,将打火机的金属盖子甩上,掩盖了那团火苗。
随着‘啪’的合盖声,顾西冽身边的人直接一拳挥过去,狠狠地捣上段清和的侧脸!
咚!
这一拳之重,竟然让段清和连人带椅子直接摔在了地上!
顾西冽凤眸微斜,扫了眼地上的段清和,眼里波澜不惊。
一只猫,若是捕了耗子,一定不会马上就让它见了血,入了肚。它总是会松一阵紧一阵的玩儿它,那是乐趣,凌虐的乐趣。
很快就有人将倒在地上的段清和扶起,再次重新摆正。
段清和舔了舔唇角,不意外的尝到了满口的铁锈味儿,那是血的味道。
他轻笑了声,牵动伤口,轻嘶着抽气,却口气嘲讽:“顾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冲冠一怒为红——唔!”
顾西冽手指轻扬了下,不等段清和的话说完,就又挨了打手重重的一拳!
这一拳直接捣在了他的胃部,瞬间就让段清和疼出了满头薄汗,嘴唇刹时发了白。
“段清和……”挨完这两拳后,顾西冽理了理西装外套,慢条斯理的起身,站定在段清和面前,自上而下的看着他。
他眼神睥睨,声音也冷,“段家有没有人教过你,不要随便动别人的奶酪?你动了,就得有拿命来还的觉悟。”
段清和弯着腰,极痛苦的抽气,他嘶嘶笑着,嫌不够似的反问:“那我倒奇怪了,奶酪摆在那儿,谁吃到就是谁的!大家各凭本事罢了,又凭什么说……那是你的奶酪?”
说着,段清和侧头看他,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带着显而易见的挑衅和嘲笑。
“又凭什么说……你的奶酪别人动不得?就凭你姓顾?”
“凭什么?”顾西冽重新在他面前坐下,双手交叠,一只手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你说对了,就凭我姓顾,就凭我现在在这里把你给点了,烧成灰,燃成渣,也不会有一个人来过问。”
说罢,顾西冽稍微抬了抬下巴。
他身旁的人立刻颔首,拎起一旁的汽油桶朝着段清和兜头倒去,哗啦哗啦的泼洒声响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一股汽油的怪味儿也瞬间充盈到了鼻尖。
顾西冽将先前在指尖玩弄的打火机扔给了手下,‘咔哒’一声燃起后,那人朝段清和走了过去。
打火机跳跃着的火苗越发鲜艳,艳红里透着紫,紫里泛着蓝,妖冶无比。
在那火苗即将接近皮肤的时候,段清和嗤笑了声,他盯着顾西冽讽刺的开口。
“原本我以为大名鼎鼎的顾西冽,顾阎王,至少是个坦荡的男人,现在看来……姓顾的,你也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伪君子罢了!”
段清和直直盯着顾西冽,眼眸亮得渗人,肿起的唇角微弯着,言语里是化不开的嘲弄。
“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不过就是嫉妒。嫉妒阿葵和我的关系,嫉妒阿葵她心里有我——”
段清和的话没说完,猛然咳嗽了两声,他‘呵嗤呵嗤’地喘着气,听着狼狈至极,可这并不妨碍他继续刺激顾西冽。
看着顾西冽那双眼眸,段清和故意问他:“怎么?让我说中心事,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段清和……”顾西冽的牵动着手臂,扯了扯的领口,“你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也只能逞逞这口舌之利了。”
顾西冽眼眸一点一点眯了起来,暗芒涌动,似外面波涛喧嚣。
他看着段清和闲淡微笑的表情,冷笑一声,“还是你觉得,我不敢要你的命?!”
“你当然敢!”
段清和拔高了嗓音。
“顾西冽!你手眼通天,你什么不能?什么不敢?你不止能要了我的命,你还能查到曾经我和阿葵发生的一切!时隔多久,哪怕已经烂到了地底,你都能全部翻出来——”
段清和的眸光闪动着,眼中有疯狂酝酿:“可你别忘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是白白坐在这位子上的。”
他低笑着,还嫌不够似的继续大声道:“顾西冽,你把我抓过来,绑在这儿,甚至——要杀了我。不就是因为你查到了我和阿葵的过去么?我原本还挺期待你能问我点儿,比如我和阿葵以前在一起的细节,谁知道你就只给我扣了顶冠冕堂皇的大帽子。怎么?人人惧怕的顾阎王,竟然连个问题也不敢问,连句嫉妒也不敢说——呃!”
