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打扰的牢房内,白淼淼替墨淸尘细细清理了伤口,上了药,再小心翼翼地缠好纱布。
然后,白小姐伸手轻触着墨清尘下巴上隐隐可见的胡渣,随即噘着嘴道“你都瘦了。”
一别三月,知他御敌不易,如今又身陷囹圄,面容难掩疲惫。可即便如此,也是丝毫不影响他那妖孽般的容颜。
此刻,白小姐甚至都有些看痴了。
也是,她从来都是抵挡不住墨淸尘的“美色”的。
可纵使她白淼淼明目张胆地垂涎于人家的“美色”,却也只见过墨淸尘或俊、或魅……甚至温柔或冷漠,倒还真未见过他如此刻这般极具“野性”的样子。
是的,就是“野性”。
此刻,墨淸尘略显凌乱的墨发披散在肩头,下巴上冒出了些许胡渣,面容颇有几分沧桑之感,而那深谭般的眼眸中却满是沧桑过后藏不尽的放浪与不羁。
那样的眼神……
许久未见了!
白淼淼却记得,正是当年初遇时他的样子。
心中有些惊喜。
白淼淼任由墨淸尘捉住了她得寸进尺的小手,然后听他柔声道“我没事。”
“……”白淼淼不语。
墨淸尘看着她发亮的眸子不禁又道“淼淼为何如此看我?”
为何如此看他?
白淼淼眯起眼。
此刻,她便是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墨淸尘,眼见着他眉目间染上了些许笑意,随之眸中的不羁之色更甚了。
心中甚疑!
原本白小姐只以为有皇帝姐夫照应,墨淸尘在这刑部大牢该不会受苦,可看他如今的样子……
呵呵!
蹲了几日大牢,这人非但没受苦,倒像是将他历尽千帆后依然尚存的本性给激发出来了。
白淼淼不禁猜测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如若不然,好端端的,他怎就销声匿迹了三月之久?
而既能如此完美地藏匿行踪,代替裴峥之事又怎会那么轻易就被人当朝揭发了?
再就是……
白小姐愈发孤疑地看向墨淸尘缠着纱布的臂弯。
他是如何受的伤?
又为何藏着伤口不处理?
……
如此这般,诸多可疑,白小姐只觉自己灵光一闪,便是诧异地看向墨淸尘,“莫非……”
“咳,”知白小姐已然有所顿悟,墨淸尘掩唇低咳一声,阻止了她后面的话。
如今他尚且身在大牢之中,未免隔墙有耳,有些事不便在此地说明白。
于是,墨淸尘只道“身为皇亲,淼淼来得如此招摇,就不怕落人口舌了?”
这便是说刑部尚书亲自领着白小姐来“慰问”他的排场了,而想起适才宋大人要请御医时白淼淼的顾虑,此刻墨淸尘不禁调侃了一句。
谁知白小姐却是不屑道“你都说是皇亲了,如此好使的人情关系不加以利用岂不浪费了。对了……”
说到此处,白淼淼自然就将皇帝姐夫那欲偷梁换柱的妙计小声地说给墨淸尘听了。
可哪曾想,听完她一席话,倒是换作墨淸尘对陛下的恩典“不屑一顾”了。
白淼淼不禁蹙眉,“你说过的,待战事平定,就去凤凰城向阿爹提亲,可还作数?”
墨淸尘轻笑,“自然。”
“……”那你适才对皇帝姐夫的恩典那般不上心的模样是几个意思?
白淼淼眸光不善地瞅着墨淸尘。
“淼淼,”知她误会了,墨淸尘抬起未曾受伤的左臂,他伸手拨弄开白小姐耳际垂落的发丝,随即柔声道“我尚且不曾娶你过门,怎舍得就此冤死了?”
记得那日,本是守着她入睡的。不想有她在侧,那等安宁的气息倒是令多日疲惫的他先昏昏欲睡起来。
混沌的意识中,他听到了她说“待你班师回朝,便以神将军之名娶我可好……”
那时候,他不动声色,可心中已然与她一样,认定了此一生,只一人,共白首。
故而,她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他亦是猜的到若他不慎获罪,她自然也是要与他同生共死的。
而这其中,墨淸尘亦知白小姐着实惜命了些,这“共死”只怕是不能够的,那么定然是要与他天涯海角一起逃了。
亡命天涯他倒是不介意。
可若是顶着一身污名出逃,他们的余生便是再无法肆意而为了。
而他自是不愿意白小姐跟着他受这般委屈的。
那么……
“你可有别的脱身之法?”白淼淼直言。
呵,套话呢!
墨淸尘反问“裴将军可还在京都?”
裴哥哥?
白淼淼摇摇头,“裴哥哥回洛城去了。”她如实道“今日刚走的。”
这么快?
闻言,墨清尘默了默,随即意味深长道“裴将军此一去,你我欠他的,只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这么严重?
白淼淼有些诧异。
不想,须臾的静默,墨清尘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随即倾身上前将白淼淼揽入怀中,然后话锋一转,他在她耳际低声蛊惑道“淼淼出去之后记得给你的霍大哥传了话,让他去洛城将军府找老李。”
哼哼……
果然留了后手。
白淼淼静静地听墨淸尘与她说“老李手中有一封密函,你那霍大哥看了就知道该如何做什么了。”
“……”
就这样?
墨淸尘的魅惑的声音不再,温热的气息依然萦绕在耳际。
白淼淼退开些身子,颇有些不乐意地看着墨淸尘。
怎还卖起关子来了?
还有……
他适才一口一个“她的霍大哥”,听着怎就觉着有些酸溜溜的呢?
