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雕花木床上,一个小女孩猛地睁开眼,撑不住泪水的眼眶不在拘束将要滚落的泪,一滴接着一滴的泪像是梦境里的延续,湖蓝色绣松鹤暗纹枕被泪水浸了个透湿。
她将她的双手举起,置于眼前,手上仿佛还残留血腥味。
稚嫩的双手没有受过磋磨,柔软鲜嫩,短短的五指从没沾过血腥。卫绫咏回想起梦中的一切,那一定是个梦,卫绫咏十分肯定:只有梦才能任由主人改变。就算再像回忆也不是真的。
毕竟,毕竟她当时没有跑出厢房,而是真的将林明月剖腹了……
那些血喷洒四溅,让她不可思议感到了快感。鲜红如颜料浸染了每一个丝线,林明月破烂衣衫的残片混入伤口的间隙,拼合的雕花木床被剑气砍废,不知材料的帷帐散落一地。待卫绫咏停下时,林明月的血已流了一地。双眼充血,无论怎么也合不上。再美的美人,气质再出尘如仙人,失去生机的躯体都是这么丑陋不堪。
“剜了吧,不能瞑目便不要这双眼睛了。”卫绫咏记得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所以她才会在哥哥提起太子妃的时候说哥哥为难萧佞之“人都没了,要个假身份何用,萧佞之再能,能变出个林明月吗?”
卫绫咏紧抓着松软的棉被,用力的甩头想把脑子里的记忆丢去。她倏地睁开眼,光着脚便下了塌,空旷的房间内没有一个小厮和丫鬟。
哥哥不习惯被伺候。小厮和丫鬟都在门外。
这东宫,她很熟悉,她现在呆的位置是卫绫桑的卧室,这个时候的哥哥一般在书房。哥哥的卧室和书房间有条暗道,她可以不惊动下人,便能去找哥哥。
她随意批了件衣裳,绕过屏风便向藏于书架后的暗道走去,匆忙的她甚至鞋子都顾不上穿,她太急迫的想见到哥哥,她需要哥哥的气味来安定她的内心,她需要一个拥抱。
她需要撒娇的对哥哥说她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
她需要她哥哥笑着将她拢在怀里,摸着她的后脑勺说咏儿乖,都是假的。
可当她走到书房暗道门口时,却停了下来,门后便是她救赎,可她却不能向他解释她为什么知道这个密道。难道告诉他“哥哥,我把你杀了,于是我重生了,这是你曾经告诉我的,这里有条密道。”
她的哥哥不像她父皇,相信怪力乱神。如果她说出口了等待她的是什么?她不敢去想。
卫绫咏将手放在机关处,半晌将手移开了。她缓缓的靠着暗门坐下,隔着墙想象着哥哥的温柔,就这样吧,她想“她才十三岁,一切都来得及,她不会再让林明月靠近哥哥了,哥哥只能是他的。”
冰冷的墙让卫绫咏沸腾的心重新归于冷静,她吐了口浊气准备回去,可这时却听到书房内的瓷器碎裂的声音。
卫绫咏悄悄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里面的声音清晰地敲打她骨膜“我说了不准!她就是个怪物,你为什么要让她留在东宫,我看到她的脸就恶心。”
这是父皇的声音,他语气起伏十分的大,暴跳如雷。
她指谁,卫绫咏心中疑惑。父皇焦急得连自称都忘了,谁要入住东宫?
“父皇,当初如果不是她,孩儿早被高贵妃折磨死了。我知道,您厌恶高贵妃,我也听您的话,这三年对她不怎么亲近,可是昨日她差点被推入池塘淹死了。虎毒不食子,您教导我礼义廉耻、四书五经,可是这件事您竟然不下令彻查。我接她来东宫住何错?”
温润清冷的声线里含着一丝恳求和几丝不解。
卫绫咏终于知道这是在谈论她了,原来上辈子哥哥也是这样求父皇的,她才能入住东宫,心里悄悄心疼哥哥一秒,她便不打算偷听,听着哥哥委屈的声音她怕自己忍不住冲进去。
她正准备关上暗门,却听到她父皇这样说“高颖从来没有女儿。她只是个怪物,不能杀的怪物。”
高颖便是她母妃的全名,卫绫咏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怎么她才不是父皇的女儿,她甚至不是高贵妃的女儿。
林明月不是说她和萧佞之是兄妹吗?
