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前往泷历的日子就在明天,卫绫咏双手斜放在炭火不远处,暖着手,双脚不时跺两下,眼睛时不时就盯着火盆里,半点没有公主该有的仪态。炭火下埋着几个圆肚的红薯,红薯被炙烤得焦香甜腻,一股股的气味勾得她口水都要下来了。
“古筱,你快来看看这红薯是不是熟了?”卫绫咏看着古筱掀开厚厚的门帘连声向她招呼。冷风卷着雪的味道扑面而来,她不由得打了个颤,将自己的大氅紧了紧。
古筱见状,连忙将门帘压好。屋内地龙加上炭火,将房间烤得如尾春,古筱才站一会,额头便渗了些汗,反观卫绫咏,却裹得如粽子般。她将大衣解下,挂在一旁,挽起袖子,便要用火钳去夹红薯,她开口道“主子,要不我们再缓半个月?南雁今年反常的寒冷,大雪连下了七天了,您这身子怎么熬得住。”
卫绫咏醒来后,身体便不似当初,或许是在冰棺里躺了太久,身体单薄还十分畏寒,体温也比常人低个几分。现在的她,不说单薄得能被风吹倒,但也差不大远了。
南雁季节并不是很分明,只有夏秋两季,没有四季,就算是冬季的十二月,按往年也可以着单衣。
可今年的十二月却十分反常,卫绫咏刚醒来几天南雁还艳阳高照,可后来便是突如其来的反常连绵大雪,到昨日才暂缓,各地受灾情况不一。古方都不得不披上夏若曦的脸去处理灾情,原定的和卫绫咏一同前往泷历的计划都变成卫绫咏独自前往了。
“我心慌,等不及了。”卫绫咏沉吟了半晌,叹了口气。“一日见不到哥哥,我的心就像飘着的,它上下起伏,就是没有着陆的地方,我已经感觉得到我的心的疲惫了。”
古筱听罢有些心虚还带着些犹豫,闷声不吭的用火钳刨着红薯。这些日子,卫绫咏询问过她是否知道卫绫桑的近况,她都用从未离开过南雁来搪塞。这个回答不算撒谎可又没告知真相。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卫绫桑现在的动向,甚至知道卫绫桑在接到南雁和亲意向时,将原定在明年秋天的婚期提前到了下下月。现在已经是月末,明天出发,一行人走走停停的赶路,正好赶上卫绫桑大婚。
虽然古方叮嘱过,绝对不能透露半点卫绫桑的信息,可她却不忍心卫绫咏忍者寒冷,舟车劳顿赶上的却是卫绫桑的大婚。她不知古方明不明白,可她看得清楚,卫绫咏对卫绫桑的绝对不是兄妹感情。
她原以为古方不会放卫绫咏回泷历,但古方却轻易地松了口。毕竟当初古方骗了卫绫桑,让他以为卫绫咏去世了。
“我们要不要提前写封信给太子殿下。毕竟我们消失太久了,快三年了。”古筱自从卫绫咏醒来,也试着往泷历寄信,但都如石沉大海,她不知是古方派人拦下了还是中途遇到其他波折。或许卫绫咏亲自写要好些?她这么想着。
“皇妹倒是奢侈,这地龙炭火烧的暖暖的。”卫绫咏还没回答,一个声音随着寒风便突然插了进来。
只见那男子上下打量卫绫咏,眼里露出了惊讶而后便是厌恶。
“四皇子殿下。”古筱上前行了礼,卫绫咏却在原地一动不动,随意的点了个头便是当见礼了。一是她完全没有学南雁皇宫的行礼方式,二是她讨厌眼前人毫无顾忌打量她的目光。
四皇子夏均并未恼怒,只是毫不客气的开口“来之前,我还以为皇妹多么倾国倾城,能让父皇舍一座城池和十万铁骑的兵甲作为嫁妆,助你和亲泷历太子。今日一见,不过如此。”他随意的找了个凳子坐下,一只手支着脑袋,对着卫绫咏外貌评头论足,还不忘支使着宫女给他泡茶,全然当这是他的宫殿般不见外。
卫绫咏有些意外,她并不打算和亲了,只是想见哥哥而已,看来她父亲还是把命令下了。她心里感激父亲的所作所为,并未对夏均的挑衅感到生气,只是解释说“我会和父皇解释的,我并不是想去和亲,城池兵甲都不需要。”
她原以为,解释两句便会浇熄夏均的怒火,她也没打算和夏均计较,毕竟换位思考,丢弃城池的和亲可以算是卖国了。
没曾想到,夏均反而勃然大怒,手往桌子上一拍,便开口讽刺道“哦?不是去和亲,是去做妾的吗?我们南雁皇室的脸就快被你丢净了。你自小被接出宫抚养,不知道是什么教养嬷嬷,礼义廉耻,皇家荣耀都忘了教吗?”