嘭——
话语戛然而止,因为顾西冽起身了。
他动作迅猛,直接一脚就踹向了段清和,狠辣无比。毫不意外的,段清和连人带椅子都被顾西冽给踹翻在地,甚至滑行了一段距离才稍稍止住。
这是力道十成十的一脚,踹得人肺腑都似移了位,那椅子也都差点散了架,嘎吱嘎吱响。
段清和狼狈的蜷缩在肮脏的地上,喉咙里溢出痛苦的声音。
顾西冽薄唇微启,垂眼玩味似的看着他,“姓段的,想死你可以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我可以现在就成全你。”
段清和匍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顾西冽,你想我死也不是一天了,不用给自己找借口。”
他笑着回头去看居高临上的顾西冽,继续说——
“既然你不敢说,也不敢问,那我就直白些告诉你。你不是查到了吗?阿葵之前怀孕的事情。”
随着段清和的话,顾西冽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抽紧,一点一点攥成拳头,青筋迸起。
段清和索性就这么躺在地上,也不试图爬起来了,明明是仰视的角度,偏生有了一股胜券在握的强势。
“你查到的资料没错,当年阿葵确实是怀孕了,她怀了我的孩子。顾西冽,你没当过父亲,你根本不知道——当时我和阿葵有多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他看着顾西冽,眉梢眼角都是带着笑意,温暖如春啊,像是陷入了最美好的梦境里。
“我敢说,只要这个孩子出世,我和阿葵会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父母,我们会给他最好的生活,给他最多的爱!”
段清和轻笑着,眼中还带着些许的怀念,他悲悯的看着顾西冽。
“你根本不懂。顾西冽,你也从来不知道,那时候的阿葵有多爱这个孩子……”
然后,段清和的眼神突然变的很悲伤。
他的这种悲伤凝为实质,以至于眼眶在瞬间就变红了。
“只是可惜,即使我们再怎样期待,这个孩子依然没能来到这个世界上。顾西冽,你知道阿葵有多难过吗?她在我怀里,哭的有多伤心……我安慰她,说我们以后还会有的,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段清和盯着顾西冽的表情变了,变的憎恨而冰冷!
“可是你回来了!你拆散了我和阿葵!顾西冽,你有什么资格嫉妒?你知不知道,在我和阿葵的感情里,你才是那个入侵者!你才是那个毁了阿葵这辈子幸福的罪魁祸首!”
在段清和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顾西冽始终站在他的面前,一动不动,似尊雕像。
他的后槽牙暗自紧咬着,脸颊都微微凹陷下去,下颌线绷出了泛青的线条。
半晌,他稍稍放松了力气,连带着紧握成拳的手都松了开。
“段清和。”
顾西冽叫着段清和的名字,然后抬手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
他将外套脱掉,随手丢给旁边的人,慢条斯理的卷起衬衣的袖子。
“我本想让你死的痛快些。”
顾西冽的眸中泛着寒光,他看着地上的段清和,就像看着个死人。
然后,他朝旁边伸出了手,身旁的人立刻会意,把一根将近一百公分的钢管递到顾西冽的手中。
“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顾西冽抬起脚,踩在段清和的小腿上,一寸寸的施力。
他看着段清和脸上逐渐凝聚起冷汗,慢慢地收紧手指,握紧手里的钢管。
“既然你那么喜欢装瘸子,那我就成全你!”
顾西冽碾踩着段清和的脚踝,钢管对准了他的膝盖,唇齿间绷出的话语残虐而冰冷。
话音落时,顾西冽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钢管——
宋青葵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顾西冽踩在段清和的脚踝上,高举着钢管时刻准备砸下去!
“顾西冽!”
宋青葵的瞳孔猛地收缩,现场的一切都定格在她的瞳仁里,仿佛慢动作……
她几乎破音般的嘶吼着制止:“住手!”
只是,接下去的那一秒,她看见顾西冽的脊背僵住似的停顿了一秒。
紧接着,他手上发力,攥紧了手中的钢管,朝着段清和的膝盖狠狠的砸了下去!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