谜团一个个向她涌来,那她到底是谁,为什么是怪物,为什么不能杀?
她踉跄的回了卫绫桑卧室,躺回了床上,脑中重新梳理着信息。
林明月说她和萧佞之是亲兄妹,她下意识相信了是因为她心里希望自己真的不是卫绫桑的妹妹和自己确实和卫绫桑长得不一样,可以说没有半点相似。她是像高贵妃的,有高家女独有的耳后红痣的特征。
林明月信誓旦旦的神态也是她信了的原因,
到底是父皇被骗了,还是林明月被骗了。如果是林明月被骗了,那骗林明月是为了得到什么?还是说为了骗给林明月消息的那个人。
半个时辰后,卫?还是妥协了,他看着那张和他心爱的人相似的脸,做了让步“也罢,反正我也不能把她奈何,我也不想别人找到她,放你这也好。”卫?没有解释太多,也没有重新提为什么称卫绫咏为怪物,他一瞬间仿佛老了许多,叹了叹气便离开了。
看着父皇离去的背影,卫绫桑收起了刚才装出来的委屈和不满,他第一次知道他的蠢妹妹不是父皇的孩子,父皇貌似隐藏了个秘密。看父皇沧桑的表情,这个秘密不小。
对他来说,血缘关系又如何,如果那蠢妹妹不是高贵妃的女儿,那他最后一丝芥蒂都没了。没想到,他想名正言顺把妹妹接到东宫所做的局,竟然得到了这么一个意外的消息。
他转身来到书房隔壁,里面跪了两个人。
卫绫桑看着跪地的两人,心里止不住火气,连灌三杯菊花茶也压不下。他重重的将手中的茶盏往桌子上一磕,沉闷的响声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跪在地上的两人一个冷汗直落,一个巍然不动,像个木雕。
现在的卫绫桑哪有展现给外人看的温和如君子的气质,冷凝的气质犹如活阎王般让跪着的抚柳叫苦不迭。
“抚柳说。”冰冷的一个字犹如实质,砸在抚柳身上。
“殿下,公主当时正对着奴婢,奴婢等了一会,枫护卫都没影,实在等不到枫护卫的行动了,只能假借被脚被绊倒推了公主。”抚柳心中很委屈,她也很尴尬啊。
“殿下,我发现了皇后的贴身宫女挽柳。她带了几个婆子,在去那个院子的路上。我和她缠斗了起来。等去到的时候,公主已经被三皇子救起了。”枫紧接着开口。语调平铺直叙没有起伏。
“哦?”尾音向上挑,似是在分辨话语的真假。
“罢了,抚柳,去领十板。”他四周冷凝消散大半,但下达的命令不容的抚柳求情讨饶。抚柳在卫绫桑看不见的角度咬了咬牙。
待抚柳退出去后,枫又开口了“殿下,抚柳和挽柳曾经都是皇后身边的丫头,抚柳在高贵妃去世后被皇后指给了公主,我怀疑……”他并没有说完,但他相信殿下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下去吧,我知道了。”要不是御医说他的蠢妹妹只是梦魇了昏迷不醒,并无大碍,他一定把这两人杀了出气。
不过四皇兄,这是向他示好吗,不惜打破皇后的计划?可惜四皇兄想要的那朵烨诞花,被他送给林明月了。林明月不是那么喜欢他四皇兄吗?一个女人在喜爱的男人和美貌间怎么选,他很想知道。
卫绫桑枯坐了一会,估摸着他的蠢妹妹该醒了,便整理整理了衣服,向书房的暗道走去。他看到暗道门并未关上时,嘴角勾起了意味不明的笑。
他果然没感觉错,他的蠢妹妹有点不一样了,这暗道她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卫绫咏想控制的蝴蝶翅膀已经扇动,待她发现时,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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