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女子浑身浴血,一袭白裙被染成了红色,她眼中布满了红血丝,靠着手中长剑支撑在地,另一只手轻轻抚慰着怀中幼女。
“阿禾不怕。”女子样子虽然可怖,语气却是极其的温柔。
怀中的小女孩心疼地捂住娘亲正在汩汩冒着鲜血的伤口,双眼含着热泪,声音颤抖“娘,爹呢……他为什么不来保护我们?”
小女孩的这句话如同一柄剑一般刺透了女子的心,她干裂的双唇止不住地颤抖,眼中血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流淌而下,她定了定心思,强忍住从心头到嗓子眼的苦涩,柔声说道“爹爹,他去引开坏人了。”
每说出一个字,眼眶便湿润一分。女子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紧紧抱了抱怀中温香软玉的女儿,牙齿死死地磕在下唇上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本来皲裂的红唇霎时间渗出了鲜红血液。
“阿禾,我的女儿,你要乖。”
小女孩也紧紧搂住女子的脖子,重重地点头“阿禾会乖,这样爹爹就能早点回来了!”
这时,远处的脚步声逐渐清晰,女子狠了狠心点下怀中女儿的穴道,女孩口中的呜咽声戛然而止,只瞪大了一双圆圆的杏眼,看着娘亲将自己塞入稻草之下。
女孩似有所感,她很努力地想要阻止娘亲,却丝毫声音都发不出,一下都不能动弹。
女子最后看女孩的眼神里尽是不舍,只是一眼,她便不敢再看了。
只听“砰”一声巨响,破旧的木门被冲撞开来,一群人轰然闯入,女子在面前几人的逼迫下不断后退……
十年后。
朱红色的大门大开着,几个丫鬟婆子零零散散地站在门外,怕是等的不耐了,几抹嫩黄色碰在一起嬉笑着打量二夫人昨儿个赏的首饰,笑声清脆如银铃,好不愉快。
“大老爷到――”
却在这时传来了门房的一声通报,懈怠的下人们不情愿地站直了身子。
只见由府内走出来一身材精瘦的中年男子,长年习武使他看上去少了些文邹邹的温润。
洛擎环视一周,见偌大的洛府就这么几个懈怠的女使候着,便也明白了什么,他微微回头叫到“王嬷嬷。”
“是。”
王嬷嬷微微欠身,向前走了几步说道,“小姐的马车马上就到了,老爷让奴婢嘱咐大家几句。”
王嬷嬷方一开口,原先候着的孟嬷嬷便露出不悦的神色,底下人也都明了,王嬷嬷与孟嬷嬷同是府中老人,王嬷嬷更得大老爷器重,孟嬷嬷更得二老爷器重,可这洛府,终究还是大老爷的洛府,于是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有人敢挑明,却也人人心里门清。
王嬷嬷看了孟嬷嬷一眼,继续说道“老爷说了,咱家小姐在外边过日子苦,好不容易接回府了,老爷和少爷自当是当掌上明珠捧着,疼着,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想滋事生非,决不轻饶。”
说到这,众人心里唏嘘,因着大老爷和少爷军营事务忙碌,又生活简约,所以这大房的西院除了负责杂活的小厮们,可以说鲜见莺莺燕燕的女使,因此此番在门外等候的大都是二房里的人,自然是习惯了看二房眼色,不过看二夫人对小姐那态度……
只是大老爷在这守着,却也没人敢说什么,只得应下。
“看,大少爷回来了!”