白小姐不禁皱起了小脸。
墨淸尘却似心情大好。
沉寂了这些日子,终于要放手一搏了。
于是,他再一次抬起那没有受伤的左臂,伸过手无比温柔地揉着白淼淼的脑袋道“乖,若是在京都玩够了便早些回凤凰城……等我。”
……
如此,白淼淼来此刑部大牢走的一趟,倒是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可三言两语间,自己想问明白的事非但一件也没明白,倒是莫名其妙地做了墨淸尘与霍彦青的传话人;
然后,向来我行我素的白小姐竟然还真就听了墨淸尘的话。接下来几日,白小姐当真痛痛快快地将京都玩了个遍,然后拍拍屁股就麻溜地回凤凰城待嫁去了。
对此,白萌萌着实好奇。
可这一回,白淼淼对她这位贴心的阿姐亦是三缄其口。白淼淼只说自己在京都也帮不上什么忙,一切但凭阿姐与皇帝姐夫做主。
这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显然,白淼淼如此借口白萌萌着实是不信的。
以白萌萌对白淼淼的了解,听说了墨淸尘被问罪便火急火燎地连夜赶来了京都,如今陛下之计尚未实施,人尚且还在狱中不曾救出,白淼淼怎会如此放心地回去了?
白萌萌心中无比疑惑,却不知那丫头搞什么鬼……
“陛下驾到——”
正当白萌萌闲来无事在御花园晒着太阳,逗弄着笼中的金丝雀,顺便琢磨琢磨白淼淼的异常之举时,好几日因着忙于国事不曾在白日见到的皇帝陛下今日终于露面了。
见皇帝陛下来,白萌萌规规矩矩地起身,上前行过礼才与皇帝陛下一同坐到了凉亭中。
看着皇帝陛下曾经豁朗的眉宇间不知何时染上的愁容,白萌萌不动声色道“陛下今日总算得空了?”
皇帝陛下点了点头,随即指着桌上的茶水道“皇后近日可是得了新茶?”
皇帝陛下只觉今日白萌萌煮的茶似乎比从前的都要香,这才走近就闻到了那股子沁人心脾的香气。
“还不是淼淼那丫头,那丫头最是懂得这些,前些日子可是将京都跑了个遍,也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说话间,白萌萌已然替皇帝陛下倒了茶,“陛下尝尝。”
皇帝陛下轻笑着接过茶盏,细品一口……
“好茶。”
皇帝陛下心情大好。
然白萌萌却颇有几分遗憾道“这回淼淼走得忒急,都不曾见过陛下……”
记得陛下还是太子时,那时候他们在凤凰城,加之白行川与墨淸尘,一行五人也有过一段毫无嫌隙的美好时光……
奈何时过境迁,如今他们都长了年岁,各自都有各自的责任与担当了……
今日匆匆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此刻,皇帝陛下悠悠品着香茗,可皇后娘娘想起了这些便再难掩失落之色。
皇帝陛下瞧见了。
“哦……那丫头如今长大了,倒是规矩的很。”放下茶盏,皇帝陛下勾起唇道“淼淼走前倒还记得来向朕辞行。”
什么?
辞行?
初闻皇帝陛下之言,白萌萌又是不禁诧异了一把。
她这妹妹最是烦那些繁文缛节了,这般自己去见陛下,层层通报,又是跪又是拜的,她也不嫌麻烦?
此刻,白萌萌忙着琢磨自家妹妹究竟安得什么心,自然没有注意到皇帝陛下愈来愈炙热的眸光……
神思流转,皇帝陛下幽幽回想起了今早宫门前的小“意外”。
若非当真发生了,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事情是这样的
今日一早,白淼淼堵在了皇帝陛下上朝的路上。
皇帝陛下见了白淼淼甚是诧异,而更诧异的是白小姐竟然二话没说就丢给了皇帝一本厚厚的折子。
心生好奇,皇帝陛下便打开看了一眼。
不想这一看,皇帝陛下却是惊住了。
那镶金的折子上竟是洋洋洒洒一大堆对大齐朝局的肺腑之言。
“这是……你写的?”
皇帝陛下只觉不可思议。
然白小姐却毫不谦虚地点了点头。
然后,静默了好一会儿,皇帝陛下终是忍不住赞了白淼淼一句,“多年未见,朕是不知,淼淼竟还有这等见地。”
哪曾想白小姐却是退开一些,向皇帝陛下行了大礼才道“姐夫如今贵为一国之君,淼淼知您国事繁忙,大抵是不记得阿姐自幼饱读诗书,亦是有惊世之才。
虽为女流,阿姐的见地远比朝堂上那些见风使舵之辈高得多,比之淼淼更是有过知而无不及。
今日陛下尚且能夸淼淼一句,他日若得空了,不妨也请听一听阿姐之言吧。
淼淼如此说或许有些逾矩,可想来陛下海量自是不会怪罪的……
陛下,我的阿姐,您的皇后是翱翔九天的凤,您可曾想过,华丽的囚笼或许并不适合她……”
一席话,白小姐说得并不铿锵,然落到皇帝陛下的心上却似有千斤重。
言犹在耳。
皇帝陛下看向眼前的鸟笼。
这是他特意寻来给他的皇后解闷的,本以为白萌萌喜欢这些,可今日听了白淼淼那丫头一席话,皇帝陛下直接自己已然护着了他心爱的皇后太久。
指尖一动,鸟笼被打开。
美丽地金丝雀叽叽喳喳叫了几声,不多时便拍着翅膀愉快地飞走了。
“陛下?”
白萌萌蹙眉看向皇帝陛下。
独立于湖心的凉亭中,皇帝陛下的大掌轻轻包裹住了皇后娘娘的手。
“萌萌,你是大齐皇后,亦是朕的妻子,”不论如今你我是何身份,“朕永远都记得初见你时,你鲜衣怒马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