卫绫咏像是被镇住了般,正要开口询问,又被砸了一大段话,那话直砸向她的心口“那卫绫桑本就定下了太子妃,本来是明前秋季的婚期,一听南雁的和亲消息,立马将婚期提前。这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吗?”
卫绫咏不可置信的僵在了原地,婚期?是哥哥的吗?她下意识地裹了裹大氅,可不知哪来的冷气将她包围,无论她靠炭火多近,都感受不到温暖了。
“你这一头的银发,如鬼魅般。我们有一丝血缘,都看得直犯恶心,还指望那卫绫桑看上你,许你做泷历太子妃吗?”
再多的话卫绫咏也听不进去了,她满脑子里都是哥哥要成亲了。夏均的话像一个大锤,击碎了她维持表面平静的碎冰,将暗藏在内心深处的思绪搅弄起来。她内心极力回避着的一个个疑问也随之浮了起来
她失踪了近三年哥哥找过她没有?父亲说他在京城救下的她,她当时在高家余孽手上。
后宫遍布哥哥的人,她如何被运出来的?
她失踪了近三年,哥哥有伤心吗?
是不是已经成婚了?
是不是已经生子了?
这些疑问都被她用那分别前的一吻死死按在了内心深处,她尽量不要去触碰,可现在她控制不住了。
她跌坐地上,痛苦的捂住了头,血泪从眼眶滑落,她无神的看着夏均,喃喃道“这辈子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落了个空。”
如果上这一世的她到最后还有一丝愿意分享卫绫桑的念头,这一世早就化成了独占的执念。
“谁准你来这里的?”一声呵斥把在一旁的夏均震得一机灵,赶紧起身行礼。
古方带人赶到时,卫绫咏已经呆呆得坐在地上两刻钟了,如失魂般谁叫也不应。血泪残留在她面颊处,双眼涣散,口中不停的低喃着什么。失去了生机的她更像一个残破的木偶。古筱在一旁守着,不知如何是好。
古方心疼的看着,也顾不得继续责骂夏均,连忙将她抱起,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放在床上。
“将四皇子责打二十大板。”他放下后第一句话便是严惩夏均,甚至没有询问发生了什么。
夏均没料到父皇的偏心,也没料到卫绫咏反应如此之大,可他并不甘心“父皇,我南雁国自古便强过泷历。和亲都是弱国向强国的示好。而且皇妹这面貌,那卫绫桑见了也会嫌恶的。儿臣说的句句属实。”他冷哼着,看着床上的卫绫咏,气不打一处来。
“也罢,派人去将慧贵妃请来,跪于殿外,替十三公主抄经文祈福。”古方并未抬头,仔细的擦拭着卫绫咏脸上的血痕,改了口。
“父皇,儿臣认罚。”夏均抬头讶异的看着他父皇,可只看到夏若曦紧皱的眉。没有往他这投注一丝目光,他深知是自己连累了母妃,开口讨饶。
他移开愤恨的眼神,低头做出一副真心悔过的模样,心里在破口大骂这妖女,一定是给父皇灌了汤。
“不必了。”像是突然回魂,卫绫咏开了口,也不复刚才的呆滞“让他改姓如何?”她笑意盈盈,脸上还一派天真。
“父皇,他刚才说我急着给卫绫桑做妾给他丢脸了。”她伸手挽过古方的手解释道,头慵懒的靠在了古方的肩上,一手顺了顺躺皱的头发,看向夏均,脸上故意勾起一抹嘲笑。继而又满怀恶意的开口“不如将他改姓,那我丢的只是南雁皇家的脸,可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说完还顽皮的吐了吐舌头,仿佛说出来的话只是小女儿家的玩笑,可夏均脸却青了。卫绫咏哪里说得是改姓,而是想将他贬为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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