众人随着声音望过去。
只见车夫紧拉缰绳,马车悠悠停下,门帘被一张骨节分明的手拨了开来,一名青衣男子跃然而下。
“参见大少爷。”
“起来吧。”洛离随便应了声,而后语气温和,对着车厢里说道“阿禾,到家了,下车吧。”
霎那间,这门帘后藏着的娇人儿成了视线的焦点,就连一向云淡风轻的洛擎似乎也有一丝紧张,眼中泛起了点点光芒,他缓缓走了下来,每一步都走得沉重。
这时,只见车中的人搭上了洛离伸出去的手,紧接着一团红色闪过,众人看的清楚时,那红衣女子早已落地。
通体的红色本不应该出现在小姑娘身上,可眼前这个仅有十七岁的女孩,却将这个颜色驾驭得恰到好处,白皙的皮肤在殷红色的衬托下如同通透的白玉,她面颊微红,樱唇微扬,更摄人心魄的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杏眼圆圆如同无辜的幼兽一般,可那微微上扬的眼尾却又显得妖冶。
“父亲。”洛禾微微欠身,向着正走到跟前的洛擎喊到。
女子从容淡定,却是洛擎似乎有些失了分寸,他双臂不自然地张了开来,似是想抱抱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眼中却又闪过一丝无奈,颇有些落寞地垂下了手。只是定定地看着洛禾,口中喃喃道“孩子,你受苦了。”
一旁的孟嬷嬷却是翻了个白眼,不过是当年贱妾留下的贱种,走散就走散罢,可大老爷不仅费尽心思找回来,还如此小题大做。
洛禾微笑,十六岁的年纪,落在众人眼里,却仿佛饱经世故的成人一般,她在那站着,身姿端庄,从穿着到礼仪无一不得体,倒是与他们眼中的市井之人毫无一点相似之处。
“好了父亲,赶了这么久的路,阿禾也累了,我先带她回房间休息,您晚些时候再来找阿禾说话吧。”洛离说道。
“是啊父亲。”洛禾嗔怪道,“女儿本来不辛苦,也陪父亲在这站辛苦了。”说着攀上了洛擎的手臂,十分亲昵。
“哈哈哈哈哈。”这个毫不生疏的动作逗的洛擎爽朗大笑,他应到“既然如此,便随你哥哥进去吧。”
随后又回头对着王嬷嬷说道,“王嬷嬷,你负责照顾小姐的起居,不得有误。”
“是。”王嬷嬷欠身应到,“少爷小姐,请随老奴来吧。”
夜色漆黑如墨,洛府东边院落灯火通明,四面长廊环绕,院中山石点缀,水声潺潺,好不雅致,是同西院完全不同的景致。
“娘——”少女身着月白色百褶如意裙,伏在端坐的妇人腿上,一边轻捶着,一边撒娇道“怎么还真让那小野种进府了,孟嬷嬷说大伯很看重她,那样的话女儿不得处处被她压一头了,女儿可不想这样。”
那妇人也是通身的富贵打扮,一身黛色梅花纹纱袍,轻摇团扇露出一截皓腕,上面一枚碧玉手镯泛着绿油油的清光,发髻两侧的朱钗也价值不菲,她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秀眉微蹙。
洛星月正烦恼着,却见母亲也不宽慰自己,便觉有些生气,望了望西院的方向,心里暗恨。
虽然父亲走文官的路子不比大伯有权,但自己好歹也是这洛家唯一的嫡女,皇子们也都到了相看的年纪了,大伯军权在手炙手可热,却只有洛离哥哥一个独子,若是哪个皇子有意巴结大伯,这皇子妃的身份岂不是非她不可,谁知道半路上杀出来了个大房嫡女,怎能让她不生气。
“好了星月。”慕容静缓缓起身,她自然是知道自家女儿在想什么,只是此事不可心急,这孩子,沉不住气。
“娘~”洛星月娇嗔地跺了跺脚,扑到了慕容静怀里。
慕容静轻抚着怀中的女儿,看向西院,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放心吧,我女儿想要的,谁也阻挡不了,若是她识相,便让她苦尽甘来,过过大小姐的好日子。”
“那若是她仗着大伯,抢我的宁王殿下呢?”洛星月急切的盯着自己的母亲,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没错,她要宁王殿下,那个在她心里如同天神一般的男子。
慕容静垂眸,看着涂着鲜红豆蔻的指尖,语气阴冷“那就让她知道,她在外边吃过的那些苦头,只是开胃小菜罢了。”
洛擎特地为洛禾换了紫檀木的家具,洛离也从四处搜罗了些新鲜玩意,所以这青禾苑虽然第一天住人,却也颇有些烟火气息。
洛禾挽袖,剪下一截灯芯,洛擎放下手中茶盏,尚余的热气挡住了他的神情,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口“阿禾,你师父和师伯可还好?”
“都好。”洛禾抚平袖口,淡淡说道“他们也很惦记你们。”
“当年的事情……”
“父亲!”洛禾打断洛擎的话,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路总是要一步一步走的,父亲莫急。”
“他们,总